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談話後,他們又恢複成之前的狀態。宋寒蟬根本不想見他,許清和隻能繼續每天淩晨偷偷潛入房間陪她,到了早晨五六點時再悄然離開。不知道是宋寒蟬心太大,還是許清和太謹慎,他居然一次都沒有被發現,兩人就這樣相安無事的過了半個月。有天早上,宋寒蟬醒來後,一眼發現許清和趴在她床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乖巧的耷在眼瞼上。他睡的很熟,臉色潮紅,呼吸粗重,應該是發燒了。宋寒蟬本來想狠下心來不管他,可到底是曾經愛的死去活來的男人,她做不到太絕,隻能搖了搖他,把他弄醒。幾乎是宋寒蟬手碰到許清和的瞬間,他就醒了,漂亮的眼睛裡因為高溫熏地紅彤彤的,他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姑娘,腦子裡有些空白。宋寒蟬道:“你發燒了。”許清和遲緩的抬手,摸一下自己的額頭,入手滾燙,確實是發燒了。他這大半年一直處在高速旋轉的高壓狀態,先是他身世曝光,林琢突然消失,林軒心如死灰,辭去了公司一切職務,每天就在院子裡種玫瑰——母親喜歡玫瑰。整個公司的重擔都壓在外祖父蒼老的肩上,他不能當作什麼都看不見,隻能無奈地辭去了學校的工作,幫外祖父一起料理公司事務。那段時間公司很艱難,外祖父希望他與葉家聯姻,葉佳怡也逼他,居然當眾求婚,他那時已經決定要跟宋寒蟬在一起,當然不可能同意。但他考慮到葉家的臉麵,沒有當眾拒絕她。沒想到,一念之差的決定,卻成了宋寒蟬的催命符。宋寒蟬出事後,他差點瘋了,什麼都不想再管,沒日沒夜的守在醫院,直到她病情穩定後,他才找了機會跟葉佳怡把話都說清楚,絕了她的心思。他把自己劈成了兩半,一半放在宋寒蟬身上,一半放在了公司,他雖然天縱奇才,可到底是血肉之軀,當然也會生病。發燒影響了他的思維,他後知後覺的記起來,宋寒蟬不願意見他,這個時間點,他不應該坐在這。許清和一言不發的站起來,轉身,離開。宋寒蟬看著他離去,沒有阻攔。下午再見到秦野時,宋寒蟬提出要給病房裡麵安裝一個鎖扣。秦野正在記錄她的情況要點,聽到她的話時,筆尖頓了下,問:“裝那個乾嘛?”“晚上反鎖門睡覺。”她懶洋洋地說:“你是不是早知道了,許清和每天晚上趁我睡著,偷偷來我房間?”“還有這事?”秦野先是一臉驚訝,然後很嚴肅地拒絕道:“但還是不能反鎖,太危險,馬上就要到預產期了,萬一你晚上發作,我們又進不去怎麼辦?”宋寒蟬捂著耳朵表示我不管,我就要裝。秦野沒辦法,一個電話把許清和叫來,讓他自己解決,誰點的火誰來負責滅,不過分吧?許清和趕到時,病房裡放著孕婦體操,宋寒蟬看著電視機,學著上麵的動作,一板一眼地跟著一起做。她的四肢纖細,隻有肚子很大,跳起操來依舊輕盈,完全不像個孕婦,許清和卻看得心驚肉跳。跳完一整節,宋寒蟬才停下來。她一邊擦汗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許清和一眼,男人眼神清明,看起來一切正常,應該是退燒了,沒有一絲病氣。好的這樣快,看來是打針或者吃藥了。許清和比她大十歲,這樣的年齡差,注定了他們大部分在一起的時間,都是他在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隻有許清和生病的時候,宋寒蟬能拿到照顧心上人的體驗卡。她還記得他以前有多討厭吃藥打針,生了病從來都是不管不顧放任著,每次把她急的半死,變著花樣哄他吃藥。什麼手段都用儘了,可都不好使,氣的宋寒蟬想自己吃藥了。最後是怎麼找到了對付他的手段的呢?她就隨口一說,你把藥吃了,我唱歌給你聽呀,沒想到,許清和真的就答應了。看到他乖乖吃完藥,宋寒蟬心動極了,覺得他又乖又好哄,越看越喜歡。明明就是前兩年的事,現在回想起來,恍如隔世。現在的許清和沒有人哄,也會乖乖吃藥了。不知道他吃藥的那一瞬間,會不會想起她當年為他唱過的那些歌?許清和站在門口沒有靠近,眼神卻像粘稠地膠水黏在她身上。來之前,秦野就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他,他保證道:“我晚上不再來了。”宋寒蟬語氣硬邦邦地答:“我不信任你。”不信任……原來得不到心上人的信任,是這樣的感覺啊。感覺心臟缺了一個大口子,有絲絲縷縷的痛意從那個口子擴散至全身,許清和默默感受著那種痛,終於明白他家姑娘,曾經在他這裡受過怎樣的委屈。