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欣怡麻溜地拍完片,拿著X光片走出醫療機構,手機歡快地唱起了來電鈴音,屏幕顯示來電人——沙純夢。陳欣怡莫名感到頭皮發麻,純夢不發微信,直接打電話給她,絕不會有什麼好事。她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一滑,搶在沙純夢開口前,先聲奪人:“如果不是好事,你就不必說了,謝謝您嘞。”“不是壞事,也算不上好事,我能說嗎?”沙純夢將陳欣怡的玩笑話當了真,竟深思一番,判定了事情的優劣才做出回應。“說。”沙純夢得到允許,聲音都變得愉悅起來:“我剛才接到一個買家投訴,她拍了包裹開箱照片給我,照片裡Swisse蔓越莓的瓶蓋開著,膠囊灑滿了紙箱。她要求我們退款補償,不然就給差評。你說一旦遇到威脅差評的買家,都不要立即處理,必須交給你,所以……”陳欣怡扶住額頭,哀歎:“這還不算壞事?”“保健品塑料罐確實壞了,理應賠償,算不得壞事吧……我把買家提供的照片發到你微信裡,你給瞧瞧。”沙純夢的聲音裡滿含疑惑不解。陳欣怡打開微信仔細一看,瞬間鬱悶得氣不打一處來。不愧是“傻蠢萌”!這麼簡單就輕信了買家。大一那年,陳欣怡開了Sophia澳代淘寶店,沙純夢非要摻上一腳,陳欣怡不想潑她冷水,隻得將售後工作交給她,偶爾再帶她一起去快遞公司打包貨品、裝箱發貨。由於沙純夢沒有駕照,陳欣怡負責開車外出采購,回來後還要拍照修圖,編輯上傳淘寶商品頁麵。售前工作沙純夢做不好,總是放跑客人,她隻能一並擔下。純夢唯一靠得住的就是做賬,收支明細記錄還算條理清晰,她倆輪流做,也算學以致用。就這樣,每月淨利潤裡她分給沙純夢兩成。可歎純夢頭腦簡單,識不破騙局,很多淘寶買家都是惡意訛詐,純夢幾次被人騙得退款賠錢,對方卻連貨物都沒有退回。“蔓越莓的藥瓶是塑料的,不是玻璃,密封條很緊,怎麼可能無故打開?快遞紙箱沒有破損,我打包的膠帶也沒有二次包裝的痕跡。這分明是買家收貨後,自己將瓶蓋打開,撒了一箱子,再跑來訛詐你!退完款,她絕對撿回去繼續吃,你信不信?”沙純夢的頭腦終於清醒了幾分,卻仍舊遊移不定:“可她說……膠囊掉在箱子裡弄臟了,不能吃。所以,要求退款不退貨,反正開過封的保健品退給我們,也不能進行二次銷售。”陳欣怡恨鐵不成鋼,被騙了那麼多次,她怎麼就不長點教訓?“店鋪規則不記得了?所有包裹必須當著快遞員的麵開箱檢查,有問題直接拒簽,否則一律不賠償。快遞員是人證,在沒有人證在場的情況下開箱,難道你不應該懷疑是她自己弄成這樣的?”沙純夢恍然大悟:“對,對哦……那我去回絕她。”“不必了,我來處理。”陳欣怡掛斷電話,無奈地連聲歎氣。陳欣怡家的經濟條件隻有小康水準,父母為她支付了高昂的學費,剩下的生活費就得靠她自己解決。來到澳大利亞後,她除了完成學業,課餘時間都在忙活副業掙錢,幾乎沒有時間與同學一起玩耍,導致這些年來唯一的好友就是曾經與她一起合租的沙純夢。她與沙純夢可以說是“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她天天為生計奔波,煩惱不斷,感覺沒有什麼事值得她開懷大笑。而沙純夢粗線條,沒頭腦,天真又好騙,還是月光族,這些年沒少給她添麻煩。奈何每當沙純夢月中就花光父母給的生活費,可憐巴巴地來乞求她接濟時,她又狠不下心不管她。當她被人騙了錢、騙了感情時,她非但做不到不管她,還打從心底裡可憐她。就這樣,她被沙純夢死死纏上,一纏就是好些年,直到沙純夢畢業後嫁了人,她才微微鬆口氣。她們之間隻能用“孽緣”兩個字才足夠形容貼切。當晚,陳欣怡告訴沙純夢明天她要去牙醫診所拔智齒,沙純夢自告奮勇地申請陪伴在她左右,負責將拔牙後負傷的“戰士”送回家裡。