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人骨拚圖 傑夫裡·迪弗 5434 字 2個月前

自己人。這就是德爾瑞看待林肯·萊姆的方式,這會兒他正繞著萊姆的床邊走來走去。有些人就喜歡這麼做。癱瘓者是一個自我封閉的俱樂部,而他們用笑話、點頭、眨眼闖入這個聚會。你知道我愛你,老兄,因為我正在拿你取笑。林肯·萊姆知道,這種態度會很快、很快消失。“看看這個,”德爾瑞說著,用手戳了戳那張克林尼頓床,“這是《星際艦隊》裡的東西。瑞克指揮官,你可以坐著你的飛船挪挪屁股了。”“滾開,德爾瑞,”鮑林說,“這是我的案子。”“那麼這位病人在這裡做什麼呢,克拉奇(瑞克指揮官和克拉奇博士都是美國著名係列電影《星際艦隊》裡的人物。)博士?”鮑林警官大步上前,怒氣衝衝地對這位聯邦調查局的高級探員說:“德爾瑞,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滾出去!”“瞧瞧,我真想給自己也弄一張這樣的床,躺在上麵舒舒服服地看球賽。好了,說正經的,林肯,這幾年你還好嗎?”“他們敲門了嗎?”萊姆問托馬斯。“沒有,他們沒敲。”“你們沒有敲門,”萊姆說,“所以我請你們離開好嗎?”“我有搜查令。”德爾瑞低聲說,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阿米莉亞·薩克斯用右手食指摳挖著拇指,指甲邊緣的地方已經滲出了血液。德爾瑞環視房間,顯然對這個臨時拚湊的實驗室感到驚歎,但他很快就抑製住內心的這種感覺。“抱歉,我們要接管這裡了。”在二十年的警察生涯裡,萊姆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蠻橫無理的接管行為。“去你的,德爾瑞,”塞林托開口了,“離這個案子遠點。”“離遠點?離遠點?又不是我死氣白賴地要趟這渾水。是你給我打的電話嗎?”“我沒有。”“那麼又是誰投幣打了這個電話?”“這……”塞林托一時答不上來,隻是一臉驚訝地望著鮑林。鮑林說:“你會得到一份報告的。我們能為你做的就這麼多。”他現在也開始轉入防禦了。“一份報告,好啊。不過,聽我說,你們打算怎麼把報告送來?用聯邦快遞?還是郵局平信?告訴我,吉姆,對一個正在進行中的案件而言,一份隔夜的報告有什麼用?”鮑林說:“我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我們?”德爾瑞立刻反問,就像一個能一眼觀察到微小腫瘤的外科醫生。“是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鮑林開始惱火了,“是我要市長把這個案子留在地方警察局處理,而我們已經控製住局麵了。現在請你走吧,德爾瑞。”“你認為你們有把握在十一點新聞前結案嗎?”鮑林突然怒吼一聲,把萊姆嚇了一跳。“我們怎麼認為不關你屁事,這他媽的是我們的案子。”萊姆早就聽說過這個警官的壞脾氣,但今天才第一次親眼目睹。“實際上,現在這他媽的是我們的案子了。”德爾瑞走到桌邊,順手抄起一件庫柏的儀器。萊姆說:“彆這樣,弗雷德。我們就要抓住那家夥的尾巴了。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工作,但不要把案子帶走。這個嫌疑犯和你以前遇到過的完全不一樣。”德爾瑞笑了:“你們知道我最近一次聽說這個該死的案子是怎麼說的嗎?你們找了一個普通市民來偵辦刑事案件,”德爾瑞上前兩步,看著萊姆的克林尼頓床,“還找了一個普通巡警鑒定犯罪現場,又派特勤小組到超市買雜貨。”“那是標準證物,弗雷德。”