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淩隻覺得周身的經脈漸漸生出些滯澀之感,便知自己能駕馭的煞氣已經逐漸趨於飽和,而八尾貓妖的反擊愈加緩慢,甚至有好幾次他氣力不接賣出的破綻都被它晃神般地忽略過去。言修淩知道這是貓妖的神誌逐漸清晰,眉峰一凜,手掌微鬆,手中的那把長劍脫手而去浮在半空,言修淩迅疾地凝了個手印,半空之劍迅速化出三道虛影,隨即凝實,濃稠的黑霧裹挾而上,殺機肆虐。一旁的沈玄離緊緊攥住掌心,他竟然直接以煞氣催動馭劍術,還要不要命了?隻可惜讀心隻能單方便讀出言修淩的想法,無法傳遞他的心思,況且馭劍術一出便無法撤回,沈玄離雖然惱火,也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三把一模一樣的長劍錚鳴,隻是目標不是貓妖,而是困住貓妖的鐵索。這一擊幾乎耗儘了言修淩從貓妖那裡吸納來的煞氣,劍鋒掠過,鎖鏈應聲而斷,八尾貓妖仰頭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八尾齊齊像炸了毛一樣狂亂揮擺,激烈亂竄的靈力如刀,毫無差彆地摧毀著身前的一切,甚至是貓妖自己。言修淩見此,毫不猶豫地抽身後退,沈玄離手腕一轉立刻喚起佛古燈,朦朧的燈光微微一亮,立刻在黑霧橫行的空間內隔絕出一小塊安穩之地,將言修淩和沈玄離兩人一鼠牢牢護住。隻是佛古燈隻能抵擋煞氣的侵襲,護他們平安,卻攔不住暴力肆虐而起的煙土灰塵,沈玄離和言修淩躲在這一塊小小的結界屏障後,灰頭土臉的,活像落魄的喪家鼠。直到許久,八尾貓妖的聲音終於弱了下去,體力耗儘,神誌耗儘,它危險的尾巴漸漸無力地垂下去,緩慢地虛化,變得透明,最終化為一隻看起來再平常不過的小貓,躺在地上氣息微弱,渾身都是嶙峋的傷口,像是隨時都可以斷氣。他們在佛古燈的屏障後又躲了一會,確認這隻危險的妖怪終於再也掀不起風浪後,言修淩才走上前去,探了探那隻血肉模糊的小橘貓的鼻息,氣息繚繞在指腹上,微弱得像幻覺。言修淩伸手將小貓抱起來,原本蹲在他身上的灰老鼠早就滋啦一嗓子逃出老遠,縮在沈玄離的衣袖中瑟瑟發抖。他抬頭,見沈玄離正盯著他看,嘴角一揚,笑問:“想問我為什麼要救它?”沈玄離沒有否認。其實言修淩隻消將貓妖的神喚回來,再行問話便可,能鎖住八尾貓妖的鐵鏈子怎麼可能是凡品,言修淩耗儘功力斬斷鐵索,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可以算作是多此一舉。言修淩笑意更深:“怎麼說呢……作為一個優秀的鏟屎官,我的良心要求我不能拋下任何一個受虐待的小動物,哪怕,它是妖。”沈玄離深深地看他一眼,那雙極清亮的眸子裡沒忍住浮現出“你看我信不信你的胡扯”的神情。言修淩沒忍住揚唇一笑,可這笑意還沒等露完全就被一陣洶湧的痛楚撞散,他一時猝不及防,身體狠狠一晃,眼前一黑,下一秒膝蓋就撞在了地上。沈玄離被這變故也驚了一驚,立刻將人扶住,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欲輸靈氣給他,可是手觸碰到他的皮膚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一身靈力已經被壓製的分毫不剩了。“彆慌,小場麵。”言修淩緩了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了這股子痛意,回了沈玄離一個寬慰的笑容,隻是他現在臉色極是慘淡,笑容露出來,反而更添了幾分撥人心弦的虛弱。沈玄離一時沉默下去,言修淩似乎沒注意到沈玄離眼神中不自知露出的複雜,反而垂眸落在還抱在懷裡的小橘貓身上,剛剛那麼凶厲的大妖,沒想到原型竟然是個瘦弱得有點可憐的小奶貓。“你那有……算了,我才想起來,現在的天晉山弟子把受傷都當做曆練,你堂堂的長歌劍主,身上想必也不會帶傷藥。”沒想到沈玄離一言不發地從腰間所掛的小錦囊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倒出一粒圓滾滾的藥丸子,指尖稍微一用力,將藥丸碾碎,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小橘貓皮肉外翻的傷口上。將貓妖困在這裡的人不僅僅手段高絕,而且心腸也十分狠辣,那些鐵鏈都是穿骨而過,怪不得最初隻要貓妖攻擊他們的動作幅度稍微一大,就會痛苦地被拉扯回去。