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府尹便樂嗬嗬地打開了牢門,隻見連城已經換上了鳳冠霞帔端坐在了牢裡,而江逸塵則趴在草堆裡,顯然還在睡覺。“來,扶連城姑娘上花轎!”府尹招呼一聲,讓人上前來扶連城。“可小心著點兒,彆把蓋頭碰掉了,那可不吉利!”府尹不放心地吩咐著。連城被扶著走出了死囚牢,在一陣喧鬨的鞭炮聲中上了花轎,佟家麟甚是得意地騎在高頭大馬上,滿麵春風的。這小妞兒他想了快一個月了,現在可算是弄到手了。轎子從順天府衙一路往佟府走,人群裡郭孝一直跟著走,他急得要命,他甚至尋思著要不要去劫了花轎。作為手下作為兄弟,郭孝哪裡不懂恒泰對連城的感情。若是眼睜睜地看著連城被佟家麟娶回家,那恒泰那邊可怎麼辦才好。他還在糾結著,那邊花轎忽然爆裂開來,周圍的圍觀人群頓時發出一陣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就見一個穿著鳳冠霞帔、頂著紅蓋頭的人從轎子裡飛躍而出。那人扯下蓋頭,哪裡是連城,分明是一臉胡子的江逸塵!郭孝心道不好,那江逸塵是恒泰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怎料到竟然用這一招從死囚牢裡逃了出來。騎在馬上的佟家麟徹底蒙了,他呆呆地看著江逸塵胡子拉碴的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是連城,連城呢!誰把我的新娘給換了!”郭孝顧不得去管連城了,當務之急他必須回府通知將軍和少將軍江逸塵越獄這件事情。佟家麟騎著馬掉頭就朝順天府大牢走,府尹還不知所以,看到佟家麟氣急敗壞地回來了還覺得奇怪。“怎麼,佟大爺又回來了?”“不對,新娘不是連城,連城哪裡去了?”佟家麟逮著府尹就問。府尹一聽就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大事不好,急忙跑進死囚牢,看著趴在地上像是在睡覺的江逸塵,翻過來一看,那哪裡是江逸塵,那分明是應該穿著嫁衣上花轎的連城啊!“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府尹急得滿頭冷汗,江逸塵是朝廷治下的死囚,這丟了他難辭其咎。佟家麟哪管他什麼江逸塵,他見連城還在牢房裡頓時就放下心來。“好得很,好得很,連城沒跑就好,來人哪,為了防止她給我玩花樣,給我捆了帶走!”手下張溫拿了繩子就要捆人,府尹急忙上去阻攔。“使不得,使不得啊,原本你要帶走這宋連城,極是容易。可如今要犯江逸塵越獄,這宋連城顯然脫不得乾係啊!你要是帶走了她,叫本官如何是好?我原是要說他們同謀越獄的。”“啊呸!”佟家麟甚是不耐煩道,“你怎麼不說爺也是同謀越獄的?”“下官不敢,隻是這江逸塵乃是死囚,這丟了不好交代。”府尹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佟家麟冷笑一聲道:“彆以為爺不知道你們大獄裡的貓膩——有錢的你們能死罪變活,沒錢的你們能活罪打死。逃個犯人又怎麼了?隨便找一個,蒙上腦袋砍了不就得了?到時去我佟府拿銀子便是!”“下官不敢,隻是……”府尹還待說什麼,直接叫張溫給推開了:“囉囉唆唆的,平常我們爺給你的好處還少了?”“帶走。”佟家麟看都不看府尹一眼,隻迫不及待地看向連城,“嘿嘿,美人還在,不枉費爺一番苦心啊。”佟家麟捆了連城出去,隻是這光天化日的捆個人回府實在不經考究,佟家麟直接讓人抬來一口大皮箱,直接把連城塞了嘴巴,丟進了箱子裡去。佟家麟便大搖大擺春風得意地朝佟府走,連城被困在箱子裡,晃晃蕩蕩走到一半的時候,醒了過來。