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學，就看到叢蔚拎著個大包，真的很大一個包。裴寂一路上都想知道那大包裡裝了什麼，跟個包袱一樣，好像揣上就能離家出走了。不過好奇沒有持續很久，到了教室，叢蔚把包放到他的座位上，自己翻了本英語書出來早自習，等第一節課上以後，她就要去小教室訓練了。裴寂把那個大包打開，看到裡麵裝著一個小枕頭和一條毯子。應該都是已經洗過曬過了，枕頭鬆鬆軟軟，毯子有股幽幽的甜香，很像叢蔚最近熏衣服用的香料的味道。他在後麵戳了戳叢蔚：“你給我買的？”叢蔚回遞過來一張草稿紙，紙上全是英文單詞，裡麵插著一句中文。【是我小時候用的，我看挺適合午睡，就給你帶過來了】裴寂抱著小枕頭，一臉就埋了進去，是叢蔚的小枕頭啊！好香！叢蔚一走，裴寂就立刻把小枕頭抱上了，上課也抱著，下課就枕著，反正怎麼著都不肯離手，一臉的笑，像個大傻子一樣。明晉課間約裴寂一起去上廁所，被他的表情膩乎得夠嗆，搓搓手臂，算了，還是自己去吧。然後在廁所裡遇到偷偷抽煙的三兒一行人，明晉沒忍住煙癮，跟著一塊點了根煙，還沒抽上兩口，就被突然跑著闖進來的年級主任撞個正著。數目相對，氣氛一陣尷尬，隨即就是年級主任的一陣發飆，二話沒說，被拎進了辦公室受教育。——10號的籃球賽安排在上午，趁著早上還不太熱，來一場籃球賽剛剛好，不然等到下午，初夏的熱氣罩在籃球場上也讓人夠嗆。課間操的鈴聲一響，叢蔚就找董淑容請了兩節課的假。“你們還有4天就要參加預賽了，你現在的每一分鐘都很珍貴，我建議你不要請假，你也知道今年老師們在你身上都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董淑容是個年紀較大的老師，教學能力很強，但教學風格還是老一套的那種，最不喜歡學生請假。可叢蔚堅持，說什麼都要請假。她一向乖順，成績又好，數學天分很高，從開始訓練到現在，幾乎已經讓人可以看到她身上的冠軍潛質了。董淑容其實很喜歡她，但是這孩子就是很固執，有些隨心所欲，想乾什麼就乾什麼也沒個約束。【最後4天的時間，對我來說其實沒什麼很大的意義】叢蔚說話不客氣，把董淑容氣個仰倒：“我看你是恃才傲物，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行，你非要請假我也拿你沒辦法，到時候要是考砸了，你可彆怪我們做老師的失職。”這話就有些刻薄了，叢蔚微微皺眉。【好】請了假，就去班上找薑杳杳和王詠儀，三個人手挽手地下樓做早操，然後去小賣部買了幾瓶礦泉水，就在籃球場邊找了個最佳視角坐下。董淑容咽不下這口氣，覺得叢蔚沒把她放在眼裡，直接衝去了耿越的辦公室發脾氣，說耿越就是慣學生慣得沒名堂了。耿越也不跟董淑容爭辯，給叢文晏打了個電話，讓叢文晏自己跟董淑容說。也不知道叢文晏說了什麼，董淑容一張臉黑了又青，最後忍無可忍：“那既然你們做家長的都這種態度，我就更沒資格說什麼了，以後你女兒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也不費那個心了。”電話一掛，“耿越，你說說，現在的家長怎麼都不知道好歹呢，我一片苦心，這麼重視他女兒，他可好，讓我少管一點，儘量隨叢蔚去，我算是明白了，我們老師在他們眼裡就是多管閒事。”叢蔚的情況，全校統共就隻有校長和耿越知道，叢文晏的意思就是，讓叢蔚在學校呆著，學與不學都隨她，儘量讓她不要覺得壓抑，從而影響到情緒。這是人家學生的私事，叢文晏不開口，耿越自然不會在外麵說些什麼，安撫了董淑容一會兒，好歹把人給哄了回去，才覺得當班主任不容易啊，尤其是手裡還帶了個特殊學生。