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娛國際寫字樓,高層會客室內。阮小芸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臉色堪比窗外層層堆疊的陰雲。“不好意思阮姐,俞總今天不在國內。”行政秘書將一杯紅茶放在阮小芸的手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我已經打電話給陳製片人了,他正在路上,應該馬上就到。”紅茶上方浮動著嫋嫋煙氣,高級的茶香縈繞鼻端,而阮小芸仍然動也不動地坐著,臉色並無絲毫緩和,直到會客室的大門被推開,她才陡然挺直了背脊,銳利的目光裡挾裹著怒氣。“阮姐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來者約莫三十歲出頭,氣質文秀,眼神裡卻滿是慧黠。她明明已經察覺到了阮小芸的怒氣,表情語氣卻毫不慌亂,行政秘書暗歎了一句,便適時退出了會客室。阮小芸冷眼看著這位有些麵生的女子,絲毫不理會她的寒暄,兀自開口道:“陳製片人呢?”“不好意思,忘記介紹自己。”女子不慌不忙地在阮小芸對麵坐下來,“我是《尋寵啟事》的編劇鐘毓,剛才製片人打電話給我,我恰好在公司,所以上來看看。”“你就是編劇?”阮小芸挑起了眉毛,仿佛終於找到了痛點一般,“節目第一期,你自己看過嗎?”“當然。”鐘毓笑著點點頭,“我也非常關注幾位嘉賓的互動和發展,令郎的表現非常出彩,已經上了幾天的熱搜了。”“你不是編劇嗎?他們如何發展不都是你安排的?”見她仿佛還在打太極,阮小芸有些坐不住了。“阮姐,我們節目的前三期是沒有劇本的。”鐘毓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解釋道,“這更有利於嘉賓發揮,如你所見,效果拔群。”自己分明就是來興師問罪的,而鐘毓卻沒有絲毫的怵意,阮小芸愈發生氣,“你們拿我兒子和妤潔當噱頭吸引觀眾,最後卻打算把我兒子和另一個女藝人湊一對,這不是掛羊頭買狗肉嗎?”“阮姐,就目前來說,和誰湊一對是嘉賓自己的意思,節目組沒有任何的乾涉。”鐘毓仍然笑吟吟地,不卑不亢毫無破綻,“更何況,愛吃狗肉的也大有人在不是嗎?”要不是陳喆適時推門進來,阮小芸險些就要拍案而起。“阮姐阮姐,抱歉啊,還讓你親自跑一趟。”陳喆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我剛從錄製現場過來。”他一邊說著,一邊給鐘毓遞去一個責怪的眼神,後者隻是四兩撥千斤地挑了挑眉。“陳製片人。”阮小芸將矛頭轉向,肅聲道,“如果節目走向違反了我們當時的約定,我有理由撤資。”陳喆仿佛歎了口氣,“那您的意思是?”“既然編劇也在這,我就把話說的明白一點吧。”她將視線轉移到鐘毓身上,仿佛刻意要為她施加壓力,“從節目的第二期開始,多為硯青和妤潔安排一些互動。”“為什麼令郎不主動與妤潔互動呢?”在她充滿威壓的目光下,鐘毓不緊不慢地抬眸,“比起我們這些外人,您應該與令郎直接溝通才對吧?這不是簡單得多嗎?”“……”阮小芸一時語塞,鐘毓好死不死踩到了她的痛腳。正因為他們是母子,而兒子卻對母親的要求毫不買賬,說出去怕是要笑掉人大牙。見阮小芸麵色愈發難看,陳喆趕緊給鐘毓使了個眼色,讓她彆再說話。“阮姐,這第二期恐怕有些困難。”陳喆小心地斟酌著用詞,“我們是周播節目,第二期的素材已經基本錄好,現在正在剪輯,準備明天送審了。”“那就讓你們的剪輯師好好剪。”左一個困難右一個困難,阮小芸聽著心煩,“不該出現的,就彆剪進來了。”“……我們儘量吧,前提要保證節目時長,否則也不好交代的。”陳喆模棱兩可地應道。“然後呢?”阮小芸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您放心,後麵我們會多安排他們兩人的互動的。”畢竟阮小芸是節目的投資方之一,背後還有卓帆這個靠山,陳喆得罪不起,隻能無可奈何地給出了承諾。如此這般,阮小芸來這一趟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然而,她的胸口卻仍然窒著一股氣,橫衝直撞找不到出口,整個人煩躁不已。