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蟬在許清和家待到很晚。兩人坐在沙發上,一個抱著筆記本工作,一個戴著耳機聽歌,互不打擾,卻又很溫馨。宋寒蟬正聽得昏昏欲睡時,許清和突然把她的耳塞拔了下來,一臉認真道:“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麼?”“啊?”宋寒蟬努力想了很久,是真不知道他說的什麼。許清和神色淡淡的提醒:“你的小男朋友。”“小男朋友?哪來的小男朋友——”宋寒蟬吐槽的聲音戛然而止,小男朋友,該不會是在說裴安吧?她看了他兩眼,卻看不出什麼來。她抱著他胳膊撒嬌:“我隻有大男朋友,大了我十歲的那種。”許清和表情沒變,但她就是覺得他心情好像好了起來,於是,又是一頓賣力的哄,總算把吃醋的某人安撫好。宋寒蟬心想,待會回家後,就跟裴安發信息說清楚。老大叔吃起醋來,真是跟讓人招架不住。……裴安從春華苑下班,天色已經擦黑,路燈紛紛被點亮。他騎著自行車拐進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小巷子,路兩旁都是上了年紀的低矮樓房,雖然房子老舊,但整個小區也算鬨中取靜。曲徑通幽最深處,就是裴家所在的那棟單元樓。停好車,爬上二樓,樓道間的感應燈卻沒亮,大概燈泡又被燒壞了。他拿出手機,就著屏幕的光開了門。客廳裡亮著燈卻沒人。他把書包掛在牆上,轉身去了廚房,母親劉雲正在水池旁洗菜,父親裴開成在剁肉餡,看樣子兩人正在準備明早要賣的包子餡。裴安走進去,而背對著廚房門的夫妻倆卻恍若未聞。他輕輕拍拍母親的肩膀,示意自己回家了。劉雲回頭看到兒子,眼睛一亮,雙手高興的比劃著:“安安,吃晚飯了嗎?”父親裴開成這時也看到了兒子,比劃道:“你媽給你留了你愛吃的排骨,去吃飯吧。”裴安搖搖頭,打著手語回答:“我在飯店吃過了,我來幫忙洗菜吧。”然後擼起袖子,開始幫劉雲洗菜。裴開成也不阻止,繼續剁肉餡,他很清楚自家兒子的性格,如果父母在忙,他肯定不會閒著去休息。劉雲作為母親卻細心很多,她注意到兒子手臂上纏著繃帶,白了臉,手語打的又快又急:“怎麼受傷了?”“沒事,就劃了一道小口子,快好了。”他安撫母親。“去醫院包紮的?你不是暈血嗎?”劉雲臉色漸漸落寞起來,眼眶微微泛紅。兒子有暈血的毛病,都是他們做父母的錯。那時裴安大概才三歲左右的年紀,她和丈夫忙著養家糊口,除了早上賣包子,晚上賣燒烤夜宵,所以白天要準備各種食材,忙的團團轉。他們就把裴安放在床上讓他自己玩。沒想到玩了一會,裴安不小心把擺在床頭櫃上的玻璃杯摔碎了,就想爬下床掃地,結果踩了一地的碎玻璃,玻璃碎片都紮進了腳底,傷口又深又密集,流了一地的血。裴安嗓子都哭啞了,而他們做父母的卻毫無察覺。最後還是隔壁的周奶奶聽到了他的哭聲。周奶奶住裴家隔壁,周奶奶和裴家關係很好,他們一家是獨居老人,一家是殘弱病小,為了方便平時互相幫襯,兩家都有對方的鑰匙。聽到哭聲,周奶奶拿了裴家的鑰匙,開門進去,看到裴安受傷了,坐在地上哭。裴家夫婦倆被周奶奶從廚房裡拉出來,看到客廳那一灘血跡,都嚇傻了。裴開成立馬抱起兒子往樓下跑,劉雲跟在後麵跑,邊跑邊流淚,她發不出聲音,隻有嗚嗚咽咽的啜泣,聽著有種壓抑的心痛和自責。從那以後,裴安就有了暈血的毛病,醫生說可能是受到了心理刺激引起的。“朋友幫忙包紮的,已經快好了,彆擔心。”裴安看母親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又為了往事在傷心,溫和的安慰她。“我幫你重新換下藥吧?”劉雲道。裴安拒絕了母親的好意,獨自回到臥室,也不開燈,徑直在書桌前坐下。他知道,因為自己這點小毛病,這麼多年來,母親心裡一直難受自責,她總認為是她害了他,沒照顧好他。為了能讓母親放心,他一直在想辦法克服這毛病,其實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宋寒蟬,想起昨天的事情。當窗戶砸下來的時候,他人都是恍惚地,一顆心都在懷裡的女孩身上。