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紗質窗簾照進房間，喬茜醒來頭腦鈍重，喉嚨乾燥，她抓起床邊的水杯喝了幾口白開水，意識慢慢回籠，卻也隻記得自己昨晚和嚴中一去海邊吃燒烤，然後喝酒跳舞，怎麼也想不起是怎麼回的酒店。腦海中最近的一個畫麵是秦睿近在咫尺的臉，看著她的時候眼睛裡麵有點點星芒，眼瞼稍稍下壓，是他在對她笑，再往下，是稍顯豐潤的嘴唇，吻在她唇上的觸感綿軟溫熱……意識到自己腦子裡麵不太健康的內容，喬茜拉起被子蓋住自己腦袋，不敢再往下回味，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夜有所思所以夜有所夢嗎？還是因為年近三十欲求不滿……喬茜承認，這樣的夢境對她來說不是第一次，所以她絲毫沒有想過它有真實存在過的可能性。她看一眼手機，瞬間清醒，立馬起身洗漱，身上是酒店的浴袍，自己的衣服整齊地疊放在床尾，喬茜沒來得及細想，換了身稍正式的衣服，乘坐電梯直達底樓。距離交流會開始隻有五分鐘，胃裡隱隱有些不適，她沒什麼胃口，酒店提供的自助早餐她隻要了一杯咖啡。喬茜端著那杯咖啡簽到進入旁邊的大廳，找了一個靠角落的位子自顧自小口啜著，咖啡溫熱，但是喝到胃裡便覺陣陣絞痛，她把它放在一旁，也不敢再喝了。頭腦還有些混沌，喬茜看一眼周遭，心生疑竇，這不是婦產科的學術交流嗎？為什麼、為什麼這裡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男人！婦產科的男醫生是珍惜物種，可在這都快泛濫了！她再仔細看去，沒有一張熟悉的臉，又拿出手機給嚴中一發了條信息，可是對方開了靜音，根本沒有看到。等到喬茜意識到自己走錯會場，交流會已經開始，主持人是一個頭發花白的學科泰鬥，一番介邵之後，一位外國專家上台演講。大門已經被闔上，黑壓壓的人頭全都專注於台上的演說，她要是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未免太招搖，喬茜隻好往下縮了縮身子，伺機而動。外國人的演說喬茜完全沒有聽進去，醫學專有名字太複雜，即使是婦產科的對她來說也很艱難，之後，又是那位頭發花白的主持人上台，喬茜也沒在意他說了些什麼，隻一門心思想著怎麼低調地從那扇門溜出去。直到，那個人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上台上，世間萬物都化為虛無，隻剩下台上那一抹光影。秦睿一身淺灰色西裝，白襯衫，淺色係領帶，他站在台上，氣場內斂，卻將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他用的是英文演說，口語純正，大概是國外進修時練成的。昨晚還在夢裡的人此刻真實地出現在眼前，台下的喬茜無法言說那是怎樣的心情，她看著他，眼神閃閃，是崇拜，還有她之前壓製的情感，再也無法掩藏。秦睿停了下來，掃視會場，然後目光停駐在一個角落，似乎是衝那裡笑了笑，但很快，神色如常，接受同僚提問。有幾個外國友人的提問，秦睿同樣以英語作答，語調不急不緩，自有一番從容氣度。喬茜也忘了自己原本不屬於這裡，隻一門心思地想，他到底有幾麵？穿著手術衣戴著無框眼鏡，做手術時的細致縝密，搶救病患時的鎮定沉穩，穿著白大褂脖子上掛著聽診器麵對病人時的善意溫和，還有此刻一身正裝，又平添了一分儒雅的書生氣……她以前覺得秦睿就像一杯酒，經得起沉澱，現在她覺得不夠確切，他應該是一本書，抑或一杯茶，值得一遍一遍品味。而她，顯然還不夠懂他。口袋中手機的振動打斷了喬茜的萬千思緒，她掏出手機，來自嚴中一：你個死丫頭，我發言都完了怎麼還沒見到你人？喬茜回了一個委屈的表情：走錯會場了。嚴中一：……秦睿已經走下台，他在角落找了個空位落座，看著身邊埋頭打字的人，小聲道：“這種場合還玩手機啊？”“不是，我朋友找我，我走錯會……”喬茜從手機中抬起頭，便看見坐在身邊的秦睿，那張臉和夢中重合，最後一個字便生生咽了下去。