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展就是閒的,問來問去,姚樂樂都愛理不理,最後乾脆丟一句跟他無管,徹底把裴二少的勁頭勾起來了。姚樂樂這邊敷衍裴展,轉頭又到直播裡的小可愛聊上了。鏡頭裡趙欽州大概是睡不著才爬起來,頭發亂糟糟的,卻也無損他那張清秀的,有著跟年齡不符的懵懂純真的臉。趙欽州確實是失眠了,跟趙晉州的拉扯沒什麼,倒是晚一點媽媽過來聊的那幾句,讓他心裡很不安。媽媽說市場那邊最近有新政策,趙承德擔心攤子被撤所以心情不好,趙晉州又突然提出繼續讀研究生,父子倆談不攏已經吵了一架。原來家裡這麼多事,可是除了媽媽,不會有人主動跟趙欽州說,他就什麼不知道,媽媽剛才也隻是因為發現趙晉州動手所以來安慰他而已。趙欽州沒把弟弟動手的事放心上,卻又著實無法忽略自己一直處在這個家的邊緣境地的事實,他對家裡貢獻小,惹的麻煩卻不少,雖然這是一直都存在的問題,這一刻卻格外直觀地擺在他的麵前。睡不著就起來畫畫,開視頻隻是一個習慣動作,沒想到那個奇怪的人還在線,像等著他似的。“小可愛!咱們好像很有緣,不早不晚,我剛上來就又看到你了。”趙欽州是看不到對方的,不過這會兒也沒心思關心這個口口聲聲喊他“小可愛”,纏著要跟他做朋友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隻禮貌地回了個笑臉。姚樂樂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眉頭皺起來,點開私聊頻道:“你看起來不開心。我一直看你直播,很少見你這個表情,發生什麼事了嗎?”趙欽州低著頭給之前畫的畫塗色,沒聽到消息提示音,等再抬頭時,被十幾條留言下了一跳。“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說,我很樂意做你的聽眾。”“我們是朋友,你不會不記得你已經答應了吧?”“想聊的話隨時可以聯係我,我叫姚樂樂,這是我的號碼。”……姚樂樂剛把一串數字發出去,就被裴展出其不意搶了手機,但屏幕裡隻有一顆亂蓬蓬的腦袋,頭頂上的漩都一覽無餘。“就是這個人?”裴展語氣不屑,“我看看叫什麼來著,‘寂靜無聲’?什麼破名字!”姚樂樂恨得瞪眼,伸手要東西:“給我!”“男的女的?看這身板真不好說。”裴展把手機丟回給姚樂樂,大驚小怪道,“姚樂樂你該不是突然轉性了吧?裴淵怎麼辦?我媽可是等著抱孫子……”姚樂樂太了解裴展無聊時的德性,都懶得生氣,隨口回他:“人家是男的。”裴展越發來勁兒,怪腔怪調:“哦哦,男的!寂靜無聲!我記住了。”聽出不尋常的意味,姚樂樂赫地抬頭看過來,眼冒凶光,警告道:“什麼意思?這是我朋友,你要閒得慌,就找你那些狐朋狗友瘋去,少給我搞那些亂七八糟上不了台麵的東西。”“我做什麼了就亂七八糟上不了台麵?姚樂樂你變了,真給這半男不女的什麼破主播給迷住了啊,這麼對你小叔子。”姚樂樂翻了個白眼:“神經病!”能把姚樂樂氣到,裴展特彆有成就感,不以為意地大笑:“謝謝誇獎!”姚樂樂不理裴展,可那頭小可愛好像也不打算理她,發了那麼多信息,就回了一句“晚安”。趙欽州是不知道怎麼回應這種事。他沒有太多與人交往的經驗,尤其是女孩子,過去讀書時的女同學,一個個都特彆能說能笑,他很怕自己在她們麵前鬨笑話,所以通常都會自覺躲開。但這個姚樂樂似乎並不準備放過他,趙欽州不回應,她還是每天到直播間裡刷禮物,火箭遊艇隨便送,跟不要錢似的。人家不心疼,趙欽州卻替她心疼了,一來他跟平台沒簽約,粉絲送的禮物並不會給他帶來收益,另一方麵他就算能收,也絕不會讓人這麼大手筆地破費,因為他掙錢少,才更知道掙錢的難。趙欽州猶豫幾天,到底還是給姚樂樂發短信,言辭懇切:“您好,請不要再給我送禮物了,您說做朋友,朋友不需要這樣客氣。”姚樂樂幾乎秒回信息,字裡行間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小可愛,我們見個麵吧,像朋友一樣。”趙欽州從沒有被女孩子約過,姚樂樂是第一個,雖然前前後後已經說過幾句話,可畢竟還是陌生,被拗著答應見麵,可一想到那種場景,他提前幾天就緊張得坐立不安,一邊懊惱自己為什麼不狠狠心拒絕。趙欽州的忐忑沒能躲過趙晉州的眼睛,趙晉州通常不管他的事,但大概是自己太反常,住在一起少不了妨礙到他。晚飯桌上隻有兄弟兩個,趙晉州如果不開口,趙欽州也斷不會說,但趙晉州突然問起他這兩天怎麼沒直播。趙欽州一愣,陪著笑:“嗯,沒開。”“為什麼?”趙晉州目光犀利,“打算放棄了?”“不是。沒放棄。”