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蘇晚發現自己早就在這裡了,他故意在門後佇立良久,不知又過了多久,這才邁步緩緩的向門口的方向走去。蘇晚坐在木凳上,神色沉重,目光緊鎖這手中的銀牌,似乎也在等著什麼。終於,外頭傳來了些細微的動靜,她歎了口氣,將銀牌收了起來,衝著門外佯裝驚訝地喊了一句,“誰?”門外的司雲起輕輕將門推開了一個小縫,看著屋內的人,眉眼不自覺的溫柔下來,“我可以進來嗎?”蘇晚咬唇,壓下心中的歉意,走上前打開門,恭恭敬敬地問道:“大人有什麼事情嗎?”司雲起對她的回答也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半月以來,無論他說什麼話,這姑娘總是一副聽人差遣的話語,將自己的身份倒是看得很明白。“阿晚。”司雲起柔聲喚她,“我沒什麼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司大人。”“好了,不逗你了。”司雲起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就如同小時候在路邊揉著小野貓一般,不過蘇晚的頭發在他眼中可比貓摸起來要舒服多了。蘇晚心裡沒由來的緊張了幾分,連連後退了幾步,又重複地問了一句,“大人您可有什麼事情嗎?”“外頭有些冷,能不能讓我進屋說?”司雲起揉了揉手臂,表現得真感覺有些冷一般。蘇晚冷冷道:“那不然明日再說好了。”司雲起臉上掛不住,悻悻的收回視線,“那我就在這說了,我今天……阿嚏……”蘇晚:“……”這一聲噴嚏學得可真是做作。一時無奈,隻好妥協了,她微微側開身子,給了他一個台階下,“確實春日傍晚的氣候還有些涼,不然大人還是進來說話吧。”退後的一瞬間,她停到了司雲起的一聲輕笑。隻是稍頃,司雲起便伸手揉了揉鼻尖,掩飾住嘴角的笑意。他的阿晚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司雲起不緊不慢地走進屋子,坐在了方才虞芷坐著的凳子上,自顧倒了一杯茶水,“阿晚今天身子如何了?”順著他手上的動作抬眸,蘇晚錯不及防的撞入了一雙深邃漆黑的眼中,眉梢細揚,睫毛濃密,眼中帶著一片關切的情緒。她睫毛輕顫,感覺自己的心跳亂了一瞬,很快就垂下眼,錯開兩人的對視,“托大人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確實好的差不多了,腿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快落了,身子也已經精神十足,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無力。司雲起注意到她躲閃的動作,一時神色晦暗不明,“身子好了便好,這樣我也不會整天心不在焉了。”“司大人!”蘇晚有些惱了,警告地念了他一句。“咳咳。”司雲起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他見好就收,也不敢再造次,今天到這也就差不多了,“好了,今天來找你確實有事情要告訴你。”蘇晚見狀,腦中思緒也突然清晰了起來,下意識問道:“是不是我們要準備出門了?”司雲起點點頭,一目光漸沉,“是時候了,殿下前些日子已經向皇上上書,理由是微服私訪,巡查一番民生,皇上也已經準許了。”“微服私訪?”蘇晚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要去哪?”司雲起微微挑眉,也沒有回答。蘇晚臉一紅,還能去哪,不就是跟他們一同去金州。她岔開話題:“什麼時候出發?”“明日。”聞言,蘇晚臉色凝住,抿了抿唇,語氣遲疑地問道:“明日?