入眼就是黑暗,連城發現自己無法動彈更是不能說話,她心道這是被江逸塵算計了,正尋思她這是在往那裡走,就聽到外麵傳來佟家麟的聲音。連城驚得用力掙紮起來,箱子一時間被她折騰得東倒西歪,佟家麟冷笑道:“你最好彆亂動,否則一會兒有你好受的。”此時已經進了佟府,佟家麟看向張溫道:“直接抬我屋裡去。”“站住!”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道威嚇聲響徹佟府。就見由遠及近,佟大人滿麵怒容地來了。“你那箱子裡藏著什麼東西,這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到處闖禍,你就不能給我省點心?”“阿瑪,這箱子裡什麼都沒有,兒子覺得總是遊手好閒也不是辦法,於是從朋友家借了許多書來,兒子準備好好讀書,這樣也給阿瑪您多長些臉麵。”佟家麟有些慌了神,滿嘴扯謊道。“哼!”佟大人重喝一聲,卻是完全不信佟家麟的說辭,“說得倒是好聽,你幾時這麼上進了?”“阿瑪,你這麼說兒子可傷心了。”佟家麟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小聲地辯論著。“咦,哥哥,你去哪兒啦,你這箱子裡什麼東西?”佟毓秀這時候跟著佟夫人遊園走到這裡,撞見佟家麟便上前搭話。“妹妹,是書。”佟家麟急忙道,他這妹妹實在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嘁,騙誰啊,你怎麼可能好好看書,快給我看看這箱子裡什麼東西。”佟毓秀說著就上前要動箱子,佟家麟哪裡肯,一時間兩人完全糾纏在了一起。“你們!你們給我住手!”佟大人氣個半死,吹胡子瞪眼道,“我怎麼生了你們兩個沒用的東西!”連城困在箱子裡,外麵的事情聽得一清二楚,此時她用力地用手肘撞擊箱子,咚的一聲巨響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佟家麟的臉都嚇白了。“給我打開!”佟大人早就懷疑箱子有鬼,此時聽到裡麵有聲音,哪裡還肯放佟家麟抬箱子走。“是,老爺。”下人上前要開箱子,佟家麟急急地推開了那下人。佟毓秀趁機打開了箱子,一時間院子裡安靜極了。佟大人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箱子開了,裡麵哪裡是什麼書,那分明就是個被五花大綁的姑娘家!“你……你這個畜生!”佟大人總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走上前就要抽佟家麟,佟毓秀站得近,伸手就要去攔住佟大人,然而她才伸手就覺得胃裡一陣抽搐,跟著側身就捂住心口一陣乾嘔。“怎麼了?”佟夫人急忙問道。“不知道,就是忽然反胃。”佟毓秀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估計是吃壞了肚子吧,這幾天一直這樣。”佟夫人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佟大人皺眉道:“不舒服就找個大夫瞧瞧,彆成天到處亂跑。”“還不快走。”佟夫人上前拉過佟毓秀,“走,我們聽你阿瑪的,找個大夫回來瞧瞧。”佟夫人拉走了佟毓秀,場上一時間就隻剩下了佟大人和佟家麟。“老爺,這要怎麼辦?”下人指著箱子裡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連城,佟大人一陣心煩氣躁,這光天化日的,自家兒子捆了個姑娘回來這要是傳出去,成何體統?“這事不要聲張,聽到沒有?”佟大人到底是老謀深算,對著周圍仆人冷聲喝道,“今天這事要是傳出去,有你們好果子吃。”“阿瑪……”佟家麟小心地看了佟大人一眼,他這回算是碰在刀口上了。