許清和沉默半晌,然後語氣平靜地提出了解決方案:“不相信的話,可以在我身體裡植入定位追蹤的芯片,你每天可以查看我的運動軌跡,這樣就能知道我晚上有沒有過來。”這種方法也隻有許清和想得出來,異常冷酷血腥,但又有一種獨特的親密。宋寒蟬無言以對,她不可能真讓他去植入芯片,鬨來鬨去,最後還是她妥協:“算了,我對在你身上植入東西沒有任何興趣。”被逼妥協,她心中還是很不痛快,冷眉冷眼地懟他:“許清和,你是不是就吃定我舍不得折騰你?”炎炎夏日,一點風都沒有的午後,忽然像是從哪裡吹起了一股微風,輕輕拂在許清和的心上,他專注地看著她,很輕地問:“你舍不得折騰我嗎?”宋寒蟬一時口快,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現在嘔都快嘔死了,氣急敗壞地否認:“沒有沒有,鬼才舍不得你!”許清和卻笑了。宋寒蟬看著刺眼,指著房門怒道:“你滾。”孕婦總是有些喜怒無常,況且她自己還是個小姑娘,許清和柔聲道:“好,我走,你彆氣。”他真的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就聽到一聲異常的聲響,像是什麼倒在地上的聲音,他臉色一變,迅速回頭。宋寒蟬捧著肚子,一臉痛苦的跪坐在地上。“蟬蟬——”許清和喊道,迅速打橫抱起她,將她放在病床上。他一邊伸手按床邊呼叫鈴,一邊安撫她:“彆害怕,我在這裡,我陪著你。”醫生們來的很快。許清和眼睜睜看著宋寒蟬一臉痛苦的被推進手術室,她不讓他進去,他就隻能留在手術室外等。秦野得到消息,怕許清和太緊張,也過來陪他一起等:“放心,產科主任親自手術,腦科醫生也在待命,不會出事的。”許清和沒說話,眼神直愣愣地看著手術室的大門。看他這副模樣,秦野知道自己這時說什麼都不好使,乾脆乖乖閉嘴。手術室內。宋寒蟬躺在手術台上,被刺眼的手術燈照著,感覺靈魂已經脫離肉體漂浮在半空中。醫生輕聲安慰她:“放輕鬆,呼吸調整好,彆太緊張。”宋寒蟬之前昏迷太長時間,身體指標不是特彆好,剖腹產更好,但她堅持要自己試一試,還好她胎位正,孩子個頭也不大,醫生也就依了她的意思。耳朵邊一片嗡嗡的聲響,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宋寒蟬覺得身體很痛,痛的死去活來,恍惚間,居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不知道她當年生自己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痛?掙紮在生與死的邊界時,有些被刻意遺忘了的記憶,居然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母親也是愛過她的。可人總是經不起比較,比起她這個女兒,母親更愛父親罷了。宋寒蟬從小就聰明,記事早,在她三歲之前,一直是母親陪著她,父親忙忙碌碌總是回來的很晚。有天晚上,她迷迷糊糊起床,摸黑出來想喝水,一進客廳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父親爛醉如泥躺在沙發上,母親坐在沙發旁低聲哭泣。氣氛不太對勁,她不敢發出聲音,水也不喝了,又悄悄回了自己的臥室。第二天醒來,母親給她做了她最愛的三明治,微笑著看她吃完,然後拉著她的手說:“媽媽要去上班了,以後你就呆在外婆家好不好?”她有些不開心,撒嬌:“媽媽可以不上班嗎?”母親眼眶微紅,眼神卻很堅定,說了似是而非的一句話:“爸爸在公司很辛苦,媽媽要去幫他。媽媽,也有不惜一切代價也想要守住的東西。”她當時聽不懂,後麵才漸漸明白,其實當時母親就做了選擇,為了追隨丈夫,撇下了年幼的女兒。一直到最後,她始終都是被放棄的那個。她的母親,為了男人為了愛情幾乎瘋魔了,在那男人落魄時也不離不棄,跟在他身邊的女人,始終是她。宋寒蟬有時候想,她不愧是身上流淌著那個女人的血,繼承了她對愛情瘋狂的追逐和強求,所以她才會對徐清和那麼執著。但她絕不會像母親那樣,為愛發瘋,拋棄自己的孩子。她將視他如珍寶。撕裂般的痛楚拉回了宋寒蟬的思緒,隱隱約約聽到醫生語速很快地安排:“這樣不行,準備手術。”她疲憊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