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縣雖然隻是一個小縣城,但卻是國內醫藥集散中心,也是國內最大的發製品原料和桔梗生產加工基地。
有了這些,和縣一直都是周邊所有縣城發展最快的城市。
2017年11月26日,和縣的火車站北站正式開通。
彼時的陳煙白回家已經不需要再從臨市轉車了。
2018年6月,陳煙白先去廬城過了個端午節,然後坐了四個小時火車到和縣。
行李箱拖了一路,頂著大太陽上車以後才算平順了緊皺的眉頭。
她扭頭看一眼車上的司機,“你就不能下車走兩步?”
江彆深正在打遊戲,聞聲見縫插針瞄了一眼陳煙白的腳,說:“又不是穿的高跟鞋,多走兩步累死你了。”
陳煙白氣得狠狠扒拉車上的車內後視鏡,看到妝脫了一大半,更氣了。
“我真服了!老大不小一個人了,整天啥也不乾就知道打遊戲!你病人知道你這雙手除了開膛破肚就是打遊戲嗎?”
江彆深這把順風局,痛痛快快拿了把mvp,放下手機說:“非工作期間,彆晦氣,行嗎。”
陳煙白不想跟他廢話,往後一躺,“開車。”
2013年年底,呂誠和周璿決定結婚。
兩個人沒辦婚禮,就請同事鄰居吃了頓飯。
周璿有個兒子,13年在部隊拿了一筆錢,他自己不用,寄回家給周璿買了一套小居室。
2015年,周璿生了一個女兒,叫呂安,小名平平。
今天是呂安三歲生日,和縣這邊三歲算一個大生日,所以陳煙白特意趕了回來。
也算小家夥會挑日子生,暑假怎麼都能空出時間。
陳煙白在車上補了妝,到家的時候呂安正趴沙發上拆江彆深前段時間給她買的洋娃娃。
江彆深一畢業就返鄉,留在和縣縣醫院,平時有事沒事就來這邊轉轉,呂安和他很熟。
“平安,過來。”江彆深鞋都沒換就喊人。
呂安聽到聲音高興得不行,光著腳在地上跑。
玄關口,江彆深一把把呂安抱了起來。
呂安伸手要:“糖。”
江彆深說:“沒有。”
呂安一嘟嘴,不高興了,“哥哥窮!哥哥不好好工作!沒錢!窮!”
江彆深氣笑,“你哪那麼愛吃甜的。”
呂安想了想,理直氣壯道:“跟姐姐,跟姐姐一樣,親生的。”
她意思是說,她這習慣是天生的。
姐姐天生也愛吃甜食。
周璿聽到“哎喲”一聲從廚房跑出來,“又跟哥哥要糖!回頭要哥哥給你拔牙!”
呂安聽到立刻拿胖嘟嘟的手捂住了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
江彆深笑了笑,湊上她的臉親了一口。
呂安立刻變了臉,嘴裡甚至一聲:“哇!”
“帥哥的吻,比糖管用。”江彆深說。
陳煙白聽得牙疼,一巴掌把江彆深拍開,伸手:“叫姐姐。”
很奇怪的是,呂安和陳煙白並不熟稔,而陳煙白又長了一身不太討老人小孩喜歡的氣質,可偏偏,呂安很喜歡陳煙白。
她笑眯眯地鑽進陳煙白懷裡,口齒不清喊:“姐姐。”
陳煙白也笑。
吃飯的時候,呂誠才回來,手裡拎著一個蛋糕。
呂安邊喊爸爸邊跑過去接蛋糕。
江彆深跟在後麵護著,呂誠看到江彆深說:“來了啊。”
江彆深應:“嗯。”
客廳裡,陳煙白聞聲也喊了一聲:“叔叔。”
呂誠“哎”了一聲:“你怎麼也回來了,不嫌麻煩啊。”
“不嫌啊,就算這個月不回,下個月不也得回嗎,我想著反正也沒事,就提前回來了。”
呂誠說:“也是。”
吃飯吃一半,呂安就鬨著要睡覺。
周璿飯沒吃幾口,抱著小孩就去了臥室。
桌上,江彆深陪著呂誠喝酒。
呂誠笑著說:“又找你要糖了吧?”
江彆深說:“沒給。”
“罵你窮了?”
