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彥哲身體漸趨康複，喬茜陪著她在病人休息區的長廊散步，他看著喬茜心事重重的樣子，突然開口問她：“你是不是覺得對我有點虧欠？”喬茜坦言：“我覺得欠你的可能這輩子都還不完了。”徐彥哲突然笑了笑，湊近一點，挑了挑眉，“那這樣吧，也不要覺得還不完，做我女朋友就可以了，我不要你還！”喬茜愣了愣，讓徐彥哲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真點了點頭，“好啊。”隻是這樣的回答仍舊不帶感情色彩，徐彥哲有些挫敗，但他仍笑嘻嘻地湊過去，近到兩個人隻有咫尺的距離。“你乾嘛？”喬茜有些防備，下意識地離他遠了些。“行使我作為男朋友的權利啊！”這回換喬茜愣住，這麼近的距離，徐彥哲分明地看到她眼裡的神色，他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以為我會很開心，現在看來，有些事當真是勉強不得啊！這些日子我也看明白了，周嬌嬌那是真的心疼，你隻是虧欠和不安，一個人的眼神是欺騙不了人的。”喬茜不知說什麼好，隻輕輕說出“對不起”三個字。“沒有什麼對不起，我說過換做任何一個人我都會那樣做，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我身強力壯恢複快嘛！”他衝喬茜伸出手，“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喬茜也釋然地笑了笑，回握他的手，“好朋友。”喬茜回家經過樓道，聽見五樓的交談聲。“你這房子這麼些年了，怎麼現在才想到要換電子密碼鎖？”“因為……有個人老是忘帶鑰匙。”喬茜的腳步滯了滯。先前秦睿約了換鎖師傅上門更換電子鎖，對方拖了很長時間，現在才上門。秦睿站在門口，看見喬茜，便上前，微微俯下身，“聽說你想要辭職？”喬茜點了點頭。“我們談談吧。”於是倆人一起下樓，曾經兩人牽手散步的畫麵還曆曆在目，不過短短幾天時間，已是時過境遷。秦睿想了想，把小蘭的事情告訴她，想必那天在急診她已經看見，他後來跟周警官了解了個大概。小蘭繼父的案子審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取證困難，中間周警官他們尋找小蘭了解情況，但小蘭繼父一口咬定是雙方自願。最後還是因為他猥褻女童，那家人家提供了確鑿的證據，才判的刑，也就五年。小蘭不僅沒有得到家人的同情和關心，母親冷落她，外公外婆嫌她臟，不時謾罵，最後才選擇那條路。喬茜低頭看著綠草地，想著小蘭被河水淹沒的時候有多痛苦多絕望，有多冷。“一個醫生的執業生涯會遇到很多事，希望這件事不是你辭職的原因之一，畢竟你隻是個局外人。”喬茜看著漸漸下沉的夕陽，它正用最後一抹餘暉努力溫暖大地。正是因為有那麼多無能為力的事，那些疊加在一起的無力感才致使她做出那樣一個決定，前路漫漫，有時候覺得前途一片明亮，有時候又是灰暗，摻雜著無邊的惶恐。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喬茜也已是深有體會。“如果你真的想好了，那我支持你的決定。”秦睿側過頭去看著她，依舊是不慍不火的語氣，“你也不要有負擔，不要遺憾學了這麼些年的醫就此荒廢，今後不管從事什麼行業，這段經曆總歸有意義。”喬茜覺得鼻子發酸，眼裡漸漸漫起水霧，說不上荒不荒廢，不舍肯定是有的。前幾天因為喬衛明醫保報銷的事情她見過宋曄，他說現在的生活就是朝九晚五，工作穩定無風險，偶爾出個岔子也是無關性命，隻要笑臉相迎，甚至不需害怕投訴。宋曄當時歎了口氣，感歎雖然如此，這種看的到底的平淡讓人覺得生活無趣，還挺懷念之前始終緊繃著神經的日子，充實又有意義。秦睿停下腳步，正對著她，語氣多了幾分嚴肅：“要是你隻是想著暫時逃避，那這絕對不是個好主意，直麵比逃避更有用，如果覺得哪裡不好，不對的，加以改正，經驗總是慢慢積累的。”喬茜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裡麵還有幾顆糖果，是之前手術病人趙阿姨給的。趙阿姨到門診做術後複查，她直誇這邊醫生認真負責的態度，還有就是喬茜當機立斷的診斷讓她能夠得到及時的治療，術前的安慰也給了她很大的信心。臨走前，趙阿姨從包裡抓了一把糖果硬要塞到喬茜工作服口袋裡，那些花花綠綠的糖紙，有種樸素的真摯，喬茜內心泛起一股難言的情緒。良久，喬茜吸了吸鼻子，“聽說你就要走了？”秦睿點了點頭，“這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也就一年，不是很久，之前沒有跟你說是怕你難過。”