萊姆鄭重地提醒他,“這都符合標準程序。”德爾瑞露出失望的表情。“那麼特勤小組呢,林肯?都是納稅人的錢。這就像‘得州電鋸殺人狂’一樣任意宰割納稅人……”這些消息是怎麼泄露出去的?每個人都發過誓要對這宗無頭案保密的。“而且,我還聽說霍曼的手下找到受害人後,卻沒有馬上進去救人,是不是這樣?五頻道的人全拍下來了。在你們的人進去之前,他們錄下了足足五分鐘的尖叫聲。”他不懷好意地咧嘴笑著,望向塞林托。“朗,我的老兄,這大概就是你剛才所說的麻煩吧?”我們做了這麼多努力,萊姆心想,我們已經找到了感覺,已經開始學會嫌疑犯使用的語言,馬上就要看清那個人了。他突然驚訝地意識到,隔了這麼多年之後,他正重新投入到他一向熱愛的工作中。可是現在,卻有人要把這一切從他的身邊奪走。頓時,憤怒的火焰在他心中勃然高漲。“把案子拿去,弗雷德,”萊姆咆哮道,“但彆把我們隔離在外,彆這麼做。”“你們已經失去兩個受害人了。”德爾瑞提醒他。“我們隻失去了一個,”塞林托糾正說,同時不安地望著餘怒未消的鮑林,“第一位受害人我們完全無能為力,他是一張名片。”多賓斯兩手交叉在胸前,對這場爭執冷眼旁觀。而傑裡·班克斯卻忍不住跳了進來。“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住他了,我們不會再失去任何人了。”“是啊,如果特勤小組的人都坐在那裡,任由受害人尖叫的話。”塞林托說:“那是我……”“是我的決定,”萊姆搶過話頭,“是我。”“但你隻是個平民,林肯,所以不可能是你做的決定。你可能提出建議,你可能提出請求,但我不認為那是你的決定。”德爾瑞的注意力又轉回到薩克斯身上。他的眼睛望著薩克斯,卻對萊姆說:“是你叫佩雷蒂彆管犯罪現場?這實在有些荒謬,林肯。你為什麼總是做出一些這樣的事?”萊姆說:“我做得比他好。”“佩雷蒂可不是一個快樂的童子軍。不,先生。我們倆剛剛和埃柯特談過。”埃柯特?副局長?他怎麼會摻和進來?萊姆瞥了薩克斯一眼,看到那神秘莫測的藍眼珠,看到那一頭淩亂的紅發,他突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萊姆緊緊地盯住她,而她顯然在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萊姆對德爾瑞說:“你是說……佩雷蒂?不正是他解除了嫌疑犯觀察第一位被害人的現場的交通管製?不正是他在我們還有機會獲取重要證物之前就撤消了封鎖,破壞了我們有遠見的薩克斯辛苦保護起來的現場?我的薩克斯做得對,而佩雷蒂和其他所有人都錯了。是的,她是對的。”她正低頭望著自己的拇指,臉上的表情顯示出,她又看到了熟悉的景象。她麻利地從口袋裡取出一包麵巾紙,包住她不停滲血的指頭。德爾瑞簡略地說:“你們應該一開始就通知我們。”“滾出去。”鮑林喃喃地說。他的兩眼冒出怒火,聲調一下提得很高,“都給我滾出去!”他大吼。即使一向冷靜的德爾瑞也不禁嚇了一跳,他倒退兩步,躲開從這位探長口中噴出的口水。萊姆不讚成鮑林的衝動。這件事本來還有挽回的餘地,但現在鮑林卻大發雷霆。“吉姆……”鮑林探長對他的呼喚置之不理。“滾!”他又喊道,“你們不能搶走我的案子!”讓房間裡所有人驚愕的是,他突然衝上前去,一把抓住德爾瑞綠色西服的衣領,把他直推到牆邊。德爾瑞愣了一下,才用手指輕輕地把探長的手撥開,然後掏出移動電話,主動遞給鮑林。“你自己打電話給市長。要不,打給威爾遜局長也行。”鮑林立刻鬆手放開德爾瑞,似乎有人在他和這個高個子男人之間隔開了距離。“你要這個案子,你他媽的就拿去吧!”說完,他大步走向樓梯,揚長而去。