江彆深笑:“跟她姐一樣,嘴巴毒得要死。”
桌上三個人不約而同哈哈了兩聲。
吃過飯,呂誠有點醉,躺客房午睡。
江彆深和陳煙白兩個人躲在廚房抽煙,洗碗池裡狼藉一片,沒人願意動手。
抽完一根煙,倆人默默對視一眼,各自後退一步,麵色嚴肅。
三秒。
兩個人同時出手。
陳煙白手掌張開,江彆深單手握拳。
石頭剪刀布。
老把戲。
陳煙白“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江彆深的肩,“江醫生,好好洗啊。”
說是讓江彆深洗碗,陳煙白也沒出去,靠在窗口,神情輕鬆。
她隨口閒聊,“三十歲的老大爺了,家裡沒給你找對象啊?”
江彆深說:“在看。”
陳煙白驚訝,“相親啊?”
江彆深叼著煙哼一聲算作回應。
陳煙白抱肩,盯看江彆深:“你這,該不會是ptsd了吧?被綠一次再也不想女人了?”
江彆深含糊不清:“滾。”
陳煙白笑了笑,沉默下來。
沒一會兒,陳煙白又問:“他呢?”
江彆深動作未變,說了句:“不太清楚。”
陳煙白“哦”了一聲。
再見麵,就是一個月後。
七月二十二,一大早江彆深和陳煙白就在呂誠家門口等著了。
呂安穿著小裙子,從樓道口跑過來的時候,懷裡抱著一束花。
江彆深在門口接住她,被花香撲了一臉。
呂安露著奶牙,“給姐姐,姐姐喜歡花。”
呂誠走過來,摸了摸呂安的頭。
呂安一把把花遞到呂誠臉前,“給姐姐的!”
呂誠笑著:“好,給姐姐的。”
江彆深一把扛起呂安,架到脖子上,“走咯,去看姐姐咯。”
回去的時候,江彆深接到醫院的電話,沒法跟他們一起回去,就給陳煙白他們打了個車。
呂誠抱著呂安先上車,陳煙白看了江彆深一眼。
江彆深掛了電話,走到她身旁問:“怎麼了?”
陳煙白從包裡掏出了一個東西。
包在了一個袋子裡,方方正正,很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江彆深問:“什麼?”
陳煙白說:“她給他的,你不要再亂模仿字跡寫什麼東西了。”
江彆深一頓,皺眉:“什麼模仿?”
陳煙白說:“就是那本書裡的書簽啊,上麵的字不是你模仿他寫的嗎?她知道。”
江彆深猛地僵在了原地。
陳煙白本來沒反應過來,幾秒後才猛地看向江彆深。
“不是我模仿的,”江彆深嗓音沙啞,“那就是他寫的。”
無言沉默。
沉默後是雙雙通紅的眼睛。
好一會兒,陳煙白沒忍住罵了一聲“操”。
江彆深扭開了臉。
起風了。
陳煙白眯著眼睛,聲音很輕。
“他人很好嗎?”
“很好。”
“哪裡都好?”
“哪裡都好。”
“哦,那沒事了,走了啊。”陳煙白轉身。
江彆深出聲:“你是不是要考研了?”
陳煙白點頭。
江彆深問:“畢設主題是什麼?”
“還沒想好,疼痛青春?”她開玩笑。
江彆深笑:“那不得以暗戀為主題?”
“想得美,”陳煙白伸了個懶腰,“我才不讓彆人沾光,我準備寫——”
三年很短。
青春很長。
浪漫至死不渝。
感激能夠遇到你。
但更慶幸,能擁有我自己。
2019年12月1號,和縣開通高鐵站。
廬城到和縣隻剩下一個小時的距離。
2020年初,國內爆發疫情。
江彆深作為一線醫護人員,前往江城。
同年二月,陳煙白報名誌願者。
2021年,疫情好轉,新年再次布滿歡笑。
江彆深年二十九值班,三十早上才回家,還沒進家門就被胡夫人安排貼春聯。
江彆深一句怨言沒有,就怕多說一句換一場相親。
一上午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吃了午飯準備睡覺,胡夫人的麻友全部到位了。
麻友的兒子也被迫過來拜年。
“叔叔阿姨新年好。”徐正清一進門先把圍巾摘了。
胡夫人看到鮮紅的圍巾,笑著說句:“喲,這是自己買的啊,還是彆人送的啊。”
徐正清笑著說:“自己人送的。”
胡夫人“嘖嘖”兩聲:“正清真是一年比一年帥了,說的話也是一年比一年漂亮好聽。”
徐夫人也不謙虛,附和一句:“那是,我兒子呢。”
說完探頭,“你兒子呢?”