趙欽州說話慢,儘量控製音量平穩適中,但趙晉州還是皺起了眉頭,顯然又有什麼不滿,他不由得緊張,不知道怎麼解釋。趙晉州沉默了一會兒,沒等趙欽州鬆一口氣,又提起來:“被人罵了嗎?那麼無聊的直播,有人願意上來罵應該是好事啊,你逃避什麼?”“真,真不是。”趙欽州撒謊是沒那個才智了,被問多幾句就什麼都說了,斷斷續續,支支吾吾,總算能說全了,卻見趙晉州臉色陰沉,一顆心怦怦直跳,鬥著膽子替自己辯解。“我沒想,圖什麼,就覺得她不是,壞人……”“這世上有你認為是壞人的人嗎?”“晉州,那我……”趙晉州看他一眼,趙欽州就打住了,垂下眼吃飯。他本來還覺得為難,不想見麵,可趙晉州的反應讓他心裡難得生出逆反,他們都覺得他愚蠢又懦弱,不該去接觸外麵不安全的世界,就因為這樣,他覺得自己應該去赴約。“隨便你。’趙晉州吃晚飯離開桌子前突然說,“想去就去,一個花癡的無聊大小姐,難道還能吃了你。”沒想到趙晉州的回答跟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趙欽州有些喜出望外,羞愧又興奮地問:“那,我要準備,什麼?”“腦子。”趙晉州下了桌子頭也不回,趙欽州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隻有苦笑。他倒是想有拿東西啊,不說比趙晉州的好,至少不像現在這樣,可那個被稱作聰明的東西,在他五六歲時就被老天收走了。跟姚樂樂的約會定在某條以帥哥美女著稱的網紅街,離家有點距離,趙欽走倒是去過一次,是跟之前上班的幼兒園的同事,他那時處處謹慎,雖然沒出什麼岔子,但也被視為無趣,之後就沒人約他了。離見麵還有半小時,趙欽州不想讓人等,就到茶飲店裡找個角落坐下,大概是店裡生意太好,隔一會兒就有人過來問可不可以坐他對麵,那些人也是奇怪,坐下不多久又會走開。趙欽州很少有機會往這種看起來就很高檔的地方來,平時接觸多的也隻有菜市場那些挑挑揀揀的中老年客人,眼下一旦身處年輕人群裡,他們的光鮮亮麗,舉手投足間的自信驕傲,像一麵鏡子照出他的拘謹卑微,讓他顯得如此格格不入。習慣性地把自己藏進臆想的保護殼裡,低下眼睛,絕不四處張望,更彆說與人對視,所以就算對麵又坐下個什麼人直勾勾看著他,趙欽州也絕不敢回望過去。不是姚樂樂。她應該不可能穿著男人的鞋子,那麼大,趙晉州的腳才能與之一比,腿好像也很長,架著二郎腿,腳尖都快戳到自己身上來。趙欽州往邊上挪了挪,心口壓著一口氣,還是不敢抬頭,好在這人也跟彆人一樣,坐一會兒也起身走了。“嘿,小可愛!”沒人在,趙欽州剛自在沒一會兒,肩頭就被拍了一下,姚樂樂的聲音很特彆,不算溫和,但意外地有種讓人放心的氣勢。趙欽州也算見過姚樂樂。她昨晚上給他發過照片,一張模糊得辨不清麵容的自拍,隻為證明她那會兒確實在跑步。姚樂樂在趙欽州對麵坐下,接著身體前傾,把臉送到趙欽州的眼皮底下對他笑,趙欽州哪裡經過這種,當即紅了臉,身體本能地往後拉開距離,嘴唇微張,欲言又止。“小可愛不說點什麼嗎?”姚樂樂沒心沒肺地笑,一把拉過趙欽州的手晃動,興致盎然地逗他,“是我不夠好看嗎,都不看我一眼?臉紅是不是代表你沒跟女孩子約過會?”趙欽州微微側過左臉,為了跟姚樂樂見麵,他刻意戴了助聽器,又用頭發細心遮住,局促地低聲糾正道:“見麵。不是約會。”姚樂樂有些訝異,接著失笑:“天啊,你要不要這麼可愛。我就說約會不行啊,難道跟我約會讓你不高興?”“我不是,那個意思。”趙欽州越說越窘迫,麵紅耳赤,盯著還被姚樂樂拉著的手,不好意思抽回,就盼著她快點放手。姚樂樂倒是很快放開了,嘴巴卻不饒人,說她其實早到了,在外麵接了個電話,發現就那麼點功夫,來搭訕趙欽州的人卻不少。“拍照你都沒反應,有沒有問你要電話?”“什麼,拍照?”趙欽州一臉迷茫,“我不知道。”姚樂樂心裡閃過一絲疑惑,笑著把話叉開了:“沒事,不用理他們,小可愛今天是我的,隻要理我一個人就好了。”“彆,彆叫小可愛。趙欽州,我名字。”“我知道。”姚樂樂笑道,見趙欽州不解,越發忍俊不禁,“很簡單啊,我說過我一直看你直播,我還知道你媽媽很漂亮,最喜歡叫你寶貝……”“嘖嘖,我都聽到些什麼。”一個男聲突然插進來,吊兒郎當又滿是不屑,“寶貝?請問多大了?惡心不惡心?”趙欽州還沒看到說話人的臉,已經先看到他的腳,正是剛才坐他麵前,讓他憋著氣都不敢出的男人,明明沒有得罪他,可他怎麼可以這樣說?他鼓起勇氣抬頭,卻對上一雙嘲諷的眼睛。裴展用手指把鼻梁上的墨鏡勾下來一點,從眼鏡上方看人,他的眼睛狹長邪氣,審視的目光仿佛能看進人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