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銀鐲(1 / 1)

千金令 拂衣閒閒 1157 字 2個月前

次日午後,江琉著一身莊重素服,登了王家的門。

王府門口已在懸掛白綢,裡裡外外喪幡飄飛,房簷角下都掛著一隻隻白事紙燈籠,不大的院子裡儘是哀悼悲戚的氛圍,操辦喪事的人來來往往,卻刻意都放輕了動作,臉上滿溢著悲傷。

院子正對著的是正屋,眼下已布置成了靈堂,牆壁上掛著一個大大的“奠”字,正中央放著已故之人的棺柩,棺壁四周灑滿白菊,棺蓋還未合攏。

王家人已將王老爺收拾妥當置於棺槨之內,等小斂後停靈三日,便可蓋棺送葬。

王夫人臉色慘白,著一身斬衰服,哀戚地跪在蒲團上,泣不能言,見到江琉來了,強撐著起身

一旁侍女忙扶住她。

王夫人跪坐了許久,眼前一陣黑一陣白,整個人搖搖欲墜的,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衝著江琉道:“江姑娘,你來了。”

江琉上前一步扶著她另一側,低聲勸道:“夫人,節哀。”

王夫人聽了不由悲從中來:“你有心了。”

自從王家來了揚州城後,鮮少與人來往,且王家老爺又是因瘋病走的,許多人都不願意沾染。

再加上官府覺得其中有異,當是一樁命案在查,普通百姓更加不想扯上關係。

是以今日王家喪旗滿院,前來吊喪的人卻寥寥無幾。

江姑娘與王夫人隻見了兩次,便願意登門,王夫人感念在懷。

江琉搖搖頭,扶著王夫人到一旁木椅上坐下:“跪得太久會傷了身子的。”

王夫人謝過她的好意,順勢坐下,抬眼望去,隻覺自己已然是舉目無親。

夫君已然故去,而在夫君生前,她並未與夫君留下一子半嗣。

醫師們說是自己身體緣故難以懷上孩子,後來老爺便招攬了一眾鶯鶯燕燕,可仍是一無所出。

後來又請了道士批命做法,老道士們說是王家子嗣福薄,若要得子,需得常做善事,多結善緣。

可老爺沒等攢夠福氣,還在某一日忽然決定遣散王家,隻道要辭官離京,誰勸都沒用。

王家後院裡的妻妾們不過是看上了王家的門楣與家財,又有哪一個是待老爺真心實意的?這麼多的人,竟無一人願意追隨老爺離京,紛紛拿了遣散銀就走了乾淨。

到了最後,老爺身側也不過剩下她一人。

隻是她如今身無所依,又無人相伴,家裡的侍從婢女們其實大多早就心存離意,若非有銀錢和過往情分吊著,哪裡願意繼續幫著做活?

再過不久也不知能留下幾個貼心人,後頭的三年喪期,自己又該如何熬?等三年之後,之後的許多個三年自己又該如何過?

王夫人看著看著,隻覺滿堂皆荒蕪,悲不自勝。

不過,好在,好在她還有……王夫人眉梢微動,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輕輕撫著腕間銀鐲——這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江琉就在王夫人身側,眼看著她的神情從滿目哀思,忽地像是遠遠瞧見了什麼似得,平添了幾分輕軟笑意,不由微微訝然。

這是為何?

江琉不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幾塊厚厚的白幡後,似是有人影閃過。

是誰?躲躲藏藏的。

江琉驟然一凜,當即就要起身去追。

“江姑娘。”王夫人似是察覺到自己神色不妥,當即收了那幾分不明顯的笑意,頗有些親熱的輕輕扯住江琉的袖子道:“你就陪我多坐一會兒。”

“在這兒呀,我當真是一個貼心體己的人都沒有了。”

“也隻有你還願意來看看我。”

江琉起身的動作頓住,回身看向她認真道:“夫人,你還有自己。”

王夫人愣住,手裡一鬆:“你說什麼?”

寬大的衣袖順著她的動作鬆鬆滑落,層層堆疊在小臂上,漏出一節纖細的皓腕——腕間一隻銀鐲呈層疊圈狀,兩端用銀絲編成環套,一首一尾鑲嵌著兩朵芙蓉蕊,在手腕處盤攏了三四層。

這並非普通單鐲,這是多圈跳脫。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再加上頭尾兩朵同心芙蓉花。

民間素來是將其……作為定情信物的。

在這掛滿白幡的靈堂裡,王夫人手上卻帶著這樣的東西……總不是在借此懷念亡人吧?

江琉不著痕跡的掃了那隻銀鐲幾眼,沒再多說什麼,輕輕將自己的衣袖從王夫人鬆開的手裡取走,輕聲提醒道:“夫人,人多眼雜。”

說完,江琉轉頭就追著那道人影去了。

路過王放先前住的主屋時,她不由微微頓足,停下稍看了看裡頭的情形——那夜被自己的踩出的大窟窿,已經被修補好了。

是誰做的?

是那日……救了自己的人嗎?

滿堂寂寂無聲。

一陣風過,王夫人隻覺手腕處驀地一涼。

她驟然垂手,讓袖袍將銀鐲遮住。

一顆心卻是止不住地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

那道人影是從西側小門出去的。

自離開王家幾十步遠,那人疾行的腳步就緩了下來,有條不紊的混入人群,左看看右看看,倒是背著手閒逛了起來。

江琉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後。

跟了一路,她已然看出那人足底乏力並不會武,並且……看著像是身上有傷。

“嘶!沒長眼睛呐!”

集市上鬨哄哄的,前頭的人影被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皮猴兒撞了個正著,忍不住罵了一句。

待看清了撞自己的人不過是個毛頭小鬼,他似是覺出自己言行不妥,從懷裡摸了幾顆米糖遞給那小孩兒,擺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道:“乖,下回慢些走,彆衝撞了行人。”

那人自覺說的不錯。

可小孩兒被他前後兩張麵皮唬得哇哇大哭,那人手裡酥香的米糖是看也沒看一眼,轉身就跑。

獨留那人留在街上,有些尷尬的收回手,暗自納悶:這一招素來有用的呀?

江琉頓住步子。

這人的聲音實在有些耳熟。

街中央的人撇撇嘴,漫無目的地四下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到這裡的小插曲,一甩袖子繼續往前走。

街邊傘鋪。

店夥計有些納悶的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女子——這姑娘生的一張姣好麵容,可臉色卻正如天邊的烏雲般陰沉。

“姑娘?”

店夥計忍不住近前喚了她一聲。

江琉回過神,衝他微微一笑:“快下雨了,勞煩小哥給我拿一柄油紙傘。”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和一隻笠帽。”

方才街上的人側目四顧之時,她看清了,那人是孫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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