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敬山水 彆四為 3541 字 2個月前

初入和縣時,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漫長深夜裡,簡幸都不太能完全深入睡眠。

她和簡茹呂誠擠在一張兩米二的床上,姥姥則委屈在旁邊的一米二床上,為了方便早上第一個去洗漱簡幸每天隻能睡在床的最外側。

這房子是租來的,簡茹花了錢的,可簡幸依然覺得這是彆人的家。

她整日小心翼翼渾身僵硬,腦袋裡有根弦崩了又崩,一天比一天緊。

從老家搬來和縣,簡茹手裡除了錢什麼都沒有,所以簡幸隻能去昂貴的私立學校。這所私立學校說來也奇怪,就開在三中對麵,兩所學校隻隔了一條馬路,三中那些打架的鬨事的老師管不了的,隻要給錢,私立學校都收。

剛來就出去一大筆開銷,簡茹不踏實,開始拚命地找活乾,最後選擇了成本最低的賣小吃。

可她從來不在三中或者私立學校這邊賣,寧願跑到更遠的二中一中或和中。

時間久了,簡幸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有一股意識在慢慢地被麻痹,直到後來簡茹攢了錢,把房東的院子買下來,這股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的意識才終於在不知不覺間消失。

一年後,簡幸小學升初中。

大概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私立學校從小學到初中一條龍包全,不用考慮任何戶籍問題,隻要繼續交學費,就可以在熟悉的環境上初中。

簡幸初中還是在私立學校上的,每天隻能靠課本的進度來證明生活並未一直重複。

06年轉07年元旦那天是周一,和縣落了那年冬天第一場雪,這場雪來得很遲,也很匆忙,以至於所有人一睜眼就被全城銀裹驚豔,路上送孩子的家長一瞬間多了很多。

簡幸家就在學校隔壁的巷子裡,走過去全程不用五分鐘,自然不必簡茹送她,更何況簡茹早早就出門了。

簡幸脖子上套著姥姥新織的圍脖,走路時不停地哈氣,氣體弄濕了毛線,有點紮臉。

她正要扒拉開,忽然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她身邊的馬路邊。

下車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兩年沒見了,她好像沒有任何改變,甚至看上去更年輕了。

她穿著粉色的大衣,大衣扣子沒扣,露出了她裡麵淺杏色的短裙和白色的毛絨絨的長靴,她好漂亮。

原來她也是和縣的。

聽上去,她們好像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明眼人一看,就能辨彆出其中的分差。

畢竟,簡茹的衣服從來都隻以黑白灰為主。

而簡幸,長年累月都在穿校服。

簡幸愣在了原地,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很快,車後座的車門打開,下來的是一個男生,看不出來多大,但是個頭相較於簡幸很高。他身上穿著三中的校服,手裡拿著一瓶牛奶正往口袋裡裝。

“到學校彆忘記喝。”年輕女人說。

“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吧,也不嫌冷。”男生說著彎腰幫年輕女人把大衣扣子扣上了兩顆。

年輕女人笑著打了男生一下,“哎呀你煩不煩。”

“跟我爸學的,”男生一擺手,“走了。”

他說著穿過長長的馬路走去了對麵,有同樣穿著校服的男生從不遠處跑來一把摟住他的肩,短短半分鐘,簡幸看到好多人和他招呼。

這時年輕女人的手機響起來,她接了說:“知道了,送你兒子上學呢。”

一邊說著一邊上車。

車子很快消失在視野裡。

地上的雪這時已經化了一大半,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可簡幸還是在那一瞬間恍惚了視線,她盯著車子的車尾氣,鼻尖乍然嗅到一股濃濃的塵土的味道。

其中夾雜著的還有腥臭的血氣。

再清冽的大雪都蓋不掉的血氣。

血氣頂衝著大早上本就不太清楚的頭腦,神經壓迫的某個焦落好像隱約有什麼意識掙脫著要迸發出來,而那自以為消失在漫長兩年裡的箱子忽然劇烈震動,狂風襲來,隻需輕描淡寫就足以吹翻箱子上積落的厚塵。

儘管久經蒙塵,那一刻它也如同新的一般。

它從未消失過,甚至因為長年累月的無視而在這一瞬間報複性地長出扭曲的爪牙和根莖。

根莖就死死插在簡幸的心上,每一次心跳都扯得她渾身作痛,仿佛在告訴她:

