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丁南奚夫婦掌權以後,這整個鳳城之中,就變得人心惶惶,甚至流言紛紛,但大多都是些負麵的宣泄和竊竊的議論——帝後相繼而死,叛將又死,貞儀回朝,豐堯兵進入逍遙國的都城之內,緊接著,太子與璉王失蹤,本傳聞因宮變而死的丁南奚卻又死而複生,在這一個月之內,鳳城似乎接連不斷地發生了縱使是逍遙國建國數百年以來,也不曾有過的奇聞異事。而這些奇聞異事的背後,似乎就代表著國內動蕩,時局不穩,隨之而來的,就是民心不定,畢竟,豐堯兵的的確確是隨著逍遙國的公主進入了逍遙國的都城,這外兵入境就已是僭越,況且這外兵入都城,更是讓鳳城的黎民日夜難以安枕。除此之外,在丁南奚和曲知嫿大婚後的第三日,寧王府又傳言走水,寧王曲甘霖和母妃藺妃,都葬身火海,一並歿在了寧王府中。而丁南奚也是按著舊例草草殮葬了這一對母子。隨後,丁南奚把持朝政有一月之期,在這一個月時限之內,逍遙國境內,就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是在這一個月之內,就扭轉了時局,安定了人心。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有一隊蠻夷士兵假裝成異域商人進入鳳城,並且,分批抵達鳳城,趁夜在鳳城之中打家劫舍、燒殺搶掠,可謂無惡不作、無所不至,而在這作惡的過程中,竟然是豐堯兵連夜入城,挽救了諸多鳳城百姓的性命,這一來二去,反倒扭轉了百姓對豐堯兵的看法,甚至有些稍有錢財的富貴人家,還留了些豐堯軍在府邸小住,好生熱情。至於,設計這一切變數的人,正在承歡殿中——丁南奚正坐在曲知嫿身畔的矮榻上,優哉遊哉地給自己設了個棋局,又一步步地走棋子,緩緩道:“百姓隻在意能不能吃得飽、穿得暖,能不能有地耕、有錢賺,至於這當權者是誰,他們不是那樣在意。”“就你一天鬼機靈,如今沒人管了,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曲知嫿卻在一旁笑著看他,手中還是在修剪著花枝,她是在練習插花,“不過啊,看到你得意,我倒也高興。”自打曲知嫿嫁與了丁南奚為妻,連帶著她性子也越發的溫和起來,心性也不似過往恣肆,如今說的話也是溫柔了起來,她的身材也發生了巨變,僅一月光景,也是從當初眼見著的瘦削,就發福得珠圓玉潤。丁南奚得意洋洋對喝著茶、下著棋,卻突然想到了曲知嫿在大婚那夜同他說的一句話,也是想到了,便也問了出來:“哎,嫿兒,我突然想起來,你那日說,姓曲的皇族,隻剩你一人。”“是啊。”曲知嫿修剪花枝的手突然停了停,“有什麼問題嗎?”“你的意思是,那時的寧王曲甘霖和藺妃就已不在人世了?”丁南奚仔細回想了一下當初的時間線,先是他與曲知嫿大婚,三日之後,寧王府失火,藺妃母子罹難,但曲知嫿卻在大婚當日的夜裡就說,曲氏隻剩她一女,那麼,隻有一個可能,寧王母子在他與曲知嫿大婚當夜就已經不在世上了。因此,丁南奚就把這疑惑拋了出來:“他不是在你我大婚三日以後,才歿了的?”“對外說是歿了,但其實,是我殺的。”曲知嫿麵色突然一冷,但也還是把她的所作所為告訴給了丁南奚,並且,還十分坦誠:“他和藺妃,都是我殺的。”丁南奚原還以為曲知嫿天真單純,卻沒想到,她竟也會出手殺人,一時也極為詫異,劍眉猛地一皺,朝她問道:“你什麼時候動的手?”“就在,我與你,大婚當夜,我等著你的時候,就已經差人去動手了。”曲知嫿輕輕挑唇,麵上雖有一絲不忍,但轉瞬即逝,“藺妃母子,都是一刀斃命,但是,為了不讓人說你我大婚不吉利,我才偽作三日後,寧王府內不慎走水,施援不及,他們母子歿於祝融之禍。”這樣的答案,更是令丁南奚訝然——原來,丁南奚起殺心在合巹酒中向曲知嫿下藥之時,曲知嫿卻還一心熱忱地幫他清除障礙,且想的這樣周到,似乎曲知嫿的供認不諱,反倒讓丁南奚對曲知嫿的認識又多了一層,原來,曲知嫿不僅僅刁蠻恣肆,不僅僅單純天真,還心思謹慎細膩,而這樣的特質,也令丁南奚十分欣賞。“知我心者,知嫿也。”丁南奚訝異之餘也欣喜若狂,激動地握住了曲知嫿一雙冰冷的素手,“往前,我竟不知,你如此懂我,如此助我。”曲知嫿久居豐堯,回了鳳城後也時常素手冰冷,被丁南奚大掌一握,連帶著心窩子也暖了,便莞爾一笑,麵帶一絲嬌羞:“夫君覺得,知嫿此舉有用,那知嫿就心滿意足了。”丁南奚進一步握緊了曲知嫿的一雙手,誠懇道:“他朝我若為帝,公主——必為後。”曲知嫿熱淚盈眶,頷首道:“願君,許諾成真。”