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0章打開局麵
雞冠梁。
這是在營盤山的南方,位置看著不顯眼,其實地處三關口驛道北端,還能扼守蘇裕口山道的出口。
一旦元軍奪取三關口,蘇裕口這條穿山小道就會成為了唐軍唯一的退路;反過來,若是唐軍後續的兵力突破了三關口的封堵,要支援營盤山也得從這裡經過。
因此忽必烈雖然想集兵攻打李瑕,但還是命令忽剌忽兒統兵奪取這個位置,同時從南麵對營盤山形成攻勢。
李瑕也有所防備,命孔仙提前占據了優勢地勢,雙方對峙,已在此交戰了數日。
賀蘭山頂的積雪融化後成為河流,向西流淌,形成了時而充盈時而乾涸的河流,當地人稱為一台水。
沿著一台水,孔仙把防線布置得很開,分布了十餘裡,以各個小股的兵力占據了各個道路、隘口,利用山與水的地勢進行防守。
這是當年餘玠守蜀時“守點不守線,連點而成線”的辦法,看著稀鬆平常,其實十分難以突破。
換一句話說,這支唐軍是由當年守蜀的那支宋軍脫胎換骨而成,將士還是那些將士,隻是換掉了上頭那個昏庸軟弱的破朝廷。
那時在符江邊的仙人石上,縣尉一句“體力不錯”,讓他灰敗的、低落的人生有了值得驕傲的事情。
“史天澤的兵馬都已經快到了,唐軍怎麼還敢殺過來?”
“我還是比不了闊端、旭烈兀的,連他們都沒能擊敗孔仙,更彆說是我了!”
趕來的唐軍迅速與孔仙部彙合,如同山洪一般彙流,然後襲卷過來……
孔仙早已知道了這件事,但真等看到了那些友軍抵達戰場並肩作戰,還是感到了無比的踏實,心中充滿了信心。
“前方在打仗。”
他深吸了兩口氣,二話不說就扯著攀山的繩索開始爬下山。
這日的營盤山主戰場上,唐軍士卒們已經能夠感受到忽必烈的怒火。
唐軍士卒們就連看到令旗都能響起一片歡呼。
忽剌忽兒又看向南邊,看到的是漫天的塵煙正在向三裡外史天澤的軍陣籠罩過去。
他先是向南麵看去,隻見史天澤的兵力並沒有彙聚過來,而是在三裡之外的一條小河邊就地列陣,似乎是迎向南麵來的兵馬。
如今他要驅除胡虜,憑恃的就是這不錯的體力。
“你聽張易說了嗎?這孔仙原本就是四川的大將,闊端、旭烈兀那些人把四川都打穿了,占下成都那麼多年,就是沒能攻破雲頂城。”
此時正是雙方戰得最激烈的時候。
那是孔仙也看到了塵煙,在給李瑕警報。
忙古帶一時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驚,疑惑道:“他怎麼會回來?”
“孔將軍,快看,許將軍的兵馬趕到了!”
兀魯忽乃再次不安起來。
忽剌忽兒與忙古帶對視了一眼,連忙起身,命令麾下士卒不得停歇,猛攻孔仙的防線。
呐喊聲離他越來越近了。
元軍這邊,忙古帶已親自上前督戰,忽剌忽兒則立馬於山巔,正在觀陣。
而在唐軍的戰台上,李瑕已沒有更多兵力可以調動,隻能眼睜睜看著元軍步步逼近。
“看到了嗎?蒙古宗王的大旗就在那!告訴許魁……殺過去!”
“快說。”
“不會,前日送來的消息,張弘範已經拿下了紅井溝,兩麵夾擊李曾伯。這樣一來,由張弘範守三關口就夠了,史天澤應該是來回防的。”
他隻好望著對麵那杆“孔”字大旗抱怨。
三關口驛道上塵煙滾滾,一杆大旗漸漸出現在天際。
“孔將軍……給,這是廉公的信……如今楊文安已包圍了平羌堡,所以一部分兵馬走不了三關口,隻能走蘇裕口小道。”
在整個唐軍大營都被圍得水泄不通的情況下,怯薛軍已經不懼李瑕突襲忽必烈,可以心無旁騖地發起強攻。
他們一邊派快馬把戰報報給忽必烈,同時更頻繁地登高望遠,向東南方向探望動向。
兀魯忽乃因他語氣中的平靜態度而感到了訝異,轉頭一看,隻見他還在對著地圖沉思。
忙古帶不由驚訝,心想原來這孔仙是這樣的絕世名將。
“大王,那邊……”
“伱有情報?是你的增援到了?”
“李瑕要逃了?”
“史天澤回來了!”
“應該不會。”忙古帶道:“史天澤陣勢齊整,不像是潰敗了……”
孔仙喃喃了一句,皺眉沉思,最後一咬牙,喝道:“時機稍縱即逝……出戰!”
隨著這呐喊聲,一杆唐軍的旗幟從山穀中被扛了出來,落在了元軍士卒們的眼裡。
忽剌忽兒終於轉過了頭,之後整個人便呆愣在了那兒。
“孔仙確實會打仗。”忙古帶道:“但大汗今日又派人來督促,要我們儘快破陣。”
誰又能想到,當年蜀中八柱的戰爭故事,從這些黃金家族的貴族嘴裡說出來,竟成了一段鐵血傳奇。但若是在那年姚世安叛變成功,殺了孔仙獻城,雲頂城曾經的鐵血傳奇想必也杳無人知。
突然,忽剌忽兒眼神一變。
“那……那是步卒嗎?怎麼會這麼快?”