惡人永不可善終,小偷也絕無窺見天光之日。

“所以我還是建議各位以後寫作文多想想自己的生活,彆人的始終是彆人的。”語文老師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下課鈴敲響。

鈴聲入耳,幾乎刺穿耳膜,簡幸猛地回神,做了一個和那年那天同樣的動作——她抖著手拽著圍巾企圖遮擋住臉,卻在一瞬間反應過來自己今天根本沒戴圍巾。

唯一的遮羞布都沒有了。

簡幸猝然胸口悶了一口氣,她更著喉,眼眶脹得酸痛,語文老師前腳離開教室,她立刻站起身,動作有點突然,引來旁邊人關注,她沒精力管理表情,也沒跟許璐打招呼,抬腿擠出去時,許璐不滿地拉著椅子往前一寸,椅子刺啦一聲摩擦出銳利的痕跡,簡幸隻覺呼吸更困難。

許璐口吻不太好地說:“你說一聲啊!差點絆到我椅子!”

簡幸其實沒太聽清許璐說什麼,她垂著眼,啞著嗓音丟下一句“對不起”,匆匆離開了教室。

課間休息時間隻有十分鐘,能去的地方隻有廁所。

簡幸抖著手擰開水龍頭,冬天的水像冰窖裡流出來的,浸染在肌膚上簡直要把最後一層感官能力剝奪。簡幸看著皮膚一點點被冰紅,心裡卻察覺不到一分一毫的冷。

久居深淵與沼澤的人是不怕冷的。

相反,他們可以吸噬這些,以此堆砌越來越厚的軀殼。

可她喜歡的人就在光底下怎麼辦,她才稍稍靠近一步,身上已經被澆融出了密密麻麻的坑洞。

畸形的爪牙和根莖自然是見不得光的,為了避開這些露光點,它們隻能錯綜複雜地攀纏,因而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猙獰。

心中無光,寸草都不生。

偽善的皮囊一旦撕開,醜惡的真相隻能昭然若揭。

她沒有退路的。

想到這,簡幸忽然從喉嚨口難以抑製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她緊繃著喉企圖把這些脆弱咽回去,卻適得其反地一下子吐了出來。

她動靜不小,引得旁邊同學滿口擔心地詢問,“同學,同學你沒事吧?”

簡幸一邊試圖擺手,一邊痙攣得更凶。

這些痙攣像簡幸最後的抵抗,她企圖用自傷八百毀敵一千的方式將那些東西連根拔起。

生理淚水爭先恐後從眼眶湧出,簡幸在一片模糊中捂著胃想:如果連根都拔了,那她還能活嗎。

“還能不能活了!”曆史課下課,徐長林前腳剛出了教室,林有樂就喊了一嗓子,“靠!這曆史課聽得我真的不想活了!”

這次曆史題出的是有一點偏,對林有樂這種中考都考不及格的人來說應該難得跟附加題差不多了。

大課間休息半個小時,簡幸本想把問林有樂哪些沒懂,但是疲憊感實在太強,隻能作罷趴桌子上睡覺。

哪知她剛趴下,旁邊許璐又戳了戳她的胳膊問:“簡幸,這一題你做出來了嗎?”

簡幸抬起頭看了一眼,悶悶“嗯”了一聲,她把試卷給許璐,“你自己看。”

許璐一頓,盯著她好幾秒,不知怎麼回事臉色差了不少,她口吻僵硬:“你就不能給我講講嗎?”

“我……”簡幸後麵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許璐扭回了頭,試卷也沒接,丟下一句,“不想講算了!”

簡幸張了張嘴,半晌什麼也沒說,隻是又拿回了試卷,繼續趴著。

一整天都在昏昏沉沉度過,不知是不是出了分數的原因,班裡今天格外得沉默,偶爾有人聊兩句徐正清,換來幾聲意味深長的唏噓。

晚自習許璐沒喊簡幸吃飯,簡幸也不太想吃,她一個人去了操場,沒散步,隻是找了處角落坐著。

放眼望去,人人都長得一樣。

和中有規定在校期間人人都要穿校服,一件校服,能輕而易舉把所有人歸攏到同一個世界裡。

那些家世、素養、見識麵、甚至最顯而易見的外形,以及更多層麵的差異往往要在成年獨立以後才能愈發明顯地顯露出來。

成年人的苦並不是在象牙塔裡的人能想象的出來的,所以懷念青春成了某些成年人三更夜之後的特定節目。

因為對他們而言,在學校裡努力學習是人生裡最輕鬆不過的事情了。

至少這件事情,努力是可以換來結果的。

彆的呢?

