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貿大廈三樓,隻有稀稀疏疏兩三人。夏螢咬著筆杆,一步一步從畫框前走過。距離上次這名畫家辦畫展的時間已有一年多了,夏螢雖然稱不上是他的粉絲,但對這名畫家的多幅作品頗有好感。畫展要到下禮拜四才正式開始,不過部分畫稿已經放至二樓做預熱觀賞。夏螢不急不慢地踱步欣賞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身後卻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被外界聲響打擾的夏螢不耐煩地皺起眉,還沒待她往後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黑色身影便突然衝了過來,整個人撞在自己身上。夏螢來不及喊痛,瞥見男子驚慌失措的神情,一種本能使她不管不顧地拽緊了男子的衣角,即使自己因為腿部撞到牆麵而疼痛到站不起身。男子迅速起身要離開,沒想到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扯在原地。他驚訝地看著躺倒在地上少女,一身黑色緊身製服和過膝長靴,皮質短褲下露出雪白的大腿。她很瘦弱,但是力量很大。女生緩緩仰起頭,黑亮順直的發散亂地遮住半張臉,但那雙冷冷盯住男子的目光依舊透過發隙傳達出來,脖頸處的黑色柳丁頸圈也跟著多了幾分寒意。麵對如此強大氣場,男子沒來由地心虛起來,後退了幾步,開始奮力揮手,想要掙脫。夏螢沒有絲毫鬆手的意思,而是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男子。這人有點麵熟,應該是在哪裡見過。夏螢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但力氣終究沒抵過男人的拚死掙紮。身後腳步聲逐漸逼近,男子幾乎是拚儘全力重重拍打掉夏螢的手掌,下一秒便身形一晃,向前竄了好幾米。就在男子掙脫的那一瞬間,夏螢突然把眼前這張臉和記憶中重合起來。她在公安局官網上看過這張照片,這人是個在逃通緝犯!不過現在全市警方都在追捕他,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呢。來不及細想,夏螢當機立斷起身,步步緊追著男子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六月第一天,天氣不太好。江南的梅雨季節總是濕漉漉的,天空陰沉著臉,隨時隨地飄著毛毛細雨。路上行人大多懶得打傘,戴起帽子或是加快腳步,急匆匆穿過連綿的小雨,雨珠在身上輕輕彈起,整個人籠罩在煙雨氣之中。位於街角的拉麵館大門緊閉,辛翼坐在麵館的靠窗部位,身穿一件細條紋黑白襯衫,領口微微敞開,襯衫袖扣卷起到手臂中間,手腕處戴了一隻精致的銀白色機械表。他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的街道景象,柔順的黑發零零散散蓋在他前額,有幾縷順著眼尾垂了下來,遮住了他一半的眼睛。他舉起勺子,在麵碗裡翻舀了幾下,繼而低頭對著滾燙的麵湯徐徐吹了幾口涼氣。果然,雨季吃熱乎乎的食物,幸福指數最高。“叮!”手機提示音響起,正喝了一大口湯的辛翼邊鼓著嘴邊查看信息。是葉文暉發來的:“全體注意,據市民舉報,嫌犯出現在富茂大廈的大堂處,所有成員立刻趕往此地!”辛翼看了看眼前幾乎還沒開吃的豚骨肉湯拉麵,又看了眼手裡的短信,輕聲歎了口氣,將碗筷往前一推:“服務員,買單。”