其實當時那個傷口,他好好做下心理建設也能自己處理,可當宋寒蟬皺著眉頭,語氣驚訝的問“你受傷了?感覺不到痛嗎?”的時候,居然產生了一種自己其實被她所關心著的錯覺。這樣的錯覺讓他的心突然失控。它叫囂著不要讓她走!留下她!留下她!他下意識的問她,你會包紮嗎?他是多麼了解她啊。宋寒蟬從不管閒事,也看他不順眼,為了讓她留下,他甚至自曝其短,告訴她,他暈血。果然,他的話音剛落,她眼睛開始閃閃發光,亮的驚人。他在她那雙靈動剔透的黑眸中,看到了她覺得這句抓到了他弱點的得意。雖然包紮的過程中,她惡劣地故意戲弄他,可有什麼關係,因為是宋寒蟬啊。但後來發生的事情,就完全的脫軌了。他沒料到,她居然會提出讓他假扮男友,陪她做一場戲。他難得的緊張了,這是哪怕當年高考時都沒有過的情緒,他做事向來深謀遠慮胸有成竹。可這次完全是他陌生的領域,他不知道該怎麼配合她,怕自己做不好,也怕就此深陷無法自拔,萬劫不複。然後,他像個真正的男朋友一樣送她回家,走在她身後兩步的位置,不近不遠又觸手可及。在地鐵上,他如法炮製,既想跟她保持距離,又想儘可能的給她一個免受擁擠的空間,他把她圈在懷裡,虛虛的籠罩。等他做完這些動作,才猛然發覺這樣的姿勢好像有些曖昧,他本應該趕緊退開,卻遲疑了。然後他就被嘲笑了,女孩子的笑臉漂亮又張揚,她說:裴安,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他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被她識破,心臟狂跳,臉也不受控製的漲紅。下一秒,他卻瞬間清醒,因為女孩冷靜的強調,隻是作戲而已。對啊,不過是作戲。好像一轉眼,他就把她送到了小區樓下,然後見到了那個優秀的男人,許清和教授。看到許教授,她整個人變得更加生動明豔,她湊的更近了,幾乎貼到他的懷裡,他聞到一縷乾淨凜冽的清香,像是冬日大雪中的山茶花。恍惚間,聽到她說:摸摸我的頭發。他輕輕撫摸她的黑發,沉默,溫柔,顫抖。這時,手機在口袋裡一陣抖動,打斷了裴安的沉思。他拿出手機一看,是宋寒蟬的短信。——裴安,你的任務結束了,我們兩清。裴安並不意外,他一直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位置在哪。他沉默的坐在書桌前。手機屏幕的光亮幽幽的照在他臉上,周身仿佛籠罩在一股濃重的悲傷之中。……2017年,第三次穿越。這次到的時間點離上一次時間離開時,居然才間隔一周。穿越的坐標和時間點的規律到底是什麼?怎麼有時間隔幾個月,有時又隻間隔才一周?聽宋子衿說,已經一周沒見到過許清和了,看樣子確實是在躲著她。宋寒蟬給許清和發了條短信:“許清和,上次我給你唱的《好想大聲說愛你》被人發在網上火了,我是不是要紅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猶如石沉大海。這次又是宋寒蟬替宋子衿去上的課。宋子衿則去了淺唱,她現在還是有生存壓力,除了上學,賺錢是第一要務。宋寒蟬一整天都有種恍恍惚惚的不真實感,她終於把許清和這朵高嶺之花給摘下來了?一天很快就過完了,放學鈴一響,宋寒蟬提著書包就往外走,被裴安攔住:“先彆回家,待會辯論賽練習。”宋寒蟬把書包甩到肩上背好,挑眉道:“辯論賽?我退出了啊。”之前參賽是衝著葉佳怡去的,現在她都已經追到許清和了,誰還要參加什麼鬼辯論賽。“你前幾天不是同意參賽嗎?”裴安完全跟不上宋寒蟬的節奏。“哦,那個呀,今天上午我跟彭老師申請了退賽。”宋寒蟬一臉誠懇:“我上周考試不是暈倒了嗎,我怕到時候比賽一緊張又暈了,傳出去給咱們學校抹黑。”這話說的著實紮心,言語堪比利刃,又狠又準捅進裴安心裡,他臉一白,想解釋又覺得無從解釋。宋寒蟬才不管自己有多傷人,她笑眯眯地問:“班長大人,我可以走了嗎?”裴安往旁邊挪動兩步,讓開一條路。宋寒蟬背著書包開開心心回家。她的心已經飛起來了,迫切的想飛回到2019年,去見那個喜歡自己的許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