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五)墨錠均由鬆木燒製而成,所以唐墨第二天就帶著人進了山,去尋找年份久一點的鬆樹。許是上天垂憐,唐墨進山第一天就找到了合適的鬆樹,此樹枝繁葉茂,樹乾非常粗壯,看起來有五百多年。他正指揮著人準備砍樹,忽聽得一聲嬌嗬:“住手!”他回頭便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木小鬆。木小鬆從山林間飛奔而來,水綠色的裙子飛起,就像湖水翻起的波浪,她的腳步輕盈,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唐墨的麵前,急慌慌地道:“這樹不能砍!”唐墨仿若沒聽到木小鬆的話,目光緊緊黏在她的臉上,片刻後,他帶著委屈、帶著思念,幾乎哽咽出聲:“小鬆,唐家沒了。”山林中傳出幾聲鳥叫,木小鬆一時沒有說話。唐墨繼續道:“我差點被燒死,你可知道,我昏倒前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你這次會不會來救我。”頓了頓,他忽然笑了起來,“後來我醒過來了,有一個小姑娘告訴我,是她救了我。我不知道該不該信她,小鬆,你說,我該不該信她?”唐墨寫滿了期待的目光就像一張巨大的網,將木小鬆籠罩著,不容掙脫。半晌,木小鬆垂下了雙眸,道:“你信她吧。”猶如被一盆涼水澆下,唐墨的喜悅瞬間消失,心裡是難掩的失望,然後又想從前唐家還在時她且看不上他,如今他一無所有,又何必再癡心妄想。他乾笑了聲,道:“那你現在出現在這裡,隻是為了阻止我砍這棵樹嗎?而不是……不是知道我差點被燒死,專程來看一看我……”木小鬆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是這山中年份最久的一棵鬆樹,也是唯一一棵化形的鬆樹妖,所以有責任保護這山林裡的小輩不受侵害,尤其是這棵已經五百多歲,甚至產生了微弱靈識的鬆樹。唐墨道:“我必須製出這天下最好的墨獻給聖上,才有望重建唐家。”他指了指對麵的那棵鬆樹,“隻有用它我才能燒製出最好的煙料,才能製出最好的愉麋墨,所以,這棵樹我必須砍。”說到這裡他忽然笑了起來,語調輕快,“小鬆,隻有重建唐家,我……我才配得起你,才有勇氣重新站在你麵前。”木小鬆很想說:能不能為了我,不要再打這山裡鬆樹的主意。可是,這話她說不出口。她很早就知道唐墨是個製墨師,是他們鬆木一族的天敵,甚至唐墨第一次在山林中遇到的危險都是她造成的。她故意引出了狼群纏上了他,卻又在他命懸一線時動了惻隱之心,救下了他。她還記得那一天,杏花微雨,他一身泥濘狼狽不堪,抓緊了她的袖口道:“敢問姑娘芳名?”她不回答,欲走。他連忙又道:“姑娘不告知姓名,唐墨如何報恩,如何……”他頓了一下,臉上浮現淡淡的緋紅,眸子裡寫滿了認真,“如何以身相許呢?”或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木小鬆對他動了一次殺念,然後要用一生來償還。想了很久後,木小鬆忽然道:“千年鬆樹,是不是比這棵更好?”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就像是情人在耳邊的呢喃,然而話裡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決絕與溫柔。###(六)唐墨砍斷那棵千年鬆樹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木小鬆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他派人將那棵粗壯的鬆樹抬走,下山時才發現,這一次木小鬆沒有消失,竟然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唐墨驚喜之餘,說話都結巴了:“你……你……小鬆,你……”木小鬆笑了,她的臉原本就有些嬰兒肥,笑起來不僅可愛,還有些俏皮:“怎麼,我不能跟你下山嗎?”她原本就因為那場火災而元氣大傷,這次本體徹底被毀,傷勢更是雪上加霜,或許過不了多久,她就要消失在這世間。人妖相戀,果然是天道不允。既然人與妖之間隻會有一人不得善終,而她的結局已經注定,為什麼不對自己好一點,為什麼要再克製自己的感情?元寶看到跟在唐墨身邊的木小鬆後呆了呆,目光立即移到了院子裡的那棵鬆樹上,樹乾的切口處繞著一圈圈數不清的年輪,顯然,這是木小鬆的本體。元寶倒抽一口涼氣,她走上前剛要開口說什麼就被木小鬆打斷:“我們能不能暫時先住在你這裡?”元寶連忙點頭:“能,當然能。”木小鬆微笑,然後轉過頭牽住唐墨的手,唐墨低頭看她,嘴角微微勾起,眼睛裡全是濃情蜜意,然後他們一起走進了房間。天上的日頭那麼大,他們那麼溫馨,元寶卻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她幾乎是飛奔回自己房間,取出筆墨在天書上寫道:蒼溪,我好像做錯事了。像是感覺到了元寶的倉皇失措,蒼溪立即回道:怎麼了?——倘若我沒有讓唐墨製墨,他也不會去山裡砍伐鬆樹,你知道嗎,他竟然砍了木小鬆的本體!是我的錯,都怪我……——唐墨與木小鬆是上天早已注定之事,汝竟敢與天爭功,臉皮委實太厚,實乃吾平生僅見啊!這人說話真是太可惡了!他當初絕對是因為他那張嘴被封印的,絕對!元寶氣得咬牙切齒,偏偏又奈何不了他,不過所幸被他用話這麼一噎,鬱結在心底的愧疚倒是煙消雲散了。一會兒蒼溪又寫道:當初汝用來寫字的那塊古墨,便是唐墨用千年鬆木製得,吾能感覺到那塊古墨內的靈氣與木小鬆同本同源,因此,汝不必愧疚。也就是說,即便是沒有元寶那句話,唐墨依然會選擇製墨重振唐家,而木小鬆的結局也早已注定。元寶放下筆,合上天書,她轉過頭往院子裡望去。唐墨在院子裡將那棵鬆樹劈開,又支起了爐灶開始生火熏煙。木小鬆手裡拿著塊手帕站在一邊,目光柔和而專注地看著他,仿佛唐墨便是她的全世界。日頭下,唐墨的額頭上很快滲出汗水,木小鬆連忙上前幫他擦汗,他們相視一笑,周圍蔓延著任何人都打不破的溫馨甜蜜。元寶卻看得心酸,她覺得眼睛澀澀的,想要流淚。唐墨不知道他手下燒的是麵前這個姑娘的生命,他天真地以為自己的感情終於打動了木小鬆,贏得了佳人芳心,而木小鬆,她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她把每一天都當作生命的最後一瞬間來過,所以才會那麼專注地看著唐墨,仿佛要把他的模樣刻進骨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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