葉文暉是海城支隊的隊長,也是外勤隊的負責人。今天是公休,辛翼又隸屬於技術隊,按理說緝拿罪犯這件事怎麼輪也輪不上他。但這名嫌犯前後已經犯下了三起盜竊案,並殺害一名65歲的老人,引起較為嚴重的社會影響。因此,警方必須儘快逮捕他,給民眾一個交代。偏偏在這個關頭,局裡進修走了一批人,又剛入隊一批新人,能用的人手實在不多。辛翼作為經驗豐富的技術隊隊長,體能也完全不輸外勤,必要時候被“剝削”一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當然了,這點對於辛翼而言,完全不可以理解。麵館離國貿大廈很近,走路十分鐘的距離。辛翼一路小跑過去,沒用幾分鐘就到了現場。大概是來得太早,現場沒看到任何眼熟的同事,倒是門口擠滿了“妖魔鬼怪”,赤橙紅綠青藍紫的長毛熙熙攘攘堆在一起,還有一些造型奇特的人沿著大門依次排開,一動不動,許多頭戴玩偶發箍的小姑娘則舉著相機,對著這些人按動快門。“這是……漫展嗎?”雖然對這方麵完全沒了解,但近幾年漫展大火,因此辛翼從各種報道中多少也聽說了一些。隻是沒想到嫌犯在滿城通緝的情況下,還有閒情逸致來觀展,辛翼不禁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嫌犯刮目相看。走到入口處,檢票的女生正低頭在玩遊戲。見辛翼過來了便習慣性伸手索要門票。辛翼從懷裡掏出警官證對她晃了一下就準備進去,不曾想女生先是眯起眼仔細看了他的證件,又抬起頭細細打量了辛翼的五官,繼而嘟起嘴搖頭道:“雖然你長得很好看,但就算cospy警察,也要買門票的。”“……”即將過26歲生日的辛翼,在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因為他開始聽不懂彆人的話了。“砰!”玻璃破碎聲從裡麵傳來,廳內開始傳來尖叫聲。“有人打起來了!”叫喊聲不絕於耳。不好,怕是挾持了人質。來不及多思考,辛翼立刻拔腿往裡衝,檢票的小姑娘立刻起身大喊:“你這人怎麼逃票啊!保安!保安!”動靜是從樓上傳來,大堂中央掉落了一地破碎的玻璃。周圍的人都緊張地聚集在起來。辛翼推開逐漸騷亂的人流,抬起頭尋找男人的動向。他朝著樓梯處跑去。監控室位於四樓走廊最裡側,大小不超過十平方米。辛翼推門進入的時候,監測員正漫不經心地半躺在椅子上刷手機,耳機線慵懶地纏繞在頸部,身體隨著耳機裡的音樂輕輕擺動著。辛翼從背後走過去,也不跟他說話,徑直把他連帶著椅子往旁邊一推,眼神快速掃過懸掛著滿牆的顯示器。“喂,你誰啊!”被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嚇了一大跳後,監測員從椅子上彈起,氣勢洶洶地追問他,甚至想要伸出手把他推開。辛翼懶得理他,隨手將懷裡的警官證往桌子上一扔:“警察。一名殺人犯進了大廈內部,目前去向不明。”他邊說邊將手撐在桌麵上,側頭對著逐漸麵色蒼白的監測員微微一笑道:“你作為視頻監控員,一定看到了那位慌慌張張逃離的殺人犯吧。來,調給我看。”被“殺人犯”三個字嚇到的監測員不敢講話,又被警察親自逮到失職,他不敢多言,連忙殷勤表示監控台隨便動,便立到一邊不再吭聲。辛翼三兩下調整監控畫麵,很快捕捉到嫌犯在七樓攝像頭下一閃而過的畫麵。來不及對下時間和地點,畫麵裡的嫌犯好像知道自己被發現了,手裡不知拎著什麼東西,突然對著鏡頭狠狠砸了過去。於是在辛翼眼睜睜的情況下,顯示屏開始呈雪花狀。辛翼立在監控前,神情嚴肅。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剛剛嫌犯手裡拿的,是一把鐵錘。他拿著一把鐵錘,砸掉了七樓的攝像頭,也就是說……他的目的地在七樓。