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慕現在循環查看的內容是Sunny家走廊的監控錄像,來來回回看了三四遍,依舊沒有找到一點兒破綻。仿佛凶手真的穿了隱身衣,天網恢恢,偏偏漏了他這畜生。“暫停一下。”蘇瑾的聲音不高,但極其嚴肅。畫麵暫停後,她彎下腰來,將有些散光的眼睛湊到顯示屏前。周和慕默默讓了位置,甚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蘇瑾緩緩道:“Sunny穿得衣服……是不是不太對?”視頻中,Sunny穿著藏藍色的毛衣與霧霾藍的裙子,外套同樣是一件霧霾藍羊毛大衣。她披散著頭發,拎著看不清牌子的小挎包。整體看起來氣質高調,雖然看不清臉,但走起路來的確很有風範,可以確認是Sunny沒錯。而且,周和慕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實在沒有看出Sunny哪裡有穿得不對的地方?隔了許多,他才小心翼翼道:“我感覺她穿得挺好看的。”“全身都是藍色調,遠遠看著就像被鋸斷了腿的阿凡達。這叫撞色,也可以說是靠色。像Sunny這種時尚感極強的年輕女孩,外出不會是這種打扮。而且,你看她的包。”蘇瑾讓周和慕將定格的畫麵放大,重點放在她的拎包上。周和慕認真看了半晌,依舊沒有看到任何不妥之處。蘇瑾歎了口氣,解釋道,“她手上拿著的這種包,被稱作晚宴包或者晚裝包,聽名字就知道是參加宴會使用的手包。可她最近沒有參加過宴會,就算參加宴會也不會把自己打扮成阿凡達去給人家當綠葉。而且,她拿包的方式有些奇怪。”手包旁邊有一根流蘇拎繩,起到裝飾的作用。這東西與包的價格無關,大多都不怎麼結實。不說小心伺候,至少也是能不碰就不碰。可視頻中的Sunny卻勾著手指拎著它,這就好像喜歡貓的人突然凶神惡煞的抓住貓尾巴,這不隻是反常,簡直可以說是雙重人格或者是乾脆換了一個人。蘇瑾撐著下巴自言自語:“又沒看到臉,如何確定這個人就是Sunny?”“不是Sunny,還能是誰?”“比如凶手。”“凶、凶手?”周和慕受到了驚嚇,“你們不都說凶手是男人嗎?”從現場痕跡判斷,凶手的確是男人沒錯。蘇瑾似笑非笑道:“可誰告訴你,監控中的這個‘Sunny’是個女人?”“這種猜測是否過於大膽?如果沒有依據,將這種猜測彙報給老大。除了換來他的一通臭罵,沒有任何好處。”蘇瑾笑了笑:“我們將證據找來不就可以了嗎?”蘇瑾去了陸琪所在的醫院。身為法醫,竟然要在沒有加班費的情況下來做這種前線調查工作。蘇瑾輕輕歎了口氣,認為自己可真對得起人民警察這一稱號。她說自己是心理醫生,來看看陸琪的狀況。陸琪對她沒什麼抵觸情緒,還算配合。蘇瑾柔聲詢問:“你最後一次見Sunny是在什麼時候?我指的是她還活著的時候。”“大概十天前,我們吵了一架。她為了把我從公司趕走,竟然找到我的前男友讓他在網絡上公布我的黑料。數不清的網民在我的評論區留言罵我,有Sunny的粉絲,還有自詡正義之士的路人。我氣不過,找她吵了一架,她卻在和我裝無辜。後來,我找了律師,準備告她。期間她再沒找過我,我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找她。”陸琪揉搓著手指,“醫生,我現在壓力很大,所以想與你說一句心裡話。Sunny死後,我先是被她的死狀嚇到了,後來又在慶幸,她可終於死了。她那樣的人,的確該死啊。”蘇瑾沒說什麼教育的話,她繼續問道:“你們吵架這件事,全網都知道?你說自己中途沒有再找過她,是指沒有見過她,還是連電話都沒有給她打過?”“有打過電話,但是她沒接。後來給我發了微信,說再也不想和我說話。我氣不過,又撥過去,竟然又被她給掛斷了。”Sunny當然不會接她的電話。因為那時的Sunny是凶手偽裝的,他可以穿Sunny的衣服戴Sunny同款發型的假發,欺騙監控與不熟悉Sunny的路人。但是他模仿不出Sunny的聲音與相貌,如果與陸琪麵對麵,一定會被拆穿的。蘇瑾的家人不在泉海市,身邊除陸琪外,也沒什麼需要每天都見的好朋友。