兩人間咫尺的距離，讓喬茜如坐針氈，如芒在背，不斷想起的夢中的場景，更讓她臉上一陣熱一陣寒，於是她微微欠身，用氣聲對秦睿道：“我想我還是去找我朋友吧。”可是她的手被一雙寬厚的大手按住，秦睿示意她坐回去，“現在離開不合適，等結束和你一起走。”接下去的三個小時，喬茜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因為秦睿的手再沒從她的手上離開，即使兩人的手心都冒出黏膩的汗水，隻要喬茜稍一動作，他手上的力道便加大一分，不容她抽離。對喬茜來說不知是享受還是折磨，她稍稍側過頭去看身邊的人，秦睿正認真聆聽台上的演說，似乎隻是下意識地握著她的手。等到交流會結束，喬茜被秦睿帶著一起走出會場，另外一邊婦產科的交流會同時結束。昨天那個外國人走到秦睿身邊，兩人握手交談，他看了一眼站在秦睿身邊的喬茜，又是一副了然神色，衝她友好招呼，喬茜也回應他一個禮貌的笑，笑得乖巧。秦睿給兩人介紹，對方是他在國外進修時期認識的朋友史密斯，而喬茜，他用英語介紹，說是他的學生。喬茜於他有多重身份，他這樣一個簡單的介紹，可能與昨晚那一聲“秦老師”有關。喬茜在人群中見嚴中一，便示意秦睿她先過去。史密斯揚了揚眉骨，用生硬的普通話調侃秦睿：“看來你這個學生對你來說意義不一般，就是不知道她對你是不是也一樣熱情了。”秦睿淡笑，看著那邊的喬茜，似乎是回答他，又似乎是自言自語：“她是我遇見過最熱情的女孩。”那邊嚴中一認為喬茜犯下這樣的錯誤，絕對是故意的，因為他剛才明明看見她和秦睿一起走出會場，喬茜真是百口莫辯。嚴中一下午的飛機離開S市，拉著喬茜共進臨行前的午餐。當秦睿走向這邊的時候，喬茜有些為難，她弱弱詢問嚴中一：“今天的午飯可以加一個位子嗎？”“不行，位子已經滿了。”嚴中一伸出食指擺了擺，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能不能不要表現出那麼在意的樣子？”喬茜：“……我很明顯嗎？”嚴中一點頭，“很明顯。”秦睿已經站到喬茜身邊，他好像第一次見到嚴中一般，問她：“這位是……”喬茜這才想起要給兩人介紹，她指了指嚴中一，“這是我研究生時期的師兄嚴中一，他對我很關照！”她又指著秦睿向嚴中一介紹：“這是我實習期的帶教老師秦睿，外科的。”這也算是對他介紹她為“學生”的呼應吧，喬茜想。秦睿對嚴中一伸出手，“你好，謝謝你對小喬的照顧。”嚴中一有絲不屑，感情這是在他麵前宣示主權？他輕拍了下秦睿的手，身子一扭，“應該的，畢竟我和她的交情擺在那。”喬茜“噗嗤”一聲樂了，嚴師兄穿得再怎麼正式也掩蓋不住一顆獨特的靈魂。嚴中一瞪她一眼，手臂搭上她的肩膀，“走吧，我都餓了，吃飯去。”喬茜回頭看秦睿，有些為難。秦睿衝她微微一揚下巴，“去吧，玩開心一點。”意識到什麼，他又補充了一句：“我還有彆的事，晚點再找你。”雖然說著和昨天類似的話，但是感覺截然不同，不知為什麼，喬茜心裡不再是堵得慌。午飯除了嚴中一還有其他幾個熟識的人，都是省城婦產科醫生，他們在一起敘舊，討論近況，喬茜恍惚發覺，回到榆城自己離他們的生活已經很遙遠，連帶著那件轟動一時的醫療糾紛也可以在不經意間提起，掀不起太大的波瀾。那個叫程蓉的先心病孕婦，已然成為她職業生涯中的一頁，未來的路還那麼長，總會有被翻過去的一天，所有經曆都會變成人生路上的曆練，不管好的壞的，存在的便有它的意義。喬茜不是太有胃口，自早上醒來之後胃便像被揪在一起，但是在這種難得一聚的場合中不想掃興，為了避免大家發現她的異樣，她還是勉強吃了點東西，飯後她又送彆了嚴中一，在去機場的路上，嚴中一八卦心起，他問喬茜：“你和那個人昨晚是不是發生了點什麼？”喬茜想起自己那個夢，臉上一熱，但故作鎮定，“沒有啊，我都沒見著他人。”嚴中一嘀咕：“那不對啊，感覺你們之間氣場發生了某種……”嚴中一想了一下，沒有找到合適的措辭，“就是某種不可描述的變化……”喬茜沒再理會他的神神叨叨，回到酒店房間瞬間脫力，先是吐了個翻江倒海，隻剩下膽汁酸水，之後又感覺渾身發冷，但她還是勉強支撐著衝了個熱水澡，將自己裹進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