另一邊,跟隨著嫌犯腳步爬上七樓的夏螢站在樓梯口,一邊輕微喘氣一邊看著身邊的樓層標識牌。七樓,新媒體運營中心。夏螢向前看去,隻見麵前是一條筆直的走廊,但不同角度穿插著多條走廊蜿蜒交錯。這些走廊排列以夏螢腳下的半圓形地板為中心散開,寬度很窄,最多僅能容納兩人側身並行。緊鄰著樓梯間的電梯突然發出提示音,夏螢身體一驚,向左看去。隻見電梯樓層顯示在7樓停止,電梯門緩緩拉開,一名身穿黑白襯衫和修身長褲的男子走了出來,右手插兜,向前邁了一步後立在原地,看向她的眼神波瀾不驚,似乎並不意外她在這裡。“你是誰?”辛翼歪了歪頭,將懷疑藏在漫不經心的視線之後,謹慎地審視她。夏螢揚起頭,烏黑的秀發隨著她頭部的轉動而在背部散開一個弧度,帶著些弧度的發尾懶散地倚在她的大腿根部。“你又是誰?”夏螢反問道。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夏螢的頭發上,夏螢整個人被籠罩在逆光中,眼神冷冷地看著他。辛翼微微眯起眼,在光照下有片刻的失神。然而很快,“嘭!”一聲傳來,像是玻璃破碎聲傳來。辛翼回過神來,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前方。那是聲音來源處。辛翼嘴角勾起笑,聲音卻未帶絲毫溫情,勸說道:“姑娘,探險旅途到這裡就可以了,好奇心太強可不是好事啊。”夏螢看了他一眼,沒搭話,轉身一個抬腿就朝著聲音來源奔去。辛翼無奈地站在背後歎了口氣,起身跟上。正前方走到底是一麵透明玻璃門,從完整無缺的外觀來看,剛剛傳來的玻璃聲和這扇門並沒有關係,應該是在裡麵。夏螢伸手推門卻推不開,一側頭看見了鑲嵌在牆上的密碼鎖,凝起眉來。這扇門隻有密碼才能夠打開,目前也沒有看到任何暴力破壞的現象,也就是說,如果剛剛那名男子成功進了門,他必然是對這個地方有所了解的。夏螢想得入神,突然被身邊細微聲音所驚動。回過神來一看,隻見身邊的人不知何時走到密碼鎖前,用手輕輕撫摸著每一個數字按鈕。“你在乾嘛。”夏螢不解地看著他。辛翼沒急著回答,而是用不同的手指觸摸了九個數字按鈕後,對著自己的指腹看了看,又伸到鼻下輕輕聞了聞。繼而收回手,快速而又堅決地在密碼鎖上按下四個數字。門應聲打開。夏螢愣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已經走進門裡的辛翼,視線轉了一圈又落回到密碼鎖上。“嘭!”又是一聲撞擊聲傳來,是從屋內最裡側傳來,隱隱約約似乎還能聽到嗚咽聲,像是有人被堵住了嘴。辛翼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現在是中午十二點三十五分,屬於午休時間,所以諾大的辦公室幾乎沒有人在場。但即使是午休時間,這裡也不至於這麼安靜啊,難道……“有人把其他人支開了。”夏螢突然開口道。辛翼愣了一下,心裡閃出一絲訝異,但沒有回頭看她,內心卻在默默掂量著這女生到底是誰。看起來,不像是嫌犯的同夥。二人放輕腳步,朝著聲音來源處往裡走去。最裡處又是一條細小走廊,推開玻璃門後是一個個小隔間組合而成。越朝裡走去,嗚咽的聲音越逼近,同時還能聽到男子壓低聲音說話的嗓音。繞過最後一個拐角,夏螢腳一抬,一不小心踢到玻璃牆麵的底層,“咚”的一聲,連帶著整個牆麵都在輕微震撼。夏螢內心一驚,暗道完了。顯然裡麵的人也聽到了聲響,說話聲和嗚咽聲同時停住,隱隱綽綽的腳步聲卻逐漸朝他們靠近。夏螢感到大腦空白了幾秒,動作停在原地沒有動彈。門把手被握住的聲音傳來,下一秒,門朝內猛地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