簡幸想著,默默低下了頭,她伸長了腿,上半身壓得很低,腳邊台階上落葉枯黃,上麵粘著薄雪融化的濕跡,摸上去,涼意從指尖一路爬到心房。

“正清,接球!”

一道聲音傳來,簡幸條件反射抬頭,才看到打籃球的那些人裡居然有徐正清。

徐正清同樣穿著校服,此時天空被落日餘暉映照出橙紅色,籃球場的地麵是綠色的,塑膠跑道是紅色的,校服是藍色的,少年身上是彩色的。

他應了一聲,輕鬆一躍接過遠處扔來的球,雙手輕輕一抬,指尖在空中掠過痕跡,籃球旋轉躍入籃中。

稀稀拉拉掌聲四起,伴隨著同隊友的:“牛逼!”

徐正清笑了笑,冬風掀起他的頭發,露出略顯俊朗的麵孔,他沒說什麼,隻是抬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

少年英姿豈是短短冬日能掩蓋的。

簡幸又盯著看了幾眼,慢吞吞起身離開了操場。

徐正清打了沒一會兒就覺得熱,跟旁邊打了個聲招呼,就拿著校服外套走去了旁邊籃球台。

他彎腰放外套的時候不經意抬頭看了眼入門口,女生身影一晃而過,徐正清眯了眯眼,幾秒後才收回目光。

這時秦嘉銘慢悠悠走過來遞一瓶水,問他:“聽說考了年級第一,恭喜啊。”

徐正清接過水也沒謙虛,開玩笑說:“口頭恭喜啊?”

“操?”秦嘉銘罵了一聲,“行,一會兒讓彬哥上門/服務。”

徐正清拿水瓶碰了碰秦嘉銘的水瓶,“謝謝學長。”

“騷不死你,”秦嘉銘說著先一步回教室,走兩步想起什麼,回頭說,“哦,對了,我讓彬哥多送一杯,一會兒你拿給簡幸。”

徐正清說好。

操場地上還有水,也不適合長期活動,徐正清簡單活動了一下筋骨就拿著外套走了,在教學樓門口和龐彬偶遇,龐彬二話沒說把手裡的奶茶塞他手裡了。

徐正清挑了挑眉,“不是上門/服務嗎?”

“你這不是送上門了嗎。”龐彬說完就走了。

徐正清失笑兩聲,上了樓。

秦嘉銘買得不少,徐正清嫌沉,路上碰到熟人就隨手遞出去一杯,等到了三班門口手裡沒剩幾杯了。

林有樂眼尖,看到立刻扒著窗戶喊:“哥!有我的沒?”

徐正清看他這樣子沒忍住逗了一句:“在裡麵過得還行嗎?”

林有樂十分配合,滿臉苦意說:“當然不好,對您的思念日夜加重,飯也吃不好,還要受徐警的打擊。”

“可憐,”徐正清說著遞進去兩杯,“賞你的。”

林有樂“嘿嘿”笑接過,“那麼愛我,還整倆。”

徐正清掃一眼簡幸空蕩蕩的座位,說:“另一杯給簡幸。”

“嗯?”林有樂愣了一下,等徐正清轉身走了才慢半拍地說了句,“哦。”

他有點疑惑地自言自語了一句:“簡幸什麼時候跟徐正清那麼熟了?”

沒想到許璐接了一句:“他們本來就認識。”

“什麼?本來?多本多來?”林有樂問。

許璐看了眼簡幸的桌子,沒什麼表情地說:“不知道,反正她認識挺多……男生的,高二的也認識。”

林有樂半信半疑了一句:“是嗎?”

許璐不太高興了,“什麼意思?你不信我啊?是你跟她熟還是我跟她熟?真以為她跟看上去一樣呢?”

林有樂“啊?”了一聲,“什、什麼意思啊?”