現在，就好像我不會難過一樣。喬茜心裡想著，牽強地笑了笑，“你的意見我會考慮，祝你一路順風。”在秦睿離開之後，喬茜再沒跟周主任提起辭職的事，大家心照不宣，隻默默做著分內事。今後還會有超負荷的工作重壓，還要麵臨尖銳的醫患矛盾，但是堅持還是放棄，有的人心裡已經有個明確的答案。戴瑜和蔣文飛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他們會共同撫養一個孩子，不管是為了孩子本身還是其他，時間會慢慢說明一切。在秦睿走後的一個多月，榆城進入草長鶯飛的四月，處處充滿著蓬勃的生機，喬茜的生活依舊不鹹不淡，隻是似乎多了幾分牽掛。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會在醫院遇見沈沁和朗朗，朗朗見到喬茜仍感親切，他拽著她要她抱抱。沈沁也許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也許是因為秦睿也走了，覺得獨自留在榆城意義也不大，便決定帶著朗朗回老家，至少還有父母照應。她這次前來，是想給喬茜一個真相。秦睿的父親秦賀林是迫於父母壓力才娶了他母親，父親是知名外科醫生，忙得一周見不到人影也是常事，而母親是全職主婦，富有浪漫情懷，書架裡那些醫學專科以外的書，都是他母親的。從小秦睿就見證了父母貌合神離的婚姻，秦賀林對他鮮少關心，可半大的男孩總想獲得父親的關注，後來秦睿發現隻要父親在看醫學書的時候他表現出興趣，父親就會抱著他坐在腿上給他詳細講解。上小學的秦睿字還沒認識多少已經熟知人體解剖結構，那時候他絲毫不懷疑自己以後也會像父親那樣成為一名外科醫生。他剛上初中那年，母親被診斷出乳腺癌，原本可以儘早手術治療，可她拒絕秦賀林幫她醫治，也固執地拒絕任何一個外科醫生給她手術。秦賀林把這當做妻子對他的報複，報複自己不愛她卻娶了他，報複自己心裡一直有另外一個女人，他卻始終無法說服自己的妻子接受治療。少年時期的秦睿看著母親逐漸潰爛的皮膚以及日漸被侵蝕的健康卻無能為力，母親向來對他態度冷淡，直到最後那幾天，才說了幾句貼心的話。她說，將來不管怎樣都要娶自己喜歡的女人做老婆，不然一輩子都不會開心。可惜秦睿沒能將這句話貫徹到實踐。秦賀林再娶的女人薛姨，據說是他的初戀，當年活活被拆散，後來兩人各自經曆了一段婚姻，最後如願走到了一起。周洵是薛姨的兒子，跟著她前夫，時不時會接過來住幾日，或許是愛屋及烏，秦賀林對這個繼子倒是和顏悅色，關愛有加。跟秦睿的含蓄內斂不同，周洵有點痞氣，對秦睿的乖小孩模樣嗤之以鼻。某次他在秦家過夜，半夜裡看見秦睿的房門半掩著，秦睿坐在床板上抱著生母的照片哭泣，才知原來那天是他母親的忌日，但隻有他一個人記得，先前還一家人坐在一桌其樂融融地吃了頓晚飯。周洵突然有些動容，年長了兩歲，自此就把秦睿當弟弟一般罩著，兩人感情也頗為深厚，像朋友，更似親兄弟。直到五六年前，周洵為了救一個橫穿馬路的小孩發生車禍。他的女朋友沈沁發現自己已經有三個多月的身孕，她不知道找誰，隻能求助周洵這個名義上的弟弟，於是才有了後來不得已的婚禮。原本他們說好三年時間，秦睿幫她度過最困難的前三年，可是在這麼一個人身邊，不動心也很難。喬茜感激於沈沁的坦誠，可這個真相還是太晚來臨，她想起或許原先有很多次機會可以知道這個真相，可每當秦睿開口，她便選擇逃避，讓他一個人背負這些，默默隱忍，包容她的自私和怯懦。她的怯懦和逃避，來源於對他上一段婚姻耿耿於懷，享受著現下所擁有的，卻始終不夠勇敢直麵現實，甚至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他。秦睿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離開，喬茜不忍想下去。隨後她向周文瑛告假，也沒有太多時間，就四天，喬茜想，那也足夠了。她坐在前往思遠縣的火車上，心潮起伏。李愛萍原先阻撓她這次行程，喬茜終於堅定地告訴她，她愛的人隻有秦睿，要是選擇攜手一生的人，也隻能是他。即使是在叛逆期，喬茜對老媽的強勢大多逆來順受，很少正麵反駁，李愛萍從未見女兒這樣，是前所未有的堅決。喬衛明得知事情前因後果，也勸老伴由她去，感情的事情，年輕人自有主張。窗外的風景飛速往後，喬茜很遺憾從彆人口中得知真相，秦睿總是一副四平八穩沉穩篤定的樣子，她慚愧自己隻是享受著對方的關愛，卻從未主動去了解他的內心，他的過去，他也會有很多無奈吧。她想他們已經失去的中間的五年，分開的時間也遠遠多於在一起的時間，一年時間而已，她可以等。這一次，就讓她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