大門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這樣吧,弗雷德,”塞林托說,“讓我們參與辦案,我們一定會抓住那個混蛋的。”“我需要的是聯邦調查局的反恐小組,”德爾瑞說,似乎在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你們沒有對付恐怖分子的經驗。”“什麼恐怖分子?”萊姆問。“聯合國和平大會。我得到密報,說機場會有事發生,而嫌疑犯就是在機場綁架了兩個人質。”“我不認為嫌疑犯是恐怖分子,”多賓斯說,“激發他實施犯罪的心理動機可能有許多種,但絕不是出於意識形態因素。”“呃,但事實是,匡提科那邊和我們都這麼認定。很高興你們有不同看法,但這正是我們要接手的理由。”萊姆放棄了。疲勞奪走了他的全部意誌,他現在隻希望塞林托和他滿臉青春痘的搭檔今天早上沒有來過。他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阿米莉亞·薩克斯,希望自己從未換上過這件愚蠢的新白襯衫。現在他隻覺得脖子發硬,而對脖子以下的任何東西都沒有了知覺。他意識到德爾瑞好像正對他說著什麼。“對不起?”萊姆揚起一邊濃密的眉毛,請德爾瑞重複一遍剛才說的話。德爾瑞說:“我在說,政治因素就不能成為犯罪動機嗎?”“我對動機沒興趣,”萊姆說,“我感興趣的隻有證物。”德爾瑞又瞟了一眼庫柏的桌子。“那麼說,案子屬於我們了。大家還有什麼意見?”“還由得我們選擇嗎?”塞林托說。“你們可以留下搜索人員支援我們,要不你們就全部退出。就這麼辦了,希望你們不要介意,我們現在要把證物帶走了。”班克斯猶豫著。“交給他們。”塞林托命令道。年輕警探拿起剛從現場收集來的證物袋,全都裝進一個大塑料袋裡。德爾瑞伸手來接,班克斯瞄了一眼那瘦長的手指,把塑料袋扔在桌子上,走回到房間最遠端,和其他警察站在一起。林肯·萊姆介於紐約警察和FBI探員之間,算是中立地帶,而阿米莉亞·薩克斯則像生了根一樣站在萊姆的床邊。德爾瑞對她說:“薩克斯警員?”她的身子頓了一下,眼睛先望向萊姆,然後才回答道:“是。”“埃柯特長官要你到我們那裡做犯罪現場簡報,他還說你星期一就可以到新崗位開始工作。”她點點頭。德爾瑞又轉向萊姆,誠懇地說:“不要擔心,林肯,我們會抓住他的。下次你聽到的,就是他的腦袋掛在城門柱上的消息。”他朝隨行的同伴點點頭,一行人拿起證物依次走下樓梯。德爾瑞在走廊上招呼薩克斯:“你來嗎,警員?”她仍然交叉著雙手站在原地,像一個後悔參加聚會的小女孩。“馬上去。”德爾瑞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這些鳥人,”班克斯嘟囔著,把筆記本往桌上一丟,“真讓人無法相信。”薩克斯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你去吧,阿米莉亞,”萊姆說,“他們的車還在等著呢。”“林肯。”她走向床邊。“彆在意,”他說,“你做了該做的事。”“我不願意做犯罪現場鑒定工作,”她脫口而出,“我根本不想做這種事。”“不管怎樣,以後你不會再做了。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不是嗎?”她開始向門口走去,突然又轉過身,衝動地說:“難道你除了證物之外,什麼都不在意嗎?”塞林托和班克斯都站了起來,但薩克斯不理會他們。“我說,托馬斯,你能送阿米莉亞出去嗎?”薩克斯繼續說:“對你來說,這一切隻是一場遊戲,不是嗎?莫娜莉她……”“誰?”她的眼睛裡快要冒出火來。“看看!你甚至不記得她的名字!莫娜莉·格傑,坑道裡的那個女孩……在你眼裡,她隻是整個謎團的一部分。