許璐一頓,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什麼,臉色瞬間變了變,好一會兒才匆匆丟下一句:“關你什麼事,少打聽。”

“……不是你先提的嗎。”林有樂挺委屈地念叨一句,起身把奶茶放在了簡幸桌子上。

簡幸一整天都沒怎麼好好吃飯,到了晚上胃開始報複性地發疼,她忍了一會兒最後實在忍不了才去小食堂買了個麵包。

從食堂回來簡幸上了另一側的樓梯,到六樓正好和回班的徐正清撞上。

徐正清看了一眼她手裡的麵包,問她:“沒吃飯啊?”

簡幸上樓梯的時候就在想,她從這個方向上樓回班,路上總要路過一班,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徐正清,可眼下真遇到了,她又僵硬著舌根說不清一句完整話。

半天隻說了一句:“嗯。”

徐正清不知為何看了她一眼,但沒再問什麼,隻是說一句:“秦嘉銘給你買了奶茶,我給林有樂了。”

“哦,”簡幸反應過來,問,“怎麼突然買這個?”

徐正清笑笑說:“慶祝考完試吧。”

“哦,謝謝。”

徐正清點點頭,轉身要進班,簡幸捏著麵包,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勇氣,忽然喊了一聲:“徐正清。”

徐正清回頭。

手裡麵包包裝被捏漏了氣,簡幸乍然握了一掌心柔軟,她扯著唇,朝徐正清笑了笑說:“聽說你考得很好,恭喜。”

“聽說你考得也不錯?徐班在我們班誇了你曆史解題思路。”徐正清說。

簡幸有些結巴,“是、是嗎。”

“嗯,期末繼續加油。”徐正清說。

簡幸笑了,說:“好,你也是。”

說完兩人各自轉身,天冷走廊沒人,穿堂風顯得更凶,但是簡幸卻沒覺得冷,她回到座位看到桌子上的奶茶。

林有樂說了句:“那個,是徐正清給的。”

“知道了。”簡幸說著拿在手裡,掌心源源不斷一片溫熱。

不知道是不是期中考試檢驗了成果的緣故,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大家好像都沒上半學期那麼輕鬆了。

過度班因為壓力和課程進度而顯得更加沉默,走廊因為天氣冷不再有人紮堆閒聊,更多時候大家都待在班裡,翻看一頁又一頁試題。

簡幸以前坐在窗邊總覺得時不時能看到徐正清走過的身影,畢竟同在一樓,哪怕有緣無份,好歹也能湊上幾次偶遇。

如今一個多月過去,簡幸在一個語文作文課上乍然意識到,她好像已經有很久沒看到徐正清了。

原來哪怕身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樓層,偶遇也需要莫大的運氣。

更彆提畢業以後了。

簡幸想著,在心裡默念了幾遍航天大學的錄取分數線。

十二月下旬,冬至送來了一場大雪。

姥姥關節不好,一到冬天就開始疼,步伐也沒春夏輕快,從前有事沒事都愛去簡幸屋裡轉,現在隻能窩在自己屋裡看電視。

簡茹知道姥姥冬天活動範圍不大,會在每年冬天伊始就把家裡唯一的電視搬到姥姥屋裡。

周末天冷,吃了飯姥姥就把簡幸拉自己屋裡看電視,家裡沒裝有線,收到的頻道有限,來來回回隻能看那幾個節目。

“還是看還珠格格吧,小燕子多有意思啊,”姥姥讓簡幸坐在床沿邊,拉著她的手往被窩裡塞,簡幸姿勢彆扭得不行,笑說,“我不冷。”

“怎麼不冷,哪有不冷的,”姥姥說著起身,“我去給你灌個熱水袋。”

“不用,”簡幸攔她,“真不用,我冷自己知道鑽被窩。”

“那行,你小時候身體不好,現在又是高中,真不能瞎折騰。”

“知道了。”

兩人說著,電視放到皇上微服出巡偶遇夏盈盈,送彆時,老舊的電視發出纏綿又似低吟的歌聲:“山一程,水一程,柳外樓高空斷魂……山無憑,水無憑,萋萋芳草彆王孫……”

良人難遇,山水難逢。

若遇三生有幸,久違莫問前程。

“唉,將侯皇貴的家哪有那麼好進的喲。”姥姥不停感歎。

簡幸笑笑說:“是,而且皇上也不是真的喜歡她,估計是出於對夏雨荷的愧疚吧。”

姥姥聞聲表情有點古怪,她看了簡幸一眼,簡幸裝作沒注意,沒一會兒姥姥又看了簡幸一眼,簡幸以為姥姥是震驚她的言論,沒忍住笑出聲道:“姥姥,我都多大了啊,這種電視劇能看懂的。”

不知道為什麼,簡幸忽然從姥姥臉上捕捉到了一絲緊張,她疑惑地問:“怎麼了?”

