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的體育課,薑杳杳賴在操場上看籃球賽,不想回教室。叢蔚沒帶手機下來,從兜裡掏出根水筆,在手掌上寫:生物卷子。薑杳杳蔫頭耷腦,輕掐著叢蔚的臉頰:“小叢老師就不能讓我休息那麼一小會會。”籃球場上帥哥好多呢,三中也是體育特長學校,修了個極豪華的操場,每天供體育生訓練,一個兩個肌肉橫陳、高大挺拔。【明天校慶,放你一天假,今天把作業做完】王詠怡叼著棒棒糖坐在邊上,無視籃球場上某位肌肉大佬頻頻送過來的秋波:“看傻大個子打籃球還不如回去做作業呢,小蔚蔚,我覺悟高嗎?”叢蔚點頭,一臉的鄭重。“走吧走吧。”薑杳杳歎口氣。三個人回了班上才發現教室裡多了個人。翹著二郎腿坐在裴寂座位上的男生頂一頭棕色的頭發,瞳孔顏色很淺,鼻梁和眉弓勾出完美的T字型。抬頭看見叢蔚,咧嘴一笑:“小美人兒。”最後的兒化音快被他翹到天上去了。薑杳杳兩眼發光,拽著叢蔚的胳膊:“他是誰啊?”混血兒的長相大都不會太難看,尤其柏粵混的還是戰鬥民族俄羅斯的血統,要見過他那純種血統的爺爺,就知道柏粵為什麼能長成這幅妖孽模樣了。【裴寂的朋友】“嘖嘖嘖,想不到裴寂那麼醜,還能交到這麼帥的朋友。”薑杳杳摸下巴,“果然有些感情還是不能看臉的。”王詠怡一個沒防備,噗嗤笑了出來。要被那些追在裴寂身後的女生聽到薑杳杳這話,八成會覺得她眼瞎。叢蔚坐到位置上,人還沒穩住,柏粵就“嗖”地竄了過來,一屁股栽到了前座王詠怡的椅子上,王詠怡在邊上保持一個半落座的姿勢,差點沒坐進柏粵懷裡。剛想開口譴責他,卻見柏粵一個回頭,露齒一笑:“小姐姐,借你的座位坐一下,馬上還你。”王詠怡被那笑容晃了眼,真是有夠燦爛的。回過神,柏粵已經跟叢蔚聊上了。“小美人兒,我轉校過來了,瞧見我你覺得高興嗎?”叢蔚不知道為什麼要高興,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歡迎你】“那以後我能跟著你混嗎?裴哥說你學習成績可好了。”這人像個八哥,說起話來怪腔怪調。叢蔚抿抿唇。【裴寂知道你轉學過來了嗎?】“額……”柏粵有些得意忘形,忘了自己還沒跟裴寂說這事,頓時有些心虛,“我要給裴哥一個驚喜。”薑杳杳坐在旁邊,一邊看生物題,一邊豎著耳朵聽柏粵說話,最後心裡給他貼了四個字——油嘴滑舌。“我喜個錘子。”腦後砸過來一個籃球,力道不重,倒也砸得柏粵身體一晃,像是見了貓的老鼠,柏粵起身站好,動作做得飛快,看得王詠怡一愣一愣。“裴哥,我錯了,裴哥,原諒我,是我飄了。”柏粵軍姿站得十分不錯。裴寂走過來,先放了瓶酸奶在叢蔚桌上,是小賣部新上架的冰淇淋酸奶,叢蔚去小賣部兩次,兩次都沒買到。叢蔚眼睛一亮,仰頭就笑了。她近來笑得多,表情也越來越真實,每次裴寂看她笑,都被驚豔得心頭一跳。虎著臉凶柏粵:“一邊去。”柏粵乖乖往旁邊挪了一步,軍姿不敢動。裴寂額頭還有剛剛運動後的汗珠子,往叢蔚麵前一站,撲麵而來一股熱流,帶著男性暖香,沒有汗味,反而有幾分二蘇舊局的味道,夾雜著古書卷紙間的草木氣息,但又少了茉莉香,就少了幾分脂粉氣。“不是跟你說體育課不要老坐教室裡,適當在外麵曬曬太陽,動動腿動動手,有益身體健康。”