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張哥是我遠房表親,您可彆被他的外表唬住了,他看起來塊頭雖大,腦子卻不太好使,小時候受過傷,我可擔心了。”大媽半信半疑地“哦”了一聲。方黎不理會她的猜疑,自顧采購了大量物品結賬。離開超市,她懸掛在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下,隻要廖成宏等人還在鎮上活動就不愁找不到人。不出所料,很快張老六再次出現,在傍晚時分駕駛一輛破舊的黑色捷達出了平曲鎮。方黎不動聲色跟蹤捷達,行動得特彆謹慎,寧丟勿醒。捷達一路飛奔,行了許久才進入一條鄉道。鄉道又窄又彎,隻有泥土和石子,很不好駕駛。周邊山巒起伏,人煙稀少環境複雜,方黎警惕地觀察周邊地形,兩輛車一前一後穿梭在彎曲鄉道裡。為了不打草驚蛇,她跟蹤捷達頗有一定的距離,哪曉得在她駕駛到一條支路時選擇錯誤,離目標越走越遠。繼續往深山走了許久,不見塵土印記,方黎這才意識到她跟丟了。眼見天色越來越暗,茂密叢林令山地顯得陰深可怖,深山裡手機完全沒有信號,四周更是不見人煙。方黎迷路了。一個人迷失在陌生的山林裡,與城市完全斷了連接。黑暗,悄悄來襲。意識到迷路,方黎果斷調頭,心裡雖有些著急,情緒卻一直保持穩定。利用衛星定位係統指引,按原路折返回去本以為很快就能找到走錯的那條支路,豈料一路而行就隻有一條道路,壓根就沒有其他路可走。這回方黎不禁有些著急,莫非遇到了鬼打牆?在一條道路上兜轉了好幾回圈子,毫無頭緒。最後方黎無奈放棄,決定在深山裡過夜,當即把車開到一片空地等到天亮才尋求出路。山裡的夜間氣溫很低,她取出一條薄毯裹在身上,又拿乾糧充饑。周邊時不時傳來動物的怪叫聲,聽著很是瘮人。方黎麵無表情地咀嚼餅乾,心情完全不受影響。簡單填飽肚子,她嫻熟地取出一根煙叼在嘴裡,摸儀表台上的方形卡地亞打火機點上,隻開了車窗沒打算下車去,怕被猛獸侵害。煙霧飄出車窗,很快消散。纖長白皙的手指夾著細細的香煙,方黎望著叢林裡四下飛散而出的螢火蟲,它們在清幽月色的普照下星星點點,尤為壯觀。歪著腦袋凝望夜空,滿天繁星淩亂地潑灑在夜空中,與城市裡看到的繁星大不相同。它們像忽然有了生命力般張揚而放縱,就好像城市是一個相框,框住了它們的靈魂,一旦脫離擁擠的城市,便帶著不可抗拒的張力恣意灑落,自由任性。螢火蟲之森同宇宙繁星交相輝映,構成了一副絕妙圖畫。這是屬於自然的放縱。一個人迷失在黑壓壓的大山裡,頭頂繁星,身邊流光浮動,眼前本是一場美景,卻無人分享。陌生的環境,孤獨的心情。這種情形方黎早已習以為常。她也不知道她是在什麼時候習慣的,或許是在弟弟朱秀生走失的那一年,亦或許是母親林稚音病逝的那一年,更或許是外祖母死後她被林家人丟棄到社會福利院的那一年。把座椅調整成舒適的姿勢,方黎疲憊入睡。夜半時分一道人影出現在山林裡,手電筒的強光驚得鳥兒四處飛散,螢火蟲慌亂飛舞。那時方黎並未察覺到異常,直到強光往小車方向晃過時,她受驚猛地睜眼,那道光亮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月色下的叢林一下子變得寂靜起來,吵鬨的昆蟲仿佛也受到了光亮的驚嚇,寂寂無聲。散亂飛舞的螢火蟲又恢複了先前的悠遊自得,它們迅速掩蓋了入侵者的痕跡。方黎屏住呼吸,敏銳地觀察四周。叢林裡的人似乎並不想驚動她,躲藏在一棵大樹後。每天晚上山裡都有人來巡夜,今晚輪到虞望舒巡邏。以前山裡也會出現陌生蹤跡,多數都是戶外愛好者,這類人他們並不想去打擾,不過也不希望他們在山裡逗留得太久。此刻那輛小車停留的位置離他們駐紮的地方太近,為了免除後患,接下來虞望舒乾了一件缺德事,那就是把前麵岔路口的道路指示牌調換了方向!這個結果導致方黎又迷路了。趁著月色,虞望舒熟門熟路地跑到岔路口,費了一番蠻力才把馬路邊歪斜的道路指示牌轉移到了左側那條路,事後又縝密地將痕跡遮蓋,施施然離去了,深藏功與名。他之所以把道路指示牌安放到左側其實是有原因的。這不,淩晨方黎頂著大霧驅車尋找出口,行到岔路口時她根據指示牌前行,哪曉得那條道路像沒有儘頭似的,不但崎嶇難行,更是狹窄得剛好能通車,一丁點餘地都沒有。方黎皺著眉頭謹慎駕駛,意圖尋找一處寬闊些的地方倒車返回,可壓根就沒有機會。最後隻得硬著頭皮前行到底,直到正午時分她才抵達了儘頭,是一個天然湖泊旁。