她的身上爬滿了老鼠,而你竟然說‘那是它們的天性’。它們的天性?經曆過這次事件,她再也不會和以前一樣了,而你關心的,隻有你那些寶貝證物。”“當受害人還活著的時候,”萊姆用低沉的語調說,像是在給她上課,“齧齒類動物的咬痕都很淺,隻是些皮外傷,醫護人員為她打一針狂犬病疫苗就沒事了。在這種情況下,多咬兩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為什麼不問問她的意見?”薩克斯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但這種笑與往常不同,帶著惡意與不屑,就像那些憎恨殘疾者的護士和看護在恢複室巡房時會裝出的那種笑容。萊姆不喜歡裝作彬彬有禮的阿米莉亞·薩克斯,他九九藏書喜歡的是那個心直口快的阿米莉亞……“回答我的問題,萊姆,你要我做這個工作的真正動機是什麼?”“托馬斯,客人逗留的時間太久了,你能不能……”“林肯……”那個看護想開口說些什麼。“托馬斯!”萊姆打斷他,“我好像已經吩咐你做事了。”“因為我狗屁不懂,”薩克斯咆哮著,“這就是原因!你不想有真正的犯罪現場鑒定專家加入進來,因為那樣你就無法隨心所欲地掌控全局。隻有我……你可以叫我去這,叫我去那,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去做,而我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啊哈,士兵造反了……”萊姆說,翻起眼珠望著天花板。“可我不是你手底下的士兵,我打一開始就不想這樣。”“我也不想這樣,但現在事實就是如此。一不小心,大家就都陷進去了。”他知道此時自己臉上的笑容是多麼冷酷,多麼令人寒心,但並不完全是由於她的緣故。“為什麼,你隻是個被寵壞的頑童,萊姆。”“喂,警員,你的時間不夠了。”塞林托吼道。但薩克斯仍然繼續說下去。“你無法親臨犯罪現場,對此我很難過,但是你甘冒風險進行調查,純粹是為了滿足你的自我,這就是讓我最他媽的深惡痛絕的地方。”說完,她抓起巡邏帽,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房間。他以為會聽到樓下大門被砰地關上的聲音,說不定還會震碎玻璃,但樓下隻傳來輕輕一聲門鎖搭扣合上的聲音,然後就一片寂靜了。傑裡·班克斯重新拿起他的筆記本,用拇指翻動著,假裝在認真地查閱什麼。塞林托說:“對不起,林肯,我……”“不關你的事,”萊姆說著,張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似乎想借此平複他剛剛被刺痛的心,“我一點兒也不介意。”幾個警察在空了一半的桌子旁站了好一會兒,陷入難堪的沉默之中。最後庫柏開口了:“我看還是收拾東西吧。”他提起一個黑色的顯微鏡箱放在桌上,開始拆卸顯微鏡的目鏡,那股小心翼翼的勁頭,就像一個音樂家在拆解他心愛的薩克斯管。“好了,托馬斯,”萊姆說,“太陽已經落山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酒吧開門了。”他們的作戰室讓人印象深刻,輕易地就把萊姆的臥室比了下去。這裡的空間占據了整個樓層的一半,三十多名探員、數不勝數的電腦和五花八門的電子儀器把這裡填充得滿滿的,場景就像湯姆·克蘭西(湯姆·克蘭西(Tom cy,1947-),美國當代著名軍事題材家。)的電影。這裡的探員看起來就像律師或投資銀行家,個個都穿著潔白的襯衫,打著領帶。走進這裡,使人首先聯想到的字眼就是“清爽”。此時,阿米莉亞·薩克斯站在房間中央,因身上那件沾滿了塵土、老鼠血和上百年前牲畜糞便的深藍色製服而顯得格外突出。