忽剌忽兒終於放下了他的酒囊,問道:“我們都已經這麼拚命了,還能怎麼打?”
孔仙攤開了手中的信件,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張地圖,凝神一看,蘇裕口的山道上標了一支小小的箭頭。
“真的不是唐軍已經拿下三關口了?”忽剌忽兒又驚又慌,“我就說史天澤有異心。”
“步卒?”
汗水不停從許魁臉上流下來,迷糊了他的眼睛,他向前方看去,終於能看到山穀出口處的雞冠梁。
呼吸聲很重,許魁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抬起頭來,顯出他黑瘦的臉。
忙古帶沒有細想,道:“也許他們看史天澤來了,以為史天澤是從三關口敗退過來的。”
令旗被高高舉起,搖擺起來。
山頭上還竄著狼煙,號角聲猛地響起,唐軍孔仙部竟是在這一日突然對忽剌忽兒所部展開了反攻。
“還有,我們還得防著李瑕往這邊逃。不能讓他從我們這道防線突圍了。”忙古帶又道。
忽剌忽兒覺得自己拚了命,卻還是連一個哪怕隻有千餘人的小小據點都沒能攻下來。
眼見唐軍殺來,忽剌忽兒頗為不解。
“快!”
“呼……呼……”
正在此時有人匆匆趕進帳中,道:“史天澤派人來了……”
說到這裡,忽剌忽兒難得自謙起來,擺了擺手。
隻見源源不斷的唐軍從蘇裕口的山道中湧出來,向此處殺了過來。
蘇裕口的崎嶇山道上,一隊步卒正在全速行軍。
“唐軍來了!兩麵都有!”
忽剌忽兒驕縱慣了,聞言卻是問道:“那如果不能破陣怎麼辦?”
“在我後麵儘力趕,但隻怕不會太快,是步卒。”
“到了……到了……整理隊列,恢複體力。”
“至少也要牽製住孔仙,不能讓他勻出兵力支援李瑕。”
這已是他們能想出來的更拚命的辦法。
他瞬間明白過來,問道:“何時能到?”
戰場上,偶爾還能聽到大象的叫聲,為元軍愈添一份氣勢。
“我看到了!”忽剌忽兒指著南麵的尖煙,怒吼道:“你以為我瞎了嗎?!”
兩日後。
他還記得十來年以前,剛剛進入慶符軍的時候,每日訓練就是這樣跑著,好幾次,都是他與縣尉最快跑到指定的地點,有時候還有摟虎。
兩人轉頭一看,隻見是唐軍駐紮的山頭上騰起了一道狼煙。
“快!廉公如何說?”
而這支元軍,也不是當年攻蜀的那支蒙軍了。
“是。”
“是啊。”忽剌忽兒拿起酒囊痛飲了一口,深深點了點頭,道:“不然是要丟臉。”
她與李瑕一起經曆過死裡逃生之後,態度不像上次那麼強硬,但眼看唐軍就要敗北,不由追問道:“你的舉國之兵呢?你的轉守為攻呢?”
許魁氣喘籲籲地吩咐著。
“將軍,許將軍……”
他望到了南麵滾滾而來的塵煙。
孔仙回過頭,急問道:“走蘇裕口來的?”
“這個廢物不會是被唐軍趕過來的吧?”忽剌忽兒憂慮道。
他驚呼一聲,連忙退了兩步,喊道:“史天澤果然敗了!唐軍來了。快!讓忙古帶回來!”
“不要急。”李瑕道,“我等著轉守為攻等了十年,眼下這點時間還能等不住嗎?”
“那是唐軍?!”
“不是廢話。”李瑕道:“這是很明確地告訴我們,決勝負的時刻到了。”
……
因為忽必烈竟是把他的怯薛主力也派上了戰場。
這一帶的山並不好爬,許魄脫了盔甲,像靈活的猴子一般爬上山頂,摸出望筒一看,隻見前方的雞冠梁下戰陣排列,雙方兵馬正在激戰。
沒有什麼激勵人心的話語,許魁激勵士氣的辦法就是跑在最前麵。
“說了等於沒說,全是廢話。”
“三關口之戰也許勝了,也許敗了。”
“將士們,休息夠了沒有?戰場就在前麵了,殺虜啊!”
雞冠梁上,有信使匆匆趕來,喊道:“孔將軍,廉公派人來了!”
“走,我去看看。”
“還不確定。”李瑕道:“隻知道孔仙點了狼煙。”
戰鼓聲中,一隊隊步卒全副武裝,執著長矛向元軍的騎兵陣中逼過去。
“殺虜啊!”
“那是什麼意思?”
“殺虜!”
“大王,請看那邊……”
一晝夜,他率隊行軍一百餘裡,好不容易才從平羌堡徒步穿過賀蘭山。
“也許吧。大汗都騎著大象督戰了,諸王敢不儘力嗎?有可能這兩天李瑕就要守不住。唯一的出路就是從我們的防線走蘇裕口。”
數萬大軍齊攻,戰鼓聲愈發猛烈,每敲一下,讓人感到胸腔都在一起振動。
“額秀特,他是在乾什麼?”
話到這裡,軍中有人叫喊起來。
“許將軍!孔將軍讓你殺向那裡!”
許魁已經忘了一路奔跑過來的疲憊,瞪大了一雙眼盯著忽剌忽兒的旗幟……
在平羌堡時,廉希憲用手指重重一圈,圈的就是這旗幟上的那個名字。
“這是諸路戰場上最廢物的一個敵人,打敗他,從而打開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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