裴寂站在那裡絮叨,把籃球踩在腳底下,兩隻手把酸奶蓋擰開以後,又從校服口袋裡摸出一根長吸管,插進塑料瓶口裡遞到叢蔚的手上。叢蔚聽他嘮叨也不惱,笑眯眯乖巧巧地拿著酸奶喝,不寫字也不打手勢,一副你說你的我做我的的樣子。裴寂輕拽了兩下她的馬尾:“就不能聽點話?”說完一轉身回自己位置上,順道叫了聲柏粵,然後指著自己桌上的零食渣滓:“擦乾淨還是舔乾淨?”柏粵:“好的裴哥,我馬上擦乾淨。”薑杳杳咬著筆頭,一臉呆滯,湊過去跟叢蔚說話:“我怎麼以前沒發現裴寂這麼爹,我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爸的影子。”叢蔚樂嗬嗬,不住地點頭。王詠怡卻搖頭,也擠過去說小話:“以前沒見裴寂人這麼好過,我以前看到過周筠跟他告白,他那臉上都能掉冰碴了,再瞅瞅他跟你說話,那叫一個春風拂麵。”叢蔚捏著酸奶瓶子,半晌寫了一行字。【因為我們是好朋友】薑杳杳和王詠怡對視一眼,得,上回還寫的是“朋友”,這回寫的就成“好朋友”了。進展飛速。有奸情。——柏粵是新轉來的學生,成績不算多好,走了後門找了關係,大家都心照不宣。和班上其他幾個走後門的不同,柏粵明顯張揚許多,語文課站在耿越旁邊自我介紹的時候,大喇喇地提出要坐在裴寂的旁邊。杜漸跟裴寂同桌已經很久了,被大佬保護的感覺很不錯,而且裴寂脾氣不壞,學習也認真,除了那些個黑曆史貨真價實擺在那裡以外,杜漸簡直都要覺得傳聞中的裴寂根本就是被人抹黑的。他對裴寂多少還有那麼一點同桌愛。“裴寂,我不想換座位。”杜漸哭喪一張臉。裴寂覺得有幾分肉麻:“你跟老耿說去。”杜漸覺得耿越不會站在他這邊,因為走後門的,隻有裴寂能鎮得住,坐在他旁邊,肯定不會鬨事。果不其然,耿越十分爽快地把杜漸換到了體育委員趙其輝的旁邊,杜漸委委屈屈。柏粵抱著小書包樂顛顛坐在了裴寂的旁邊,滿臉諂笑:“哥,你高興不?”白長一張洋氣的臉,一開口跟個土老帽似的。“不高興。”柏粵臉一下就垮了,委委屈屈:“哥,為了跟你一起浪,不,不是,為了跟你一起學習,我可是把我爸媽都求了個遍,就差沒親吻他們的腳丫子了。”裴寂麵無表情:“你爸給你找的學校挺好,跑外頭來,心裡不害怕了?”柏粵沒說話,神情變得有些複雜。等耿越的語文課上了一半,裴寂才聽到柏粵在他耳朵邊上十分小聲地說了一句:“我已經17了,不怕了,總不能怕一輩子,我得對得住你。”耿越在講台上講《過秦論》:“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裡;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裴寂有些走神。原來,柏粵已經17歲了。——柏粵到班上以後,裴寂明顯有了拖油瓶。往常三兒、黃毛他們隻是玩的時候找裴寂一塊玩,但平時也不跟他湊一塊,柏粵倒好,活像個牛皮糖,上廁所要跟著一起去,小賣部也要跟著一起去,到走廊喘口氣也要跟著。王詠怡期期艾艾開口:“那個假洋鬼子是個gay吧,我現在看他,每根汗毛都gay裡gay氣。”薑杳杳搓搓手臂,點頭:“同感。”叢蔚搖頭。