現在陸琪與Sunny吵了架,那Sunny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隻要按時在網絡上更新她從前錄好的小視頻,就不會有人意識到她被人監禁。凶手一直在等這個時機,亦或是說,凶手創造了這個時機——在網絡上找陸琪前男友公布其“黑料”的人,不是Sunny,而是凶手。凶手在案發的一個星期前,以快遞、送餐等理由進入Sunny的家。與其他兩起案件不同,凶手沒有立即將Sunny殺害,而是以噴霧型迷藥將其迷暈。而後,他在這裡住了下來。像屋子的主人一般,在這裡吃、在這裡住,偶爾還會把自己打扮成Sunny的模樣出門。他會找人眼稀少的地方,儘量不讓路人看到自己,隻讓監控拍下自己的背影。一個星期,七天,Sunny無數次被迷暈,每天隻能攝取少量的水與食物。最後兩日,她沒有被迫吸取迷藥,而是被凶手用膠帶纏繞,綁在椅子上。因為凶手不希望法醫在她的身體內檢查出迷藥成分,這樣會暴露他的行凶手段以及逃離監控範圍的方法。她以為進來的是小偷,是劫匪,或者是想要與偶像同居幾日的私生飯。她做好了會被侵犯的準備,想好了要交出自己所有的財產。可最壞的情況到底還是發生了——凶手從始至終,想要的都是她的命。因為他想剝奪她的麵皮,先殺了她,免了她被剝皮的痛苦。這不是殘忍,而是凶手自詡的慈悲。電話中,聽取蘇瑾發現後的夏青檸,如是猜測道。這種猜測手段,也被稱為側寫。說是有理論基礎,但聽起來就是胡編亂造。雖然不太靠譜,但在毫無頭緒階段,也是尋找突破口的重要手段。魏然之所以將夏青檸留在重案組,就是因為她的“側寫”能力。當然,夏青檸本人一直以為自己留在特案組是因為得罪了某位上級領導。魏然點燃了煙,懶懶問道:“怎麼確認是噴霧型迷藥?”“因為香水。”夏青檸回答,“迷藥無色,但並非無味。天氣這麼冷,如果開窗一定顯得十分奇怪。所以他使用大量香水進行掩蓋,人長時間嗅相同的味道,會因為習慣而對該種氣味不再敏感。“凶手知道這種道理,所以不敢隻噴一種——噴的種類越多,遮蓋效果越好。他的直男品位耽誤了他的智商與細心,給我們留下了調查的線索。”知道了凶手逃離監控的手段,但對案情的調查也沒有太大推進。夏青檸有些沮喪,眉毛不自覺擰成了倒八字。魏然掐滅了煙,將煙蒂扔進垃圾桶。他心情似乎很好,溫聲細語道:“現在,我們至少確定了凶手的身材。”可以偽裝成女人且毫無違和感,顯然不是什麼五大三粗的身段。Sunny身高168CM,所以凶手最高不過170CM。他模仿Sunny走路惟妙惟肖,卻又對女人的一些生活細節不甚了解。所以他應該不是異裝癖,而是為了這個計劃刻意模仿Sunny的一舉一動。可他能夠看到的隻有直播鏡頭前的Sunny,所以並不了解一些女孩子的生活細節。比如兩個衣櫃的不同,比如香水的正確使用,再比如晚宴包的搭配以及正確拿法。凶手,男,身高168—170CM,體態偏瘦。經濟條件中上,他沒有拿走現場任何值錢的東西,當然,可能暴露他身份的手機除外。但他沒有固定工作,因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沒有時間進行為期如此漫長的謀殺計劃,也沒功夫想這麼變態的事情。他是卡西、Sunny以及莫妮妮的粉絲,沒有工作的他每天守在電腦前,等待他們直播或是更新作品。那些作品,他會看幾十遍。他們的直播,除彼此時間衝突外,他幾乎每場都看。否則,他不會對Sunny的舉止儀態乃至生活習性都十分了解。如果不是蘇瑾活得精致,僅憑特案組這幾位糙漢以及夏青檸這個假女人的眼力,怕是一輩子都不能發現監控中的“Sunny”不是其本人,而且還是個男人!魏然人生第一次懷疑了自己的偵查能力,略顯焦灼。可轉念一想,自己畢竟是個男人,不知道這些女人瑣碎細節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畢竟世上沒有幾個男人分得清女人口紅的色號,女人也不能在所有奧特曼中找出迪迦與雷歐。他轉身看向夏青檸,突然皺眉嫌棄道:“為什麼蘇瑾一眼就能看出監控中的Sunny是個男人,而你卻看不出來?夏青檸同誌,我認為你有必要認真反思一下。”突然被點名的夏青檸呆怔怔站在原地,並真心實意進行了認真的反思。魏然見狀,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