湖泊裡的白鷺受驚拍打翅膀騰飛,方黎下車觀望四周,發現左側麵隱蔽著一條道路,粗略看了下能通車。找到了出路她放鬆下來,就地取材架起一口小鍋,取湖水過濾煮方便麵填腹,隨後又添補了些食用水,再簡單清洗下身子繼續前行。本來她是打算選擇寬敞的那條路走的,後來仔細一想,萌生出原路返回的念頭。如果是一般的驢友,或許會選擇另外那條路,但方黎偏偏是有備而來的探索者。待她返回岔路口已經很晚了,下車仔細觀察路標,發現有被移動的痕跡。這意味著昨晚上那道詭異的亮光並非她的錯覺,而是人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在唇畔邊浮現開來,方黎生出一個念頭,棄車徒步。茂密叢林既是危險場所,同時也是庇護場所,開車走大路並不理想,容易被人發現。主意一定,她果斷尋了一處隱蔽地把福克斯掩藏,開始收拾需要攜帶的裝備。按照衛星定位係統的指示,方黎背著行囊徒步進入森林,以前累積了不少戶外生存的經驗,這種行徑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困難。獨自穿梭在茂密叢林裡,時不時有小動物飛速逃竄。方黎警惕地觀察四周,細心地發現地麵上遺留著少許足跡。有人在這片區域活動。張老六驅車進山是不是表示廖成宏他們也在山裡?與他們接觸的虞望舒乾著販毒的勾當,這裡會不會是他們的接洽點?種種推測令方黎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回想楊漢君說過的話,她確實莽撞了,獨身一人闖入那幫敗類的地盤,委實不是個好主意。夜幕降臨。方黎尋得一處岩石,利用它的優勢在背風處搭建起簡易帳篷。忽聽周邊傳來輕微的響聲,她敏捷回頭,一隻鬆鼠抱著不知從哪裡拾來的堅果好奇地盯著她看。方黎不以為意,繼續乾著手上活兒。隔了好一陣兒,窸窸窣窣聲又來了,她以為是小動物,再次扭頭查看,隻見一人拿著手電筒站在不遠處的石頭上盯著她。那人她是認得的,虞望舒!虞望舒的身影在昏暗叢林裡顯得陰深,像一根電杆突兀地杵在那裡,兩眼直盯著她,也不說話,看起來很是怪異。方黎的視線落到手電筒上,那實際上是一把強光手電式電棍,一道詢問聲傳來:“九哥,那邊有發現嗎?”方黎的心頓時懸掛起來。虞望舒平靜地回答了一句:“沒有。”便迅速離去了。方黎當機立斷把帳篷拆掉,掩藏人為痕跡,打算暫且撤退。因不敢確定山裡到底還有多少人,她隻能摸黑離開。借著熒光棒的微光小心翼翼前行,走到一棵參天大樹下,一道黑影靜靜地站在樹腳下,像等了她很久。方黎有些意外。虞望舒打開強光手電,隻吐了四個字:“離開這裡。”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卻掩藏著不容忽視的警告。方黎隱隱明白她暗藏的福克斯被他發現了,若不然他不會來逮她。腦中思緒飛速運轉,為了忽悠他,她居然冒出來一句蹩腳的日語,說她是迷路的驢友。虞望舒聽不懂日語,見他沒甚表情,她又用英語解釋她的驢友身份,結果換來他一句:“廖成宏沒在山裡。”方黎背脊一僵,這回她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吃驚的表情。從她跟蹤廖成宏以來一直都抱著寧丟勿醒的方式盯梢,要不然也不會跟到這裡。虞望舒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但眼下還不是懊惱的時候,而是如何找機會逃脫。偏偏虞望舒比她想象中要難纏得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她藏在兜裡的專用電擊槍繳獲,並仔細端詳說:“違禁品。”方黎抽了抽嘴角,沒有吭聲。虞望舒眯起眼睛看她,仍舊是一副文人的儒雅沉靜,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對付女人卻綽綽有餘。好漢不吃眼前虧,方黎選擇服從離開,哪曉得他寸步不離,她這才明白“離開”的真正含義。兩人默默前行,有虞望舒在身後照亮,方黎多少要行得方便些。不過她一點都不稀罕這種方便,被人押著的滋味並不好受,卻又無可奈何。心裡頭醞釀著情緒,有時候他命令她往左走,她偏要往右。他就看著她走,然後冷不防冒出來一句:“前方十米處有捕獵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