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眼前虛影搖晃。“許清和，許清和……”模模糊糊失真感的聲音，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秒表滴滴答答的聲音漸漸清晰，許清和猛地睜開眼，一張放大的蒼老的臉，頭發花白的老醫生貼的很近看他，見他醒來，他站直，鬆了口氣：“你總算醒了。”頭還有點昏沉，許清和按了按太陽穴，坐了起來。“都想起來了嗎？”林琢一邊問，一邊仔細觀察許清和的表情。許清和垂眸，眼底迅速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稍縱即逝沒人發現，他“嗯”了一聲，似是而非地回答：“想起來了，甚至比你想要我知道的那些，要更多。”“什麼意思，你還想起了些什麼？”不對勁，林琢不解的皺眉。許清和太平靜了。記憶的恢複，仿佛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刺激和影響，林琢心中有些不安，這跟他預想的不一樣。他當年，是見過許清和發病時的樣子。崩潰，瘋狂，自閉，所有心理醫生都束手無策，所以林正則才不得不找人修改他的記憶，為了讓他能好好活下去。林正則當年是想讓許清和活，他如今是想讓許清和死。難道是催眠解除時出了什麼差錯？林琢決定親自解釋下：“你當年遇到的初戀就是宋寒蟬，那個宋寒蟬和現在的宋寒蟬，是同一個人。”“你會覺得她神出鬼沒，是因為這根項鏈。”他拋了拋手中的七堇花項鏈：“這項鏈，可以穿越時空，祖父當年之所以查不到宋寒蟬的任何信息，是因為她根本不屬於那個時空。”即使是在說穿越時空這麼離奇的事，許清和依舊神情淡定，根本就不接他的話，而是換了個話題：“阿琢，我從來沒想過跟你爭。”林琢嗤笑一聲：“從小到大，你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真的太讓人厭煩了。”他繼續道：“你還不清楚嗎，根本就不用你爭，所有的一切，大家隻會給你，不會給我。祖父也好，我爸也好，甚至佳怡，他們都愛你，從沒有人愛我。”他們眼裡，永遠隻有許清和。同樣都是天才少年，他永遠是被忽視的那個。父親對他說，清和小小年紀失去了母親，讓他多關心他。父親似乎忘記了，他也沒有母親，他甚至從未見過她。那時候他什麼都還不懂，他想，雖然他也沒有母親，但他有祖父祖母有父親，許清和是弟弟，又那麼可憐，他就把大方一點，把他們分給他一半好了。多麼可笑的憐憫。許清和神情恍惚了許久，最後低聲道：“哥，對不起。”有那麼一瞬，林琢心酸到不知所措。當年不能宣之於口的委屈，默默吞下的那些苦澀，仿佛就因為這一句對不起而得到了撫慰，差點讓他丟盔棄甲。可他已經不能回頭了。林琢死死的盯著他，眼底布滿了血絲，啞著嗓子道：“清和，已經晚了。”他拍拍手，門開了，兩個黑衣人持刀押著宋寒蟬和葉佳怡走了進來。許清和平淡的表情終於有了鬆動，臉上的情緒複雜到讓人琢磨不透。林琢滿意了。“她們倆必須死一個，誰死誰活，你來決定。”他頓了一下，補充道：“親愛的弟弟，你要想好了，二選一，沒有第三種答案，你如果自殺，我立馬送林正則和林軒下去陪你。”到了這一刻，葉佳怡和宋寒蟬誰都沒說話，似乎也在等待許清和選擇，好奇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能不能越過對方。愛多麼重要，重要到連生死都成了小事。許清和眼神始終落在宋寒蟬身上，溫柔又安靜，仿佛宋寒蟬出現後，他的世界就隻剩下她，再也容不下彆人。宋寒蟬的心，卻慢慢抽痛起來。他什麼都沒說，可她卻瞬間懂了，懂了他溫柔專注背後的深意。他放棄了她。宋寒蟬含著淚：“許清和，不要逼我恨你。”許清和沉默良久，垂眸看向地板：“恨吧。”葉佳怡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許清和，他都恢複了記憶，想起了一切，為什麼還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林琢的笑容僵在臉上。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許清和他媽的吃錯藥了？林琢怒火中燒，他甚至不敢回頭看葉佳怡的表情，害怕從她臉上看到感動，比以往更深的愛意。林琢一把提起許清和的衣領，指著宋寒蟬，暴怒道：“許清和你給老子看清楚了，那個女人是宋寒蟬，是你的初戀，是你愛了十幾年的女人！”他聲音陡然壓低：“你想讓她死嗎？”許清和聲音無波無瀾：“是你讓我選的，不是嗎？我按照你的要求選了，所以你到底在氣什麼？”