這麼快?”“因為是微服私訪,所以隻有墨影一人同去,算上小白和玲瓏,一共就我們六個人,幸好大家都會些武功,遇到什麼事情也不會慌亂。”司雲起臉上神色不變,淡聲應道,“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你今晚簡單收拾一下行李,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蘇晚垂下眼眸,看空無一物的桌子,糯愣愣的出了神,許久之後,開口說了一句。“好。”——馬車從辰時出發,到現在已經行了一日了,按照計劃,從京城駕馬車前往金州,最快也得需要五日時間。蘇晚坐在車廂裡,輕輕地撩開簾子往外麵看了眼,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覺著有些渴,從一旁的茶壺中倒了一杯熱茶。“再往前走兩裡路,有一個小鎮,天已經黑了,現在得先找個客棧住下。”司雲起開口道,“馬跑了一天,也要休息一晚上。”黑鷹和玲瓏並排坐在車外駕著馬,玲瓏忽地打了個哈欠,“好困啊,趕緊找一個客棧,我要好好睡一覺了。”“整天就知道睡覺,你除了睡覺還會乾什麼?”黑鷹毫不留情地懟了她一句。“我會做的事情可多了!”玲瓏鼓著氣,“我會做糕點,還會熬粥,我經常熬粥給師兄喝的!師兄還誇我厲害呢!”“哦。”玲瓏擰眉:“就這樣?”“不然你還要我說什麼?”“那你又會什麼!”玲瓏反問道,“說你武功高強,也沒覺得你有哪裡厲害的。”“我厲害的地方你又沒見識過。”坐的最靠近車門口坐著的蘇晚突然被嗆得咳了一聲。為此,倒茶的動作有些不穩,茶水沿著杯沿溢了出來,幸得底下還墊著一個茶托,沒有弄濕椅墊。蘇晚忙不迭地拿帕子去擦拭,卻沒注意到茶水滾燙,她的手剛碰到,就被燙了一下,輕呼了一聲後縮回了手。身側的司雲起一直盯著她,見狀立馬拉過了她的手瞧看,眼裡滿是壓抑不住的心疼,“怎得這般的不小心。”蘇晚下意識的縮了縮手指,用了點力將手抽回來,低著頭說道:“沒什麼。”司雲起手中一空,心裡也跟著空了一瞬,怔了片刻,將手收了回來,神色恢複如常。“發生什麼事了?”林靖塵方才心思在窗外,沒有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蘇晚搖搖頭,說謊道:“沒什麼沒什麼。”她繼續開始聽外頭兩個孩子聊天,外頭可比這車廂裡的氛圍好多了。玲瓏不服,“你哪裡厲害了?”黑鷹切了一聲,“我耳力好,你絕對比不過。”“這有什麼比不過的!”玲瓏說道,“我也可以。”黑鷹哦了一聲,“那你說說你聽到了什麼。”玲瓏閉著眼睛,凝神聽著身邊的動靜,“好像……有人的動靜?”場麵突然寂靜了下來,黑鷹籲了一聲停了馬。玲瓏微微一頓,問道:“怎麼回事?”黑鷹臉色倏地冷了下來,小聲衝著車廂裡說了一句,“大人,有埋伏。”林靖塵冷笑一聲,臉色卻不是很好,“從我們剛出來,就跟著了,還真是陰魂不散。”不多久,遠處微有聲響,樹叢便有細細簌簌的聲音。玲瓏噤了聲,緊張地屏住呼吸,探頭往那邊看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她察覺不到有人的身影,但是殿下武功那麼好都察覺到有人,看來來者不善。蘇晚掀開簾子,盯著一個方向,臉上添了三分凝重之感,她耳力比黑鷹更甚,自然早就也察覺到了。似乎是知道他們停下來的腳步,埋伏在暗夜中的人,有了些舉動。藏匿在黑夜中的人從暗處露了真顏,總共也就是十來人,皆是黑衣蒙麵。除了一個人。一道白影在一片黑暗中,極為顯眼。“才十個人?”玲瓏扭了扭胳膊,“也太看不起我們了吧?”蘇晚心頭掠過狐疑,看著不遠處柳煙兒持劍站在原地,還來不及多想,其餘十人便已經手持兵器衝了上來。這十人的武功並不算低,但他們一車人也都不是好惹的,哪怕他們人多,沒過多久就落了下風,不禁被卸了不少兵器,許多還傷倒在地。