華沂城,沈府。眉婠探頭探腦地在正廳外偷聽,正廳內,雲氏與孫夫人正在談話。雲氏看著滿屋子的禮品,臉上帶著熟悉的微笑,道:“姐姐,妹妹就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家朝朝的事,你也知道。這孩子受了那麼大的苦,她還小,我舍不得早早就給她說了婆家。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就讓她留在我身邊吧。”說著,竟隱隱有些哽咽。孫夫人顯然也是知道沈朝寧沈辰寧的事,聽到雲氏這樣說,不免帶上了幾分同情:“這孩子是受苦了,還好命大啊。我知道你將朝朝視若珍寶,我們家你也知道,定會將朝朝視若己出的。朝朝也有十六了,女孩子總要嫁人的。”“姐姐,我家朝朝被我寵著,都嬌慣了。咱們大宣女子二十談婚論嫁的也不少,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了,你就遂了妹妹的心願,讓妹妹多留她幾年吧。”雲氏拉著孫夫人的手,說得情真意切。“唉。”孫夫人輕歎一口氣,頗有些無奈,“我也知道你定然舍不得,在府中也多次相勸嘉兒,隻是這個癡兒,上次宮宴見了朝朝一麵,在家扭捏了幾月,就是忘不了。這不,當娘的沒法子,隻能帶著他上門來了。”孫氏身後站著一位清秀的公子哥,見雲氏目光看過來,有些局促地行了個禮。“是個好孩子,生得清秀,禮數也周全。”雲氏和藹地看著他,半晌又歎口氣,對孫氏道,“隻可惜我家朝朝福薄,沒有這個福氣做孫家的兒媳婦。”聞言,孫嘉失望的低下了頭。孫氏瞧著雲氏沒有半分鬆口的意思,想著此次是求娶不到沈朝寧了,好強的她不免有些下不來麵子:“既然妹妹舍不得朝朝,那姐姐也不強求。隻是我們今日空手而回,不免惹人笑話,唉。”雲氏正欲說話,隻見她的貼身大丫頭端了一盅烏雞湯進了來,放到桌上道:“夫人,六姑娘從靈泉寺回來,說見一隻烏雞碩大肥美,便帶回府熬了一盅湯,特意孝敬您,六姑娘在屋外等著您的回話呢。”“這……”雲氏似乎有些為難,對著孫氏賠笑道,“姐姐稍等。”又轉過頭對丫頭說:“告訴六姑娘,今日有貴客,讓她先回摘星閣,等我這邊忙完再過來。”“是。”丫頭聞言,轉身便走。孫氏看著那盅冒著熱氣的烏雞湯,眼珠子轉了轉,急忙道:“等等……”見雲氏疑惑的眼神,她笑了笑,“妹妹,既然六姑娘都在外麵等著了,你就叫進來吧,好歹也是孩子的一番心意呢。”雲氏有些意外的道:“既然姐姐都這麼說了,那就把暮寧叫進來吧。”“是。”不一會兒,沈暮寧便進了來。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藍色的琵琶襟上衣,下身是一條白色煙雲蝴蝶裙,梳著流雲髻,上麵簡單地插著幾朵珠花。膚如凝脂,麵若桃花,令孫氏眼前一亮。“母親。”沈暮寧行禮,聲音軟軟糯糯,甚是撩人心弦。“暮寧,你這烏雞湯真是有心了,母親聞著都覺得香甜。”雲氏拉過她的手,塞了一隻鐲子給她,“你剛從靈泉寺回來,舟車勞頓,快去歇息吧。”“母親,暮寧並非為了賞賜才來。暮寧為母親和各位兄長祈福是應該的,這手鐲暮寧不能要。”沈暮寧急忙退開了幾步。“你這孩子。”雲氏無奈,拉著她硬生生戴了上去,“都是大姑娘了,身上沒有幾樣首飾怎麼成?閣子裡那些你平日也不戴著,母親這個你可要日日戴著,再不可嫌麻煩了。”聞著雲氏這樣說,沈暮寧這才勉強收下。“我這還要和孫夫人說會兒話,你先回去休息休息。”“那暮寧先告退。”朝著雲氏與孫氏行了禮,沈暮寧這才離開了正廳。沈暮寧剛走,孫氏便有些刻意地討好道:“都說沈府千金個個都是貌美如花,大姑娘五姑娘我見過,那模樣沒的說。如今這六姑娘也這般明豔動人,看來傳聞一點都不假,妹妹好福氣。”“姐姐過獎了。這幾個孩子可都調皮著呢,哪有外麵說的那般好。”雲氏心中鬆口氣,看來孫氏的確看上沈暮寧了,但麵子上仍舊謙虛。“姐姐嘴多問一句,六姑娘可有婚配?”孫氏笑的像一朵花,心中打著何種算盤明眼人一眼便知。“這倒未曾。”雲氏似是懊惱,“近年來府中大小事不斷,倒是我疏忽了。”孫氏聞言,更加高興,忍不住將身子往雲氏那兒湊了湊:“依姐姐看,六姑娘孝順體貼,又知書達理,模樣俊俏,與我家嘉兒倒是良配。”“娘!”孫嘉聞言,急忙出聲,“孩兒從未與六姑娘見過,何來的良配一說?”“剛才不是見過了?”孫氏回頭白了他一眼,“大人說話你彆插嘴。”轉頭又對雲氏說:“不知道妹妹以為如何?”