翌日下午,陳欣怡頂著複雜緊張的心情,在Vsmile診所門前等來了姍姍來遲的沙純夢。“大姐,你再不來,我的預約就要被取消了!你辦事幾時能靠譜點兒?”沙純夢是坐公交車來的,因途中需要換車,她看錯了方向,坐上反方向的車,結果一來一回,就耽誤了時間。“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快進去吧!”沙純夢急得滿頭大汗,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寫滿愧疚。頂著一張蘿莉臉賣萌討饒,幾乎沒多少人能對她狠心,包括陳欣怡。去到治療室見上顧醫生,沙純夢更加不淡定了。操著自以為小聲的音量對陳欣怡咬耳朵:“怎麼不告訴我你的牙醫這麼帥啊?早知道我就化妝來了……”話音未落,顧棲遲冷冷地掃過來一個眼神。極度尷尬的感覺,從陳欣怡的頭皮蔓延到了她的腳底板,她已經開始後悔同意沙純夢做陪了。顧棲遲看過陳欣怡帶來的口腔X光片,走出治療室去吩咐助理準備麻醉針。陳欣怡等他走遠,瞪了一眼沙純夢:“你能不能有點已婚婦女的自覺?你老公知道你在外麵那麼花癡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顧醫生可比我老公帥多了!長得好不說,連身材都那麼棒,簡直就是男神嘛!欣怡,你攻略做得真好!”陳欣怡嘴角抽了抽,天知道,她隻查了公寓附近的牙醫診所中哪幾家有華人牙醫,根本沒功夫去關心牙醫的顏值。顧棲遲帶著助理Aggie再次返回治療室,Aggie準備了注射器、拔牙鉗、牙挺、牙鑽、錘子、刮匙等器具。“下巴處的阻生智齒需要開刀,術後我給你開一些止痛消炎藥,你去藥房買。”一聽到“開刀”兩個字,陳欣怡就蒙了,她來之前查了資料,複雜的情況就需要牙醫用手術刀切開牙齦,還要削掉一小塊顎骨,以便拔除智齒。看資料時,她就害怕自己需要麵對這樣的情況,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淚水應景地沁出陳欣怡的眼眶,顧棲遲與她幾次接觸下來,已經將她視作膽小如鼠、遇到一點小挫折就要哭鼻子的軟弱女人。“現在就哭,是不是有點太早了?”顧棲遲鄙視完她,就抬手指著牙椅,吩咐說,“躺上去,我給你消毒。”“等等!我回家百度了,國內牙醫都是拔一顆智齒,讓病人回去休養一段時間,再拔第二顆,你怎麼能一次給我全拔了呀?這不得痛死我嗎?”顧棲遲笑了,笑容裡滿是輕蔑:“他們技術不過關且醫療設備沒有這裡的先進。長痛不如短痛,受一次苦,一勞永逸,不好嗎?”“不好,肯定很疼。顧棲遲,你該不是公報私仇,想整我吧?”四處創口集中在一起痛,能好受嗎?陳欣怡越想越害怕。聞言,顧棲遲臉上浮現了顯而易見的怒氣:“你可以懷疑我的醫術,但你沒資格質疑我的醫德。”陳欣怡?了,他發起怒來,還挺可怕。她隻得轉頭問Aggie,過去的病人是否也是一次性拔掉全部智齒,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陳欣怡才顫顫巍巍地坐上牙椅,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無影燈照在她臉上,嚇得她連忙閉上雙眼,任由淚水橫流,不敢再看。沙純夢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望著他們這邊,為陳欣怡鼓勁:“欣怡,不要怕,有我陪著你呢!”有你陪著管什麼用?!刀子還不是割在我的牙床上?陳欣怡渾身僵硬,緊張得牙齒直打戰,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