叢蔚沒想到，自己就請了兩節課的假，怎麼就把董淑容得罪到底了，以至於在後來的訓練中，董淑容對她完全權當空氣的態度。不過她也不後悔，於她而言，裴寂很重要，比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重要，甚至不僅是裴寂，薑杳杳、王詠儀、柏粵，換成任何一個人，在她心裡的分量都不輕。在她負重前行的過程裡，是他們拋給她一條繩子，然後拖著她從泥沼裡出來，邁著兩條腿往前走。她心裡無數的疲憊和噩夢，在他們身邊，才得以喘息。籃球場上，兩方隊員已經開始熱身了，拉拉筋，跑動跑動，換上了籃球背心和短褲，年輕的男孩兒們一下就點燃了全場，少年的荷爾蒙總是充滿著攻擊性。叢蔚懷裡抱著裴寂的外套，乖乖坐在場邊，無比認真地看著籃球場逐漸火熱起來。裁判是蔣真，脖子上還掛著標誌性的紅色塑料口哨，站在中線那裡，手裡端著個籃球。王詠儀突然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薑杳杳問她怎麼了。“你不覺得體育老師，像校門口小餐館的服務員嗎？端著盤菜，嘴裡叫著：上菜咯！”王詠儀就像被人點了笑穴一樣，笑個不停。薑杳杳和叢蔚對視一眼，表示很莫名其妙。一聲尖銳的哨響，籃球被蔣真拋起，雙方跳起奪球。蔣真看上了裴寂的運動能力，這還真不是蓋的，裴寂一個躍起，長手長腳的，手腕往下一壓，就看見籃球被他撈了去。動作利索又瀟灑。一開場就引得圍觀的女生們一聲尖叫。薑杳杳捂著耳朵：“我要聾了，英語聽力聽不好，我可以找她們索賠嗎！”叢蔚也不吃味，反而心裡有種莫名的驕傲，好像篤定了場上的人不會因為這些叫喊聲而生出什麼心思，又有種自己的寶藏被人誇讚的滿足感。她想，如果她能說話，她也願意在場邊為他搖旗呐喊。24分鐘，上半場結束。場邊的計數器記著38比41，高二領先。高三的學生幾乎一整年沒怎麼運動，體能和技術都比不上一個多月前還在參加運動會的高二男生，尤其比不過七項全能一口吃下的裴寂，整個上半場幾乎全都在看裴寂的三分和蓋帽，彈跳力簡直一絕。雙方回場邊休息。裴寂徑直走過來，踢了踢薑杳杳的腳：“過去過去。”薑杳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我打的還行嗎？”裴寂從叢蔚手裡拿過毛巾，把腦袋一包，大開大合地擦起了頭，頭發都被汗濕了，成了一縷一縷的搭在額前，他索性一股腦全擼到了後麵，成了個大背頭，整個人氣質突變，酷到不行。周圍的女生有一搭沒一搭地都往他那兒看。擦完頭，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接過叢蔚遞過來的水，仰頭就往嘴裡灌，喉嚨吞咽不及，有水從嘴邊流了出來，沿著唇角、下頜往脖子上淌，喉結高高揚起，上下滾動。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性感。他身上的熱氣幾乎要熏紅身邊叢蔚的臉，男孩兒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被汗水和熱度拖著往外冒。“我打的還成嗎？”他又問了一遍，撐著手臂半扭著身子去看叢蔚。叢蔚回了神，慌慌張張打著手語。【挺好的】“帥不帥？”明晉坐在他們身後，嘴角抽抽，我的哥啊，你看著點場合行嗎？不要到處發騷。叢蔚很給麵子。【帥！】還豎了豎大拇指，表情一派認真。“那我拿個MVP給你，今晚上請我宵夜，體力消耗很大啊。”自從拿了叢蔚的枕頭和小毯子，裴寂簡直在明騷的路上一去不複返了。