林琢一把推開他，眼睛裡仿佛淬了冰，冷笑道：“你彆跟我說，你看著宋寒蟬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對她說。”宋寒蟬眼睛紅紅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要落不落，比真正哭出來更讓人心碎，她看著他，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許清和神色晦暗，沉默地與她對視了許久。宋寒蟬發誓，她分明在他眼神裡看到濃烈的愛意和思念，仿佛他眼裡心裡隻有她一人，可他嘴裡卻說著跟眼神截然相反的話：“蟬蟬對不起，佳怡不能死，我必須要護好她。”“所以，我是可以被犧牲的是嗎？”許清和神色痛苦，扭頭看向一旁的牆壁，低聲道：“對不起。”“好，我明白了。”宋寒蟬淒楚一笑：“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喜歡你。”話音未落，宋寒蟬猛地朝脖子旁抵著的匕首上狠狠一撞。刀刃鋒利，溫熱的血濺在許清和臉上，他呆呆地摸了一把，鮮紅鮮紅的血……他臉色劇變，衝過去抱住宋寒蟬。他渾身顫抖地去捂她脖子上的傷口，怎麼都捂不住，粘稠地血液順著指縫流淌滿地。“蟬蟬……”宋寒蟬不想看到他，閉著眼睛喃喃道：“我恨你，我恨這個世界。”突然，天旋地轉，地動山搖。這個世界，終於坍塌了。“嘀嘀嘀……”床頭的儀器發出規律的聲響，宋寒蟬模模糊糊感覺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握的很用力，仿佛想把她揉碎捏在掌心裡。“疼……”她忍不住發出破碎的呻吟，握著她的人手一僵，鬆了力道，但是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溫柔的揉捏著。那人抖著嗓子，輕聲喊她：“蟬蟬……你醒了嗎？”她應該是醒了。但還是覺得很累，累到不想說話。她好像做了一個漫長又悲慘的夢，睡覺做夢的話，就很容易睡不好，所以她又睡了過去。而其他人卻因為她這個舉動，差點又亂了套。“……誒誒誒？她怎麼還沒醒啊？剛剛不是還說了下話嗎，怎麼又沒反應了？是不是這方法沒用？”程彥書神色焦急，劈裡啪啦的問道。謝晉函瞪他一眼：“你閉嘴，吵死了。”秦野推開那兩人，俯身仔細檢查了一遍，沉沉地吐了口氣：“已經醒了，現在不過是睡著了。”“彆在圍在這裡，去我辦公室說。”秦野把人都趕去了辦公室，他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我們成功了，居然真的成功了，奇跡，這真是奇跡。”程彥書又哭又笑道：“是我老大福大命大，我就知道，她肯定死不了。”謝晉函的眼眶也紅了。秦野眼角的餘光掃到一旁站著的男人，胡子拉碴，形容憔悴，哪還有半點英俊男人的影子：“清和，你現在這樣子，讓小寒蟬看到了不好。你去收拾一下，晚點我們再討論她的病情。”許清和默然點頭，開車回了趟家，洗了澡換了衣服，又回到了秦野的辦公室，到了辦公室，秦野告訴他，宋寒蟬醒了。他瞬間僵在原地，情怯到不敢靠近，還沒等他回過神時，秦野又說：“她不想見你。”許清和垂眸苦笑：“其實我也不敢見她。”他攤開右手的手掌，手指修長，乾淨白皙，完美的像藝術品，可這樣一隻手卻在控製不住地顫抖：“那個世界真的太真實了，我現在手上還殘留著那種粘稠地、溫熱地血液的觸感，她脖子一直在流血，我用力捂住，可無論怎麼用力，那些血就像壞了的水龍頭，不斷流出來，怎麼堵都堵不住。”他似乎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氣，爛泥一般癱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最後落在攤開的掌心裡，淚水溫熱的觸感跟紅色的液體如此接近。許清和心中一陣刺痛，雙手捂住臉，嗓音暗啞地不成樣子：“阿野，她就那樣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我的手裡，是我殺了她，是我逼死了她。”糟了，看好友這副模樣，分明是還陷在幻想世界裡沒有徹底抽離出來，秦野心中暗道不好，他神色一肅，把手搭在許清和肩上，逼他抬頭：“清和，那都是假的，你是為了救她！你沒有殺她，她沒有死，她現在活的好好的！”“可那一切太真實了，阿野，太真實了……”秦野打斷他：“再真實也是假的，你不那樣做，她才真的會有危險。”許清和望著天花板，輕聲道：“好，你讓我一個人靜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