她對萊姆的惱怒已經平息,但她的思緒還在圍繞著上百件想要說、或希望自己已經說出來的事情打轉。她強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到眼前的事務上。一位穿著一身體麵的灰色西裝的高個子男人正在和德爾瑞談話。兩個人都很高大,卻低著頭湊在一起,滿臉嚴肅的樣子。薩克斯相信這個人就是FBI負責曼哈頓地區事務的特派員托馬斯·帕金斯,但她不敢肯定。一名巡警和FBI接觸的機會,不比一名乾洗店員工或保險推銷員多多少。這個人看上去不苟言笑,相當乾練的樣子,目光不時瞥向釘在牆上的大幅曼哈頓地圖。在德爾瑞向他簡要彙報情況的過程中,他點了好幾次頭,最後,走到一張堆滿了文件夾的纖維板桌前,目光掃過房間裡的所有人員,開始講話。“各位請注意……我剛剛接到局長從華盛頓傳來的指示。你們大概都已經聽說了發生在肯尼迪機場的案子,這個案件非比尋常。幾個受害人被綁架,彼此之間卻缺乏性彆等共性特征,這在係列犯罪行為中非常罕見。實際上,在我們分管的南部地區這樣的嫌疑犯還是第一次出現。鑒於這起案件可能與本周的聯合國會議有關,經與總部、匡提科和聯合國秘書長辦公室協調後,我們得到授權,全權處理這一案件,而且列為優先等級中的第一位。”說到這裡,特派員看了德爾瑞一眼,德爾瑞便接口說下去:“我們已經從紐約市警察局手中接管了這個案子,但我們還將借用他們的人力作為後援。現在,請來自犯罪現場的警員,為我們做現場簡報。”德爾瑞的聲音變得完全不同,剛才的滿口粗話轉眼之間已經無影無蹤了。“你為證物做過登記嗎?”帕金斯問薩克斯。薩克斯承認她沒有。“我們一直都在全力投入拯救人質的工作。”特派員對此深感不滿。在法庭上,一係列物證保管程序中任何一個細微環節上的疏失,都可能會使鐵定的案子翻過來。這是嫌疑犯的辯護律師第一個會找茬的地方。“在你離開之前,記得先把它做好。”“是,長官。”瞧瞧萊姆當時的那副表情,他認為是我向埃柯特局長抱怨才導致他們的工作被人搶走,瞧他那副樣子……我的薩克斯做對了,我的薩克斯保護了現場……她又開始摳指甲了。彆摳了,她對自己說,但和往常一樣,還是不停地把指甲深深地掐進肉裡。疼痛的感覺真好,那些心理醫生永遠也不會明白這一點。特派員說:“德爾瑞探員,請你向大家通報一下我們要處理的這件案子的有關信息。”德爾瑞的目光從特派員和其他探員的臉上一一掃過,然後繼續說:“現在我們的一線探員已經前往城裡每個主要的恐怖分子活動據點,搜尋任何能指引我們找到嫌疑犯藏身地點的線索。我們將調動所有的探員和臥底投入行動,雖然這意味著一些現在正在進行的行動會受到影響,但我們決定值得冒這個險。“我們這裡的工作是快速反應。你們將被分為六個各自獨立的小組,隨時準備出動,完成拯救人質和排除障礙的任務。”“長官……”薩克斯說。帕金斯抬起頭,皺了皺眉,顯然認為她不應該在做簡報的時候插嘴,應該等到最後提問時再說。“是,警員,有什麼事嗎?”“呃,我隻是想問問,那個人質怎麼辦?”“誰?那個德國女孩嗎?你認為我們應該再找她談一次?”“不,長官,我指的是下一個受害人。”帕金斯回答:“噢,我們當然會留意嫌疑犯可能會有下一個目標的事實。”薩克斯說:“他現在已經有了。”“他有了?”特派員望望德爾瑞,德爾瑞聳聳肩。帕金斯問薩克斯:“你怎麼知道?”“哦,我並不是真的知道,長官。但是他在上一個現場留下了線索,如果他手中沒有其他受害人,他是不會這麼做的。要不,就是他現在正準備去抓一個人質來。”“聽好,警員,”帕金斯說,“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采取行動,以確保人質不會受到傷害。”