叢蔚想起上學期兩個人一塊去吃的那家鳳爪王，後來一直都沒再去了。她，也饞。【好，我請你吃宵夜】鬨了半天也沒鬨明白，裴寂拿MVP跟叢蔚有毛線關係。薑杳杳在一邊白眼兒都快翻上天了。下半場很快就開始了，裴寂又上了場，他們這邊換了一個替補上場，裴寂在場上用手勢跟對方合著默契。整個籃球場都很嘈雜，除了場上籃球落地的聲音和跑動的聲音外，場邊的說話聲、加油聲和尖叫聲簡直連成一片，炸得人耳膜發疼。叢蔚的注意力都在場上，都在裴寂的身上。誰都沒察覺在連成一片的嘈雜聲裡，出現了不少討論她聲音。“那個女生是誰啊？”“高二的學姐吧，跟裴寂一個班的，可能。”“看上去他們好像很熟的樣子，不會在談戀愛吧。”“應該不會吧，裴寂從來沒聽說過有女朋友啊，啊，我真的很難想象他有女朋友的樣子，會對對方超級好吧。”“你說剛剛那個女生啊！我知道，高二年級第一，叢蔚，傳說中的天才。”“她不是應該在小教室培訓嗎？不是說馬上預賽。”“裴寂跟叢蔚傳緋聞都傳好久了，小學妹們，他們關係超好的。”……叢蔚沒想到會有人議論他們，更沒想到，下半場開賽沒多久，居然就有高一的小學妹找了過來。“學姐，聽說你跟裴寂學長關係很好。”叢蔚都沒來得及搭話，旁邊的薑杳杳把頭發一撩：“那何止是很好，是非常好。”“那你們是在談戀愛嗎？”薑杳杳正準備開口，被王詠儀從身後擰了一把，疼得齜牙咧嘴。叢蔚趁機回了句話。【沒有】暫時還沒有，這是實話。薑杳杳兩眼一瞪，都這麼好了，還沒確定關係嗎？看一眼王詠儀，王詠儀沉痛地點點頭。那高一的小姑娘雙手合十，兩眼泛桃花：“啊，沒有就好。”感慨完就跑，留下叢蔚一臉莫名。——球賽以大比分結束，高二整整比高三高出20分，高三的也不惱，喘著粗氣拍裴寂的肩膀，大拇指豎著：“好樣的！”高三的氣度，經曆過高考以後，的確很不一樣了。打完球賽，各自回班上休息了半節課，就等著去吃午飯。叢蔚回到小教室，董淑容正在講卷子，看見叢蔚站在後門敲門，眼風都沒扔過去，理也不理，隻當是沒看到，自顧自地講題。叢蔚有些無奈，她一直覺得董淑容太過刻板，且因為資曆老，又是特級教師而自視甚高，所以做事往往有些極端。當老師的不開口讓學生進來，學生也不好當著所有人的麵給她臉色。叢蔚隻能站在後門那裡，倚著門框聽董淑容講卷子。關遊往後看了一眼，兩隻手藏在桌子底下給叢蔚發消息。【董娘娘剛剛上課還對你指桑罵槐了，你這回得罪她得罪狠了，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用往心裡去】要是事事都往心裡去，委屈是吃不完的。張霽坐在角落裡，也看了一眼後門的叢蔚，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同桌側過頭去看他，還以為聽錯了。卻見張霽又小聲補了一句：“有些人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下課鈴響了，各班學生都往外衝，去搶飯。走廊上瞬間就如同炸開了的鍋。董淑容還剩最後一題沒講完，自然就要拖堂。裴寂在教室抱著她的枕頭補了半節課的覺，起來就跟著薑杳杳一起去小教室找叢蔚吃飯。遠遠的，就看到叢蔚站在後門，神色淡淡地聽著董淑容講課。董淑容完全不看她，一副眼中無人的樣子。從籃球賽結束到下課，半個小時，叢蔚就站了半個小時。裴寂那一刻，血都往腦子上湧，他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就這樣被罰站了半個小時，連教室都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