林靖塵將手中方才搶到的柳葉刀扔在一旁,踢了踢地上已經斷了氣的人,嗤笑道:“就派這幾個小嘍囉來,也太小看本太子了。”突然背後一陣涼風襲來,蘇晚注意到他那頭,大喊,“殿下身後!”柳煙兒竟不知何時繞到了他身後去。林靖塵猛地回頭看,就見一把長劍朝著他直衝而來。持劍的姑娘一臉冷漠,絲毫無手軟之意,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臉上竟帶上了一分惱怒。趁著夜色,林靖塵竟然能看到她臉上微微的紅暈。“柳煙兒,好久不見了。”林靖塵對她的出現絲毫不意外,他的眼中陰鬱漸聚,翻湧著駭人的寒涼。他知道,太後肯定會趁著這次機會對他下手,若他在宮外死去,這朝堂之上,便沒有人能夠與之抗衡了。林靖塵側身躲開長劍,與她對招幾次。半炷香後,他站在柳煙兒麵前,眼中滿是蔑視。“這裡可就隻剩下你一人了。”林靖塵看著周圍倒下的一片屍體,輕笑道,“柳煙兒,又是我們倆了。”柳煙兒麵如冰霜,沒有與林靖塵對視,眼神瞟向身後的破綻之處就要離開,哪知剛轉身,司雲起就跳了過去,手中握著劍,轉瞬之際就在柳煙兒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紅色。“嘶——”柳煙兒皺眉,伸手捂著傷口。蘇晚見狀,眉頭微蹙。“四麵楚歌,腹背受敵。”司雲起說道,“柳姑娘,此刻可是插翅也難逃了。”柳煙兒掃視一眼眾人,這幾個人的武功都不弱,她如今孤身一人,硬拚是絕對不拚過的,除非,可以找機會溜走,論輕功,他們還都不是她的對手。林靖塵撿起地上的刀就要上前。“等等!”蘇晚衝上去抓住他的衣袖,看了一眼柳煙兒,咬著唇道,“……靖塵哥哥。”林靖塵未語,似乎等著她接下來的話。“放了她吧。”蘇晚直言道。林靖塵低眉看她,“放了她?”他想不通。蘇晚繼續說道,輕聲說道:“留著她,我們才能有所準備,太後一定不會就讓她來一次的,下一次,她一定還會來。”清脆女音從風中傳來,有驚異,卻又滿是不屑和孤傲,“這次不動手,下一次可就是你們的死期了。”“誰死還不一定呢。”林靖塵語氣冷冷的。看林靖塵沒有同意,她又補充了一句,“她死了,下一次來的就不知道是誰了,不要因小失大,誤了我們的大事,不是嗎?”蘇晚尾音微揚,帶著稍許的誘問意味。時間緊迫,眾人一時之間也沒有聽出蘇晚話語中的漏洞,就算柳煙兒她沒死,那人一樣可以派其他隊的人前來。柳煙兒輕笑出聲,她的容顏美豔,微揚的唇角為這臉龐添了譏誚和冷漠。“讓你的人,過來接你吧。”墨影將劍收入劍鞘之中,麵色複雜地看著麵前的柳煙兒。不知道為什麼,麵前這個姑娘總能引起自己情緒的變化。柳煙兒心裡一驚,猛地抬頭看他。“這些都是些死士,真正的高手……”墨影的目光掃過周圍的樹蔭,“若是你讓他們不動手,我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柳煙兒臉色一白,似乎沒有想到他會發現,掙紮了許久,她抬起右手比了一個手勢。她此刻雖然坐在地上,臉上卻沒有半分被抓的低卑之感,目光緊鎖著林靖塵的臉,“我說過,下一次見麵,就是你的死期。”“走吧,時間不早了。”司雲起也跟著將劍收回劍鞘之中,走到蘇晚身邊。蘇晚點點頭,拽著不服氣的林靖塵回到了馬車上,黑鷹駕著馬狂奔而去。暗衛從林中走出來,扶起柳煙兒,“柳大人,你沒事吧?”柳煙兒放下手,臂上的傷口還在莘著血,“小傷罷了。”突然,地上有一道亮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擋住身後人的視線,走上前撿起那物,是一瓶金瘡藥,小藥瓶在月光下泛著光。她眼睫輕垂,心頭積壓了一通鬱氣,揮散不去,終是悠悠歎了口氣,將瓶子藏入袖中,輕聲道了一句,“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