“那小廢物昨晚值夜班,剛睡下。”胡夫人說完,幾個人轉去了娛樂室。
徐正清輕車熟路去了二樓,還沒敲門就聽到裡麵傳來打電話的聲音。
他乾脆也沒敲門,直接推門進去。
江彆深聞聲扭頭看了一眼,又轉過去繼續說。
掛了電話,江彆深才說:“來侍/寢啊。”
徐正清往床上一坐,“行啊。”
江彆深斜他一眼,“你這臉色瞧著不對啊?準備什麼喜事了?”
徐正清笑了笑,“通知江醫生一聲,七月十九那天的檔期空出來。”
江彆深一頓。
徐正清笑:“不好意思了,人生流程快了你一步啊。”
幾秒後,江彆深才笑著往床上一躺,他說:“七月十九啊。”
“嗯,”徐正清說,“農曆初十,討個好日子。”
“怎麼討這個好日子?”江彆深說,“熱死了。”
“不知道啊,她選的,想著前後都能出去一趟,前麵趕個夏至,後麵碰個立秋。”
“哦。”
都知道江彆深剛熬過夜,徐正清也不好繼續打擾,就起身說:“走了啊。”
他剛走到門口,身後江彆深忽然喚了一聲:“哎。”
“嗯?”徐正清回頭。
當初的少年已經立了業,很快就要成家。
他的人生太順利了,仿佛生來苦難就與他無關。
江彆深熬了一夜,這會兒視線都開始模糊。
思維也轉不太動,他重新躺回床上,擺擺手說:“新婚快樂,滾吧。”
徐正清笑著罵了一句,關上門走了。
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現在為了保護環境,和縣已經不讓放鞭炮了。
沒了這些吵鬨,新年過得沒滋沒味的。
江彆深躺到快睡著的時候,忽然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了被子裡。
七月十九,時間緊迫,江彆深沒去呂誠家,車上副駕駛是昨晚買的花。
八點鐘,江彆深趕到徐正清家,身負伴郎之一的重擔。
八點零八,新郎的車隊駛向新娘家。
意料之中的被堵在門外,大家嘻嘻笑笑,發紅包,唱歌,做俯臥撐。
門打開,新娘鳳冠霞帔,朱唇烏眼。
伴娘們“恃權行凶”,滿屋子喜氣,鬨得所有人滿眼紅。
酒店是承包的,門口放著婚紗照。
來客紛紛入席,紅包全交付給門口的記賬老人。
江彆深路過的時候,老人招手讓江彆深幫忙寫上兩筆。
江彆深爽快答應,離開之後,口袋裡少了一分薄薄的重量。
大婚當日,最忙的其實是新郎和新娘,什麼浪漫,什麼優雅,都是照片和視頻裡的。
新娘忙得腳不沾地,臉都笑僵了,肚子裡也沒吃什麼,餓得提不起勁。
伴娘說:“你吃點東西算了。”
新娘說:“我還是先去看看二爺吧,二爺坐下了嗎?他寫了很久毛筆字吧?”
伴娘說:“我去看看。”
門口,二爺正在收拾寫滿了名字的大紅紙,鋪開來足足有一整張桌子那麼大。
為了討吉利,長寬十幾米都沒撕開。
收起來也麻煩。
伴娘看到,連忙喊人幫忙。
她彎腰搬紅包箱子,一低頭,看到角落有一個看上去很舊的紅包。
光顏色和款式,就已經很格格不入了。
她好奇地拿出來,看到背麵,臉色微變,悄無聲息把紅包收了起來。
這邊忙完,伴娘才去找新娘。
新娘還在笑,扭頭時看到伴娘表情有點微妙,問:“怎麼了?”
伴娘湊過去,小聲問:“你結婚,那個誰知道嗎?”
新娘愣了下才反應過那個誰是誰,她說:“我不知道啊,我沒邀請他,他單方麵追我那麼多年,結婚還去邀請他也太損了吧。”
“額,那你看看這個?”伴娘把紅包遞給新娘,“這兩句話,是他學校傳出來的吧?”
新娘接過,隨手一翻。
紅包背麵八個字。
“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紅包是油皮的,黑色筆跡,不知道是被人摸的,還是摩擦了什麼東西,字跡已經有點模糊了。
紅色的封皮上,泛出又黑又帶著一點微黃的陰影。
像昭告了一場漫長歲月裡追求未果的卑微和苦澀。
新娘歎了口氣:“唉,幸虧你提前看到了,不然被我老公看到估計要誤會。”
“那這?”
“摸起來也沒多少錢,拿出來給主持人,讓主持人一會兒做個小遊戲,分給小朋友吧。”新娘把紅包遞給伴娘。
“紅包呢?”
“扔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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