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個卓硯青也並沒什麼大不了。新晉小花，人美戲佳，星途一片光明，雖說沒有一卡車的富家公子苦苦追求，暗送秋波的小開也呈前赴後繼之勢，船王之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比較可恨的是，但凡營銷號著墨於她，無論是星路曆程，還是作品盤點，總要把卓硯青拉出來遊街一番，按道理說，一個綜藝節目的CP，最後還是BE收場，要解綁也並沒有這麼困難，可每每提起，卻總有一堆人萬般唏噓意難平。大家都是真情實感地在搞CP，倪笑澄也突然有了新思路，說不定她至今對卓硯青耿耿於懷，也是懷抱著局外人的心態也說不定。所以，Fallen City的老板到底是不是他，也並沒有那麼重要了。精神喊話過後，就算是下定決心了，倪笑澄害怕自己又改變想法，便當機立斷地給她的經紀人打了通電話。“陳韻。”倪笑澄啞著嗓子。“乾嘛，你在哪，怎麼鬼鬼祟祟的。”陳韻正躺在沙灘上享受著日光浴。“電影快開場啦。”她看了看影院裡尚未熄滅的燈光，又瞥了眼四周，“旁邊都是人。”電影節不愧是屬於電影人與愛好者的盛宴，新片自不用說，經典舊作再映，也幾乎是座無虛席。“……所以？”陳韻一頭霧水地摘下了墨鏡。“幫我打聽一下。”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Fallen City的老板是誰。”陳韻眯起眼睛，這貨外強中乾，出爾反爾也不是第一回了，“你確定？”“……”被她這麼一問，倪笑澄忽然又慫了。趁著倪笑澄啞火，陳韻自顧自地又接著說了下去：“說起這個，昨天我聯係那位助理要歸還首飾，對方竟然說‘不用還了’。”“……”“我也建議你問個明白，那套首飾，光看成色少說也六位數，不管背後是不是卓硯青，這妥妥的都是一條大腿了，於你不虧。”她還愣著，周遭燈光在瞬息間暗下，眼前巨大的銀幕浮起夢幻的亮光。弦樂漸起，將聽覺儘數占據，她貪婪地汲取著眼前的一切，以至於忘了陳韻還在通話的另一端。銀幕上出現的，是上映於1991年的影片《新橋戀人》，它是倪笑澄最愛的電影之一，也是第一次以大銀幕為載體，呈現在她的眼前。這是一個關於患有眼疾的富家千金與流浪漢的愛情故事。明明早已熟知劇情，倪笑澄卻仍然看得心潮起伏，當故事來到飄雪的聖誕夜，女主角與男主角終於在在煙花燦爛的塞納河上重逢，她也像過去無數次那樣熱淚盈眶。這是一個堪稱圓滿的結局，換做往常，當四周的燈光亮起時，她就該心滿意足地出戲，而此刻，淚水卻莫名其妙地怎麼也收不住。觀眾們逐一站起，有序離場，隻有倪笑澄還埋著頭坐在那裡，卻沒有人投來詫異的目光。直到她的情緒稍稍平複，才驀然察覺，身畔位置上的那個人竟然也還沒有離開。她囧了一下，是沉浸劇情不可自拔的同道中人，還是專門等著要跟她搭訕？反正不管是哪種情況，打了照麵都很尷尬，倪笑澄正盤算著要溜之大吉，旁邊那位卻忽然伸手，將一遝紙巾遞到了她的麵前。“Thank you.”她低低道了聲謝，而後低垂著腦袋將紙巾接了過來，好歹她也是剛走過戛納紅毯、出席過首映禮的女演員，團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造了一個仙氣飄飄的人設，萬一被路人認出，看見她涕淚滿麵的邋遢模樣，她怕是要被陳韻和修圖師大卸八塊。“不客氣。”回答她的，竟然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她懵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恰到好處地落進了心底的某一處溝壑，與記憶深處的聲線完美契合。三年來，若說她沒有幻想過和他重逢，那一定是騙人的。他可能會出現浩瀚的人群之中，與她擦肩而過；也可能獨自坐在電視之前，與銀幕那端的她相視而笑；也可能在夢裡，她與他從未分離。卻從未敢想過。有那麼一天，他竟然真的離她這麼近，觸手可及。此時此刻，她隻能僵著脖子坐在那裡，甚至不敢轉過臉去確認，這個聲音的主人。像是為了佐證她的猜想，隻聽身畔的人再度開口，然而這一次，卻是無比流利的英文——“The people in your dreams, you should call them when you’re awake.（夢裡出現的人，醒來時就該去見他。）”這是《新橋戀人》裡她最愛的一句台詞。雙眼就像壞掉的水龍頭，眼淚越擦卻愈發泛濫，她求助一般地轉過臉去，隻見柔和的燈光下，那張無數次出現在夢境中的臉，不太真實地躍入眼簾。隔過朦朧的淚眼，他笑容溫柔——“好久不見了，倪笑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