【不是】她見過柏粵不止一次,他像那個團體裡的團寵和吉祥物,每個人看似凶巴巴,但其實都對他不錯。柏粵進班,由於出色的外表太紮眼,一下就被盧雯雯盯上了,一個晚自習就叫他起來回答問題回答了三次,還上台做了一次題。柏粵苦哈哈:“老師,我是個走後門的,您彆難為我了。”盧雯雯平時嚴苛得很,也沒人敢在她麵前耍寶,柏粵不了解,無知者無畏,頂著一張漂亮到人神共憤的好臉皮,衝著盧雯雯撒嬌,盧雯雯被他逗樂了,笑得極其慈愛。“下去吧,回頭還是要加緊努力。”言辭之溫和,差點讓身為盧雯雯眼中釘肉中刺的明晉一屁股歪到地上。捶胸。都是走後門的,都是學渣,盧雯雯你雙標!一個晚上,明晉就那麼瞪了盧雯雯一個晚上,到放學,眼睛都瞪酸了。裴寂要送叢蔚回家,拖油瓶柏粵自然也要跟著,兩個人就坐在座位上等叢蔚收拾好。叢蔚等了一整天,才從書包深處掏出兩個綢緞小荷包,小荷包裡放著透明的琉璃瓶,木塞子把瓶口塞得緊緊,裡麵裝的液體半點都漏不出來。一個給薑杳杳,一個給王詠怡。“這是什麼?”薑杳杳拿在手裡,隻覺得好看,湊到鼻子底下嗅嗅,有一股子花香,不濃,聞不出是什麼花香,往常也沒聞過類似的味道。“花露水嗎?夏天都過了,沒蚊子了。”王詠怡呢喃著一把拔開木塞,花香撲鼻而來,濃縮的香氣驟然被釋放出來,一下把她衝得腦袋發暈。叢蔚眼疾手快把木塞又給塞了回去,低頭在手機上打字。【是花間露,放在香薰爐上熏一熏,會很好聞,可以熏衣服的】“沒有香薰爐怎麼辦?”薑杳杳把玩著那個琉璃小瓶,簡直愛不釋手,她一直都很喜歡叢蔚身上的香味,但她也知道,女孩兒用的香水大都不便宜,她能有味道不錯的洗衣液就不錯了。【有小燈泡嗎?做一個簡易香薰燈也可以,把這個當做精油用】“有,我有一個玻璃的香薰燈,之前聖誕節我媽送我的,但是那個味道我不喜歡就一直放著了。”王詠怡把瓶子放回小荷包裡,然後往書包拉鏈那層最底下塞了去,拉著叢蔚的手,“好喜歡好喜歡,謝謝小蔚蔚。”叢蔚笑著搖頭,轉頭示意薑杳杳也把瓶子收起來。薑杳杳很喜歡,但卻不大敢要。“很貴吧。”她聲細如蚊。【我自己做的】叢蔚昨天收了薑杳杳的一支胡蘿卜發卡,回家就忙著在叢文晏的工作室裡找材料,選著四種當季的花,浸泡在麝香溶液中,麝香溶液宜淡,浸了一夜。今天一大早起來,取出搗泥混入印度老山檀香打成的香粉裡,然後紗布過濾,最後取其濃液灌進琉璃瓶裡。她手藝沒有叢文晏的手藝好,麝香溶液的濃度也沒有調到最佳,叢文晏早上聞到就說做的不合格,叢蔚卻懶得理他,自己一個人乾得興致勃勃。昨天的小胡蘿卜發卡價格不貴,但如果叢蔚回贈一個昂貴的禮物,反而讓薑杳杳心裡有了壓力。何萬舟說過,禮尚往來,不在乎東西好壞,而在心意。用叢文晏做的東西,哪怕是最不起眼的香丸,都標著咋舌的價格。可如果是叢蔚自己做的,雖然不值錢,但價值在真誠。薑杳杳眼底有些熱,卻還是抬頭衝叢蔚笑,圓乎乎的薑杳杳笑起來就像個福娃娃一般,撲過來抱叢蔚:“謝謝。”叢蔚拍拍她的背,然後做了一件想了很久的事情。她頭回主動地去捏了一下薑杳杳的耳朵,肉呼呼軟綿綿。就像薑杳杳這個人一樣。這樣的親近,讓叢蔚覺得很滿足,她有了頂好的朋友,她們交換著禮物,親近著對方,沒有讓她有一絲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