被這些鐵鏈子困在這裡不知道多少年,言修淩就是想一想就覺得脊背發涼,如果換作自己,還不知直接自儘得好。他的胡思亂想儘數被讀心知悉,沈玄離目光微涼地看他一眼,言修淩無端地心中一虛,下意識止住話茬。沈玄離應該不怎麼會給動物包紮傷口,好好的一隻小貓幾乎被裹成了木乃伊。因為它的存在,灰老鼠連沈玄離的袖子都不敢藏,遠遠地躲在一旁,露出黑豆似的眼睛,警惕地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隱約覺察出一點點的不對勁兒來。它吱吱吱地衝兩人連說帶比劃,言修淩皺著眉頭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灰老鼠說的好像是內丹兩個字。內丹?沈玄離的手指立刻在昏迷的小橘貓額頭一點,靈力稀薄淩亂,連根基都變得脆弱不堪,這副模樣根本不像一個修煉處八條尾巴的大妖,反倒更像連金丹都沒有凝聚處的小妖怪。它的內丹不見了?言修淩準確地捕捉到沈玄離的情緒變化,頓時一驚,妖族的內丹是力量源泉,就衝剛剛和他鬥得昏天暗地的模樣也知那絕對不是失去內丹的模樣。從剛剛的混戰到現在,貓妖內丹幾乎在他們的眼皮子地下消失了。“難不成是鬨鬼了?”言修淩揉了揉下巴,“鼠兄,你不是精通陣法嗎?要不要擺個陣,替我們驅驅陰魂?”灰老鼠十分嫌棄地啐了他一口,扭過頭去不想理會它,可是豎得尖尖的耳朵卻暴露出這個老鼠的警戒之意。“現在貓妖的內丹被奪,昏迷不醒,我們也沒找到出去的方法,暗處說不定還有什麼東西在虎視眈眈,萬一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可都沒了還手之力……沈劍主,你說我們這可如何是好?”沈玄離神情嚴肅,沉吟片刻,突然伸手將一旁的半截劍刃抓在手中,銀光一掠,他原本光潔如玉的左手腕上立刻出現一條深深的血痕,鮮血落在地上,竟然泛出些許隱約的銀光。言修淩驟驚:“你做什麼?!”沈玄離沒有顧得上理會他,轉頭對著灰老鼠道:“雖然不知你的來曆,但一路行來看得出,前輩的陣法符咒之術出神入化,現在情形不妙,還請同設三清陣!”灰老鼠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小爪子立刻飛快劃了幾下,速度快到幾乎隻剩下一道道殘影,沈玄離手腕上的血宛如被什麼東西牽引著,迅速在整片空間裡都結成了一張密密的網,血網每到一處,彌漫的煞氣便減損一分。不多時,一團迷蒙的陰影漸漸顯現出來。言修淩在一旁看的震驚不已。要知道“三清”二字對於修行之人來說,從來都是與得道飛升聯係在一起,而三清陣更是世間不傳秘法,這個不傳倒不是說陣法的畫法失落,而是指布陣之人舉世難尋,三清陣可淨化世間萬物,在傳說中不亞於創世之威,是仙神之身才施展得出其真正的威力。現下沈玄離和灰老鼠合力,雖然隻發揮出三清陣威力的十之一二,也足以說明沈玄離的修為的確已經初步摸到了大道的門檻。隻是……言修淩一想起因為當年那場百鬼夜行的重傷,沈玄離這一生都隻能止步於此,心中不由狠狠泛上一層痛意。這樣天賦卓絕的人,就因為他當年的一念之錯,就斷送了這一生所有可能的成就。一想到這些,他恨不得當年根本就沒有從那個地方出來才好——他不出來,就不會有機會修成人身,不會因此被掌門師父帶回天晉山,不會認識他,就不會害了他!如果他當年稍稍對命運低低頭,在地獄裡再蟄伏蟄伏百年,與他錯過……這一切就都永遠不會發生!世間隻不過少了一個不知上進的鬼門浪子,卻可以多了一個破空成神的長歌劍主,多一段被人千古傳頌的傳奇。他死死地盯著沈玄離側臉出神,說是方寸大亂都不為過,就在他恍惚的時候,一團極為細小的黑影飄然而至,淩厲如刀,直直往沈玄離的後頸刺來!言修淩的瞳孔狠狠一縮,下意識地側身擋了過去,黑影如一道迅猛至極的暗器,瞬間撕裂他右肩膀的皮肉沒入骨骼,轉眼就消融在血脈裡。這是一團極為精純的煞氣,就在它在血脈中消融的瞬間,一直被藏著的驚魂劍終於躁動起來,尖銳的鳥唳聲在耳朵邊兒響起來,他本身就因剛剛一番爭鬥而氣血震蕩,這一下子就算得上雪上加霜,將剛剛勉強忍住咽回去的血都控製不住地吐了出來,連帶著心臟都一抽一抽地疼起來。他死死咬住下唇,任憑驚魂劍在氣海中橫衝直撞也始終不肯吭一聲,三清陣太重要了,以沈玄離目前的狀態聯合灰老鼠一同施法本就已經岌岌可危,稍有不慎陣法就會崩潰反噬,再加上那個不知何物的黑影顯然也不是什麼好打發的善茬,層層危機在前,他斷不能讓沈玄離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