德爾瑞對她說:“我們認為最好把焦點集中在那頭野獸身上。”“薩克斯警探……”帕金斯想要說什麼。“我不是警探,長官,我在巡警隊工作。”“好,很好,”帕金斯眼睛望著成堆的檔案,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你能把你注意到的細節告訴我們,會對我們有很大幫助。”三十多名探員都在望著她,其中有兩名是女性。“隻需要告訴我們你看到了什麼。”德爾瑞說著,伸手夾住叼在齒縫間的那隻未點燃的香煙。她向他們簡要地敘述了搜查犯罪現場的經過,以及萊姆和特裡·多賓斯的推論。大多數探員都對嫌疑犯奇怪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議。“好像在玩遊戲。”一個探員嘀咕道。另一個探員問他們是否能從這些線索中解讀出與政治有關的信息。“是這樣,長官,我們真的不認為他是個恐怖分子。”薩克斯堅持說。帕金斯把他高度充沛的注意力轉到她身上。“讓我來問你,警員,你是否承認他很聰明?”“非常聰明。”“他有沒有可能是在耍花招?”“什麼意思?”“你……我應該說你們紐約市警察局,都認為嫌疑犯隻是個瘋子,我的意思是,你們把他當成一般犯罪者。可是,既然他如此聰明,有沒有可能故意設下圈套,引導你們朝那個方向思考,然後他就可以實施他真正的企圖。”“什麼企圖?”“讓你們圍著他故意留下的線索打轉。這會不會是他的疑兵之計?”“不,長官,這些方向都很正確,”薩克斯說,“這些線索都引導我們找到了人質。”“我知道,”托馬斯·帕金斯很快地說,“但在這麼做的時候,他也成功地引導我們偏離了其他目標,對吧?”這一點她倒沒想過。“我想,有這種可能吧。”“這麼一來,威爾遜局長就會抽調負責保護聯合國會議安全的警力回來,全力投入這起綁架案。嫌疑犯可能想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放手執行他真正的使命。”薩克斯回想起來,今天早些時候,當她看見大批警察沿著珍珠街搜索時,也曾閃過這種想法。“這麼說,歹徒的真正目標是聯合國大會?”“我們是這麼認為的,”德爾瑞說,“企圖在倫敦用炸彈襲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議的幕後黑手,可能想在這裡再試上一把。”如果是這樣,就意味著萊姆的偵破方向是完全錯誤的。這多少減輕了一些她心中的罪惡感。“現在,警員,你能為我們分項列出這些證物嗎?”帕金斯問。德爾瑞遞給她一張證物清單,她找到的所有東西都羅列在上麵,薩克斯開始一項一項地核對確認。剛才在她說話的時候,她注意到周圍的人都在忙碌地工作——有的人在打電話,有的人站在一起低聲交談,還有一些人在埋頭做筆記。然而,當她望著手中的清單,說出“我在最後一個犯罪現場采集到一枚嫌疑犯的指紋”時,她意識到房間裡一下子寂然無聲。她抬起頭,看到辦公室裡所有人都在望著她,他們臉上的表情隻能用“震驚”來形容。她不知所措地望望德爾瑞。德爾瑞伸長脖子問:“你是說你采到了一枚指紋?”“呃,是的,他在和上一個受害人打鬥時掉落了手套,他撿手套時手指觸到了地麵。”“指紋在哪兒?”德爾瑞急切地問。“上帝啊,”一個探員喊了起來,“你怎麼不早說?”“我……”“快找!快找!”有人高聲叫道。房間裡響起一片嘁嘁喳喳的議論聲。薩克斯的手在顫抖,她打開證物袋,把那張指紋的照片遞到德爾瑞手上。他舉起照片,仔細地檢查了一下,然後交給另一位探員。薩克斯猜測那位探員就是這裡的摩擦脊專家。“太好了,”那人說,“這是標準的A級指紋。”薩克斯知道指紋被分為A、B、C三個等級,再低的等級大多數司法機關就不會接受了。