“沒事,是,大了,該懂了,”姥姥嘴上說著,手卻有明顯的顫抖,簡幸皺了皺眉,拿起遙控器把電視機聲音關小了,平時這聲音為了照顧姥姥聽力都開挺大,關小了以後屋裡明顯安靜了不少,簡幸剝了顆糖放到姥姥手裡,又問,“怎麼了?”

這是第一次,姥姥拿了糖沒有立刻往嘴裡塞,反倒盯看著簡幸問:“簡幸,我問你,你們學校有沒有那個,就是,你也大了,姥姥也懂,到青春期了,學校裡的男孩女孩都懂事了,就是我想問你,你那個……”

反反複複也沒能問出口。

簡幸知道她想問什麼,主動說:“沒有,沒有人喜歡我。”

“那是他們沒眼光!”姥姥還不太高興,評價完又看了她一眼問,“那你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啊?”

簡幸團糖果皮的動作一頓。

她動作本來很小,但因為包裝袋摩擦的聲音明顯,所以哪怕隻是微微一頓,帶來的效果都會被放大。

姥姥似有察覺,握著簡幸的手一下子緊了。

簡幸以為她是單純擔心,很快笑笑說:“高中那麼忙,哪來的時間琢磨這些事情啊。”

看似在否認,實則沒說一個不字。

姥姥半信半疑地“哎”了一聲,“哎”完又說:“簡幸,咱不能學彆人早戀知道嗎?咱是要好好學習的人,要考大學的。”

簡幸勉強扯唇笑笑說:“我知道。”

離開姥姥屋的時候,身後電視機還在重複纏綿悱惻的歌聲,簡幸站在門口看著院子裡淺淺的一層雪發呆。

她有點意外。

本以為,姥姥無論如何是站在她這邊的。

她以為,姥姥跟簡茹不一樣。

至少,不隻是一味地讓她考大學,來以此彌補簡茹遺憾的人生。

“喵~”眼熟的小野貓踩著梅花腳印來要吃的。

簡幸眼前閃過徐正清低頭逗貓的畫麵,她斂唇笑了笑說句:“等一會兒啊。”

她說著走去了廚房,廚房裡其實沒什麼貓能吃的東西,簡幸翻了半天找到一個早上沒吃掉的煮雞蛋,剝了殼,蛋白和蛋黃都掰成小塊丟給它。

小貓吃完優哉遊哉地走了,簡幸看著它離開時高高翹起的尾巴,唇也緩緩跟著翹起。

這時堂屋似乎傳來動靜,簡幸偏頭看去,隱約看到姥姥的身影,她疑惑地看了眼姥姥屋,確實閃著門縫,於是起身過去堂屋,隻見姥姥手裡攥著三根香,舉手抵額間,虔誠閉眼低語。

簡幸好奇地問:“姥姥?你做什麼呢?”

姥姥嚇了一跳,隨後想起什麼,忙說:“簡幸,快來,給菩薩上柱香。”

“現在?”簡幸問,“不年不節的,上什麼香啊?”

“嘖,小孩子怎麼那麼不懂事,瞎說什麼呢!”姥姥說著往她手裡塞了三根香,“隻要想上,能上,哪天都行。”

老人家都信奉這些,大概是沒有什麼可以依托的,隻能如此圖個心安。

簡幸看姥姥臉色嚴肅,忙說:“好,上。”

她從記事以來就跟簡茹姥姥一起供這坐觀音,流程很嫻熟,耳邊姥姥重複念:“簡幸身體健康,平平安安,簡幸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老人家的聲音總是有一股催眠的魔力,也有一種沉澱人心的力量,恍若能帶著人跨越無數時代,最後依然能笑看人生百態。

簡幸原本隻是敷衍應付,慢慢卻沉下了心,她鼻尖拂的滿是佛香的味道,心思緩緩飄到了徐正清身上,然後在心裡偷偷把姥姥的每一句“簡幸”,都換成了“徐正清”。

祝他平安健康。

祝他永遠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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