雲氏一愣,問道:“姐姐的意思是,將暮寧許配給嘉兒?”“是呀!”孫氏大笑,“如此一來,解決了我們當娘的一件頭疼事,今日我也不必空手而歸,兩全其美的事呀!”雲氏似乎有些意外,淡淡一笑,道:“若真是這樣,姐姐看得上暮寧,能嫁進孫家,也是暮寧的福分。”“哈哈哈哈……”孫氏大笑似乎很是開心,“那就這樣定了。過幾天我便找人將兩個孩子的生辰八字算上一算,擇日就把婚期定下來。我很喜歡六姑娘,妹妹放心,她嫁進我們孫府之日,也是新的後宅主母確立之時。妹妹覺得這樣可好?”雲氏一笑:“妹妹替暮寧謝謝姐姐的抬愛了。”“那姐姐就先走了。”孫氏起身,帶著悶悶不樂的孫嘉,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沈府。孫氏前腳剛走,眉婠便竄了進來,抱著雲氏的手臂撒嬌道:“母親,您好厲害啊,就這樣就把這事辦的漂漂亮亮的。”雲氏輕輕一笑,道:“孫氏長年被奉承,拉不下臉被沈府拒婚,自然會想儘辦法將這門親事促成。不管是你還是暮寧,隻要今日有一人能與那孫嘉說成,她都會滿意。”言罷,她看著從轉角走過來的沈暮寧,問道:“暮寧,你怪母親讓你代替朝朝嫁進孫家嗎?”此時的沈暮寧麵色淡然,不似之前滿麵傲然。她輕輕道:“母親,暮寧怎麼會怪您呢。雖說這是代替五姐姐,可是暮寧知道,以暮寧的出身,日後嫁人必定為妾,一輩子都不可能當一家主母。如今母親將我嫁進孫府,孫嘉又是長子,孫夫人也答應給暮寧正妻之位。暮寧能有這些,都是母親替我爭取來的,暮寧感激母親還來不及呢。”雲氏看著懂事不少的沈暮寧,忍不住有些心疼:“可是那孫嘉與你,畢竟沒有一絲情分。”沈暮寧卻絲毫不在意:“情分以後可以慢慢培養,母親不必為暮寧擔心,這門婚事暮寧自己很滿意。”雲氏拍拍她的手:“那就好,隻要你不覺得委屈,母親也替你高興。”正說著,卻見管家前來通報,說外麵來了一位不認識的夫人,指名要見雲氏。雲氏心中疑惑,便帶著眉婠與沈暮寧來到了府門。府門外,站著一位衣著華麗的婦人,她蒙著麵紗,一雙淡如碧波的眼眸在雲氏出現的那一刻,泛起道道漣漪。雲氏看著她,也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倒是那婦人率先開口:“二十幾年了,原來你就在華沂。”雲氏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雙眸逐漸水汽氤氳:“阿岫……”婦人解下麵紗,眉婠赫然發現,她居然就是琵琶坊坊主,楚岫。楚岫淡淡一笑,仿佛了卻一個心願的味道,道:“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正廳。眉婠靜靜坐在下坐,看著眼前兩個同樣風姿卓越的婦人,已經預感到了一些事情。上座。“若不是看見你的五女兒與年輕時候的你長得如此相似,我斷然不信你就在華沂城生活了這麼多年。”楚岫放下手中的茶盞,打量著沈府的一草一木,半晌收回目光道:“看來,沈鎮對你還是極不錯的,看到你如今平安無事,兒女環膝,我也就放心了。”雲氏麵色微微慘白,仿佛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當年,我九死一生從西境回到大宣,可是他們求追不舍,我舍騎輕行,還是擺脫不了他們。危急關頭,是駐紮邊境的沈鎮救了我。任務失敗,我回不了琵琶坊,加之感念他的恩德,我便留在了他的身邊,就讓你們以為我死了便好。”楚岫聞言,亦有些傷感,“雲蓁啊雲蓁,讓我說你什麼好?我們三姐妹本為一體,你以為就算你任務失敗,我們會將你除出琵琶坊嗎?”雲氏忍淚眼朦朧,強忍著不滴落:“可是曆代規矩便是這樣,我不願你們為了我,違反了森嚴門規。不然,琵琶坊如何統治下屬?”“你就是犟!和她一樣!”楚岫狠狠的白了雲氏一眼,“你可知,她為了琵琶坊不受牽連,放棄一切入宮,我無能為力。你們一個個為何都如此倔強?”雲氏卻緊緊握住楚岫的手,急切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在宮中無意看到她,才知道她就是皇上最寵幸的皇後。可是,為何她會入宮,是我一直沒有想明白的事。”楚岫歎口氣,眼神空洞,似乎是在回憶前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