她本來應該為自己能采集到如此高級彆的指紋而自豪,但不知為什麼,她此刻根本沒有這種感覺。接下來,一切動作開始同步進行。從德爾瑞手裡接過照片的那位探員一溜小跑到辦公室角落的一台大電腦前,把照片架放在光學掃描儀上,另一位探員則打開電腦,開始輸入一些指令。德爾瑞抓起電話,一隻腳不耐煩地點擊著地麵,然後低下頭去,似乎電話那端已經有人應答了。“珍妮,我是德爾瑞。雖然這很為難,但我還是要請你關閉東北部地區所有的AFIS(指紋自動識彆係統。)請求,給我最優先使用權……我和帕金斯在一起,是他同意這麼做的。如果你覺得他說了還不算,我可以打電話給華盛頓的那個人……這事與聯合國有關。”薩克斯知道調查局的AFIS是和全國的警務係統共用的,所以德爾瑞才會打電話請求暫時停止開放。電腦前的那位探員說:“掃描完畢,正在傳輸中。”“要等多久?”“十到十五分鐘。”德爾瑞把他臟兮兮的手指合攏在一起。“拜托、拜托、拜托。”圍繞在薩克斯周圍的是一陣旋風般的活動。她聽見有聲音在談論武器、直升機、車輛、反恐專家,到處是電話鈴、敲打鍵盤、展開地圖和檢查槍械的聲音。帕金斯也在通電話,說話的對象可能是人質救援小組,也可能是局長、市長、甚至美國總統,誰知道呢?薩克斯對德爾瑞說:“我不知道那枚指紋有這麼重要。”“它當然很重要,至少,在有了AFIS之後是這樣。在過去,采集指紋多半是為了做樣子,好讓被害人和媒體知道你在做事。”“你在開玩笑。”“不,我一點兒沒開玩笑。就拿紐約來說,假如你想通過人工方式比對指紋,我是說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比對所有指紋檔案卡,大概得花上一名專家十五年的時間。絕不騙你。而使用自動搜尋呢?隻需要十五分鐘。過去我們憑借指紋認定嫌疑犯的概率隻有兩三個百分點,而現在已提升至百分之二十到二十二。哈,沒錯,指紋就是黃金,萊姆難道不知道嗎?”“他當然知道。”“知道卻沒有全力追蹤下去?嘖嘖,這就是他的疏忽了。”“喂,警官,”特派員帕金斯說,一隻手捂住電話筒,“我想請你儘快完成證物保管登記,我要把證物送到物證反應小組了。”物證反應小組,薩克斯想起林肯·萊姆曾應邀為他們工作過一段時間。“我馬上做好。”“馬洛裡、坎貝爾,把這些證物拿到辦公室去,給我們這位客人一些證物保管簽收單。警官,你身上有筆嗎?”“有。”薩克斯跟著那兩個人走進一間小房間,在他們離開去找聯邦統一格式的保管簽收單的時候,她一直緊張地啪嗒啪嗒按著圓珠筆的彈簧。過了一會兒,兩個人拿了一遝簽收單回來,薩克斯坐下來,開始打開證物袋。她身後響起一個人的聲音,是德爾瑞,那個似乎對這個案子最熱心的家夥。在坐車來這裡的路上,有人告訴她德爾瑞的外號叫“變色龍”,她現在漸漸開始明白是為什麼了。“我們管帕金斯叫‘大迪克’,就是‘大獨裁者’的意思。不過不用擔心,他很善於協調,更厲害的是他在華盛頓有很強的人際關係網。像這種案子,非得用上點關係不可。”德爾瑞把香煙放在鼻子下麵嗅嗅,好像在品味一根上等的雪茄,“你知道嗎?警官,你現在做的可是絕頂聰明的事。”“做什麼事?”“遠離犯罪。你不會喜歡這個的。”那張瘦削的黑臉熠熠生輝,隻在眼角附近有一些皺紋。在薩克斯認識他後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你做過的最正確的事,就是申請調到公共事務處,在那裡你一定會表現得很好,而且絕不會沾上一身塵土。事情就是這樣,我敢說,現在的工作讓你一天到晚灰頭土臉。”詹姆斯·施奈德瘋狂衝動行徑的最新受害者,是一位剛從墨西哥城來到曼哈頓的年輕人,名叫奧特加。墨西哥城動蕩不安的政治局勢——從前年開始,那裡的民粹主義情緒不斷高漲——使得那裡的商業活動難以為繼。