但還不等兩人親熱,殿外就又進了個內監進來,麵色驚慌:“駙馬爺,司寶婦來了,執意要見您。”丁南奚聽聞華青衿到訪,心裡知道是為找華謠下落一事,但礙於曲知嫿在眼前,還是故作無知,佯裝疑惑道:“夜深至此,她為何而來?”“大抵是為華謠的失蹤吧。”曲知嫿一早就見識到了華青衿為華氏姐妹屢次冒犯的模樣,囑咐道,“夫君還是去見她吧,司寶婦可不是好應付的主兒。”“放心,我應付的來。”丁南奚朝曲知嫿笑道,“等我一會兒。”說罷,丁南奚就走出了大殿,果見華青衿挺著沉重的身子,站在殿外,且眼神之中含著興師問罪之意。畢竟,上次為救華府於危難之間,華青衿挺著大肚子奔波勞碌,就已動了胎氣,而林長風又礙於生意忙碌,不在逍遙境內,華青衿養了這一個月好生才身子剛剛見好,想必就直接到了宮闈之中問詢華謠下落。華青衿見丁南奚走出來,朗聲道:“我深夜到訪,隻怕是擾了駙馬爺和貞儀公主的好眠吧?”丁南奚故作毫不知情:“既然司寶婦也知道這已經夜深,又是何要事,讓司寶婦如此失禮?”“失禮?我是三品司寶婦,丁大人是三品尚書,縱使有駙馬都尉這個虛銜,我與你,也稱不上甚麼禮數。至於我深夜闖宮禁,這進出宮的令牌,可是先帝親賜的。”華青衿振振有詞,絲毫不曾退讓半分,且語含輕蔑之意:“何況,帶外兵返朝又卸權與外姓之輩的曲氏皇族,稱不上什麼殿下。”丁南奚聽出了華青衿語中的輕蔑,但也不惱:“司寶婦說話如此有底氣,無非就是仗著夫家的錢財。”“丁大人行事如此恣意,不也是仗著貞儀公主的勢力?”華青衿再次反唇相譏,“你與我,沒什麼分彆。”丁南奚無意與華青衿一介女流拌嘴,而是開門見山,直接便問:“司寶婦是來問華謠下落的?”華青衿向來也行事乾脆利落,不願與他斡旋,直接笑應道:“丁大人既然知道我的來意,那是不是意味著,可以告訴我一下,舍妹的下落。”“我不知道。”丁南奚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我也很想找到她。”華青衿不依不饒道:“舍妹為丁大人和公主行過婚儀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至今已有月餘,丁大人膽敢再告訴我一聲,你不知道?”“我沒有必要騙你,我現在若是想殺一個人,易如反掌,華謠一介弱質女流,擋不了我的路。”丁南奚似乎也不畏懼華青衿的質問,“自然我也,無須動她。”華青衿原也沒篤定是丁南奚所為,隻是,她最懷疑的對象,還是小肚雞腸的丁北宓,便又道:“那這,是不是與丁大人的妹妹太子妃有關?”這話倒是點醒了丁南奚,他似乎已有一段時日不曾往東宮去,畢竟他才掌大權,國事纏身,回到承歡殿後,便是要陪伴著曲知嫿,使得他也無暇去見丁北宓,而丁北宓似乎也因丁南奚警告她不要妄動華謠而負氣對他避而不見,算起來,丁南奚和丁北宓兄妹,也是有七日不曾會麵了。但丁南奚一心也隻想搡走華青衿:“那司寶婦,便自己去問太子妃就是。”華青衿聽聞這話,自然也是不願和丁南奚糾纏,而是迅速趕往東宮。可才到東宮,丁北宓所居住的側殿外麵就滿是內監和宮娥,而側殿之中燈火通明,像是在殿中密謀著什麼大事,這樣奇怪的舉動令華青衿心中生疑,作勢就要往側殿中闖。但還不等華青衿上前,就被宮娥攔下,華青衿更覺蹊蹺,問道:“太子妃呢?”宮娥顯然是懾於華青衿的逼問,而是頭也不敢抬地悄聲道:“太子妃安歇下了……”“真的?”華青衿自然是不信的,又道:“還請太子妃開個東宮的門兒,我有要事相商。”宮娥眼看著扛不住華青衿的氣焰,一個內監上前,攔阻道:“司寶婦……您彆吵了……”“既然說太子妃歇下了,寢殿內卻燈火通明,又是何意?”華青衿見內監和宮娥如此異常,且按照丁北宓那個性子,若是沒有旁的事,早就出來撒潑亂吼了,如今卻看不見個人影,這就惹得華青衿更加著急,“難道說,這太子妃是人去樓空,還故作掩飾?”內監先是心虛地沉默了片刻,隨後又擋住了華青衿:“司寶婦這話可好沒來由,太子妃確實歇下了。”“是嗎?那避而不見,可不是太子妃的行事作風。”華青衿當然看出了這些內監和宮娥的心虛,便恐嚇道:“若是讓我查到這太子妃不在殿中,你們幾個……”“司寶婦饒命!”那膽小的宮娥顯然經不起恐嚇,雙膝一屈就跪了下來:“太子妃的確不在殿中……”“太子妃不在殿中?!”華青衿瞬間就眉頭深鎖,生怕丁北宓又把華謠秘密關押到什麼地方折磨,急忙逼問道:“那她去哪兒了?”宮娥急的淚如雨下:“奴婢不知道……”華青衿一揮雲袖:“廢物!”隨後,華青衿就又急忙跑出了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