她獨自驅車回家,將車停在了車庫裡,卓帆的車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卓宇凡的黑色轎車,停在了旁邊的車位上。堂堂船王長子,座駕卻普通至極,車身還因為疏於清理而略顯臟汙,正如他自己選擇的人生伴侶一般。阮小芸的唇畔泛起了一絲譏諷的笑意。站在卓家大門前,她抬手錄入指紋,密碼鎖應聲而開,卻沒有傭人上來迎接。阮小芸走進玄關,抬眼便望見秦弦正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雙眼看著虛空之處,像是在發呆。“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她走近了,看似隨意地向秦弦搭話,而後者卻仿佛受驚了一般挺直了背脊,手指深深陷進沙發的扶手當中。“阮姨。”看清來者後,秦弦的表情才稍稍鬆弛,緩慢地撐起身子,小聲打了個招呼。“你坐你坐。”阮小芸連忙摁住她的肩膀,又細細打量道,“臉色比上次還差,宇凡是怎麼照顧的。”秦弦撫著腹部,露出一個稍顯尷尬的笑。“宇凡和老爺子呢?”阮小芸轉變了話題,“怎麼連王嫂都不在?”“今天剛巧王嫂家裡有事請假了,替班的女傭還在往這裡趕。”秦弦有些局促地解釋著,“宇凡和爸爸剛出門,好像是一艘海外的郵輪出了點問題,他們準備過去處理,讓我這幾天住在這裡。”“這樣。”阮小芸點了點頭,隨即又露出堪稱和藹的笑容,“也好,住在這裡有人照顧,我讓人多給你做點好吃的。”秦弦小聲地道著謝:“謝謝阮姨。”“這個家太大了,除了傭人,就隻有我和老爺子在,總顯得空蕩蕩的,要是你們能經常回來住就好了。 ”阮小芸打開了茶幾上的玻璃食盒,拈起一枚橄欖,“你們倆有自己的小家,硯青最近錄節目也回不來,還有煦文……也滿世界的跑。”說到卓煦文時,她刻意放緩了語速,觀察著秦弦的表情變化。秦弦沒接茬,整個人仿佛瑟縮了一下。阮小芸笑了笑,將手中的橄欖向秦弦遞去,語氣隨意地繼續拉著家常:“說起來,我聽說煦文前段時間好像回來了?”“是嗎?”秦弦低著頭,回避著阮小芸的目光,“我也不太清楚呢。”“這樣啊。”阮小芸垂眸,臉上依舊是雷打不動的笑,“這個橄欖不錯,開胃的,你試試,一會兒晚飯才吃得香。”秦弦抬起手將橄欖接過來,仍然低著頭,小聲道了句謝。阮小芸找了個借口離開了起居室。方才對秦弦的試探,更加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想。明明前不久才和卓煦文見過麵,卻說不清楚他的行蹤,這不是心虛還會是什麼?但是,卓宇凡沒有生育能力,難道他自己不知道嗎?若是他不知道,還情有可原,若他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怎會不追究秦弦懷孕的原因呢?阮小芸泡了個澡,細細思量後,決定還是暫不要打草驚蛇。卓硯青誌不在此,卓帆又一口否決,原本她已經快要放棄了,沒想到這個節骨眼兒忽然讓她發現了這麼一個秘密,如果善加利用,卓家長子和次子之間怕是要鬨出驚天醜聞,到時哪裡還有繼承家業的份兒?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冷笑:“卓宇凡啊卓宇凡,我早就說過,秦弦就是你人生最大的敗筆。”這個澡泡得通體舒暢,阮小芸才剛穿上浴袍,便隱約聽見樓下傳來一聲異響,仿佛是玻璃器皿打碎的聲音。興許是剛來的女傭毛手毛腳砸了碗盤,她一邊擦著頭發,一邊來到走廊查看,卻望見仿佛有人倒在一樓起居室的地毯上。阮小芸嚇了一跳,連忙快步下樓,隻見秦弦捂著腹部倒在沙發旁,米色的長裙上赫然有血。“秦弦!秦弦!”阮小芸幾步上前,小心地扳過她的身子,“你怎麼樣?”秦弦顯然意識不清,她臉色慘白,五官痛苦得幾乎縮皺在一起,豆大的汗珠從額際流淌下來。“秦弦?”阮小芸再度抬手拍了拍她冰涼的麵頰。然而秦弦仍然沒有絲毫的回應,雙目微闔,仿佛是已經暈過去了。女傭還沒有來,眼下家裡隻有她們兩人。眼看鮮血逐漸在秦弦的長裙上洇開,阮小芸的目光有一刹那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