然而這位野心勃勃的企業家來到紐約不到一個星期,就不明不白地失蹤了。據說最後一次有人看到他是在西區一家小酒館的門前,警方立即判斷出他很可能已經成為施奈德手下的又一個犧牲品。不幸的是,後來的事實證明他們真的言中了。集骨者已經駕車繞著紐約大學的華盛頓廣場巡弋了十五分鐘。這裡的人很多,但大多是小孩、暑期進修的學生和溜滑板的少年。此處充滿了歡樂,但也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歌手、變戲法的和雜耍藝人隨處可見,這讓他想起鮑裡街的“博物館”,十九世紀初最受大眾歡迎的地方。當然,那裡根本不是什麼博物館,而是一條帶有拱廊的街巷,擠滿了表演滑稽歌舞劇、展覽畸形人和走鋼絲的江湖藝人。在那裡,小販叫賣的東西從法國明信片到真正十字架的殘片,應有儘有。有一兩次,他有意放慢車速,但沒有人想搭車,也沒有人坐得起,於是他掉頭開往南邊。施奈德把磚塊綁在可憐的奧特加的腳上,將他推下碼頭,浸在哈得孫河中,讓惡臭的河水和魚蝦侵蝕他的身體,直到完全變成骨頭。屍體在他失蹤兩周後才被發現,因此沒有人知道這個不幸的受害者在被丟進水裡時,是否還活著或仍然意識清醒,但這種可能性顯然是存在的,因為施奈德殘忍地將捆綁受害人的繩子縮得很短,讓奧特加的臉剛好保持在水麵下幾英寸的位置——毫無疑問,他雙手曾經拚命掙紮過,努力想讓自己的臉露出水麵,儘可能地延長生命。集骨者看見一位病怏怏的年輕男子站在路邊。這家夥有艾滋病,他心想,但你的骨頭是健康的——而且很出色。你的骨頭將會持續到永恒……那個人無意搭車。出租車駛過他身邊好遠,集骨者還依依不舍地通過後視鏡打量著他瘦削的身影……他把目光收回到前方的街道上,差點撞上一個走下人行道的老人,單薄的手臂一直伸到出租車前。他猛打方向盤踩住刹車,那老人也儘其所能地及時向後跳開,出租車嘎的一聲在越過老人一個身位的地方停了下來。老人打開後車門,把頭探進車內,說:“你應該把眼睛往你前進的方向看。”他用訓誡的口氣說著這番話,卻絲毫沒有惱怒的意思。“對不起。”集骨者低聲道歉說。老人猶豫了一會兒,望望街上實在沒有其他出租車經過,便躬身鑽進車內。後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集骨者心想:這家夥又老又瘦,皮膚一定像絲綢一樣貼附在骨頭上。“好吧,你去哪兒?”他招呼道。“東區。”“你坐好了。”他邊說邊戴上滑雪頭套,車子猛然向右一拐,加速向西前進。不明嫌疑犯八二三外表·白種男性,身材瘦小·穿深色衣服·舊手套,淺紅色小羊皮·剃須水:掩蓋其他味道用?·滑雪頭套?海軍藍?·深色手套住所·可能有安全的房子·地點靠近:百老彙大道與八十二街路口,夏普瑞超市;百老彙大道與九十六街路口,安德森食品公司;格林尼治大道與銀行街路口,夏普瑞超市;第二大道,七十二街至七十三街,食品世界;炮台公園城,J&G百貨商店;第二大道一七〇九號,安德森食品公司;三十四街與雷克斯街路口,食品倉庫;第八大道與二十四街路口,夏普瑞超市;休斯敦路與拉斐特路路口,夏普瑞超市;第六大道與休斯敦路路口,J&G百貨商店;格林尼治大道與富蘭克林路路口,食品世界交通工具·黃色出租車·新款轎車·淺色:灰色,銀色,米色其他·熟悉犯罪現場工作·也許有犯罪記錄·熟悉指紋·點三二口徑柯爾特手槍·捆綁被害人的繩結很不尋常·對“舊東西”極感興趣·稱呼一位受害人“漢娜”·略懂德語·特彆鐘愛地下室·雙重人格·也許是牧師、政客、社工或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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