“彆叫我!你這個畜生!”佟大人雖然這麼說,卻也不得不想辦法解決此事,“你給我回屋去待著,哪裡都不準去!至於這位姑娘……先把她帶下去,我自有主張。”佟大人看了連城一眼,心情越加煩躁,隻能祈禱這姑娘是個見錢眼開的,到時候拿點銀子打發了,不然若是個烈性的,怕是……“你真是個畜生!”佟大人越想越火大,揚手就扇了佟家麟一個耳光。佟家麟雖然在外麵胡作非為,但是在家裡還沒那個膽子反抗佟大人,此時被扇了耳光,也隻能乖乖聽話回房待著去了。下人連忙將連城抬著往佟家後院走,這等醜事傳出去,連累的可是整個佟家。這邊事情暫時壓下去了,佟夫人那邊卻又出事了。佟夫人拉著佟毓秀回了佟毓秀房間,將門窗關好之後,佟夫人就拉著佟毓秀的手問她:“你這幾天怎麼回事,一直是這麼乾嘔?”“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佟毓秀說著胃裡又是一陣翻滾,轉身就乾嘔起來。佟夫人臉色越來越難看:“是不是還覺得頭有些暈?”佟毓秀點點頭,這乾嘔得她都說不出話來了。“是不是還不能吃油膩的東西?”佟夫人又追問道。“是啊。”佟毓秀難受得緊,“額娘你問這些做什麼,我都難受死了。”“你這個月葵水來了沒有?”佟夫人沉聲問。佟毓秀愣住了。“好像……沒有……”“你!你這孩子!”佟夫人一聽,驚得站了起來,“你這是有了啊!”“有什麼了?”佟毓秀皺眉茫然不解,“額娘你今天這到底是怎麼了啊。”“我怎麼了,你這是有了身孕了!你告訴額娘,你跟誰乾的混賬事!”佟夫人又氣又怒,“你個姑娘家,怎麼能!”有了身孕?佟毓秀腦中轟然一陣巨響,她猛然想起半個月前,在那客棧裡,和明軒睡了一覺的事情,她都快忘記那件事情了,畢竟那實在不是什麼值得銘記的好事。“是……是富察家的二少爺。”佟毓秀心裡也是怕的,她可從沒想過要弄個孩子出來。“你啊真是!”佟夫人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是事已至此,佟毓秀已經有了身孕,這已經是不潔之身,日後還怎麼嫁人?事已至此,唯有把佟毓秀嫁給富察家二少爺了。“算了,已經這樣了,怪你也無濟於事,額娘這就去找他額娘,商議你們的婚事。”佟夫人很快拿出了決斷來,這種事拖不得。“什麼?”佟毓秀一聽卻不乾了,“額娘啊,我不要嫁給他,那小子醜陋如豬,卑鄙如狗!女兒嫁給他,這輩子就算毀了!”“你給我閉嘴!”佟夫人本就心煩至極,“不要,不要你就彆做這等醜事啊!肚子裡都有東西了,你叫我怎麼辦!你先躺著,等我琢磨琢磨。”佟毓秀想反駁,佟夫人已經走出去了,她氣得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臉,事情跟她預想的,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兩種極致啊!佟府這裡一團混亂,事事都是棘手的煩心事,富察家倒也好不到哪裡去。郭孝跑回富察家,找了將軍和少將軍來,將街市上所見的跟他們講了。富察將軍也是極為震驚,江逸塵跑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是個窮凶極惡的惡徒,這要是放虎歸山還了得?恒泰卻更多的關心連城的下落,此時聽郭孝這麼說,已經替連城捏了一把冷汗,如今江逸塵跑了,連城呢?連城又在哪裡?這幾天他被禁足,無法去救連城已經讓他心煩氣躁了,如今還出了這樣的事情,讓他如何保持冷靜?“阿瑪,兒子想帶一隊人馬去捉拿江逸塵,他剛剛越獄應該還未走遠,等他逃出京城可就難找了。”恒泰連忙對著富察將軍說。富察將軍臉色陰晴不定,皇上才因為恒泰抓住江逸塵一事龍顏大悅器重有加,這才過了還沒一個月就生了變故,皇上若是知道了又要怎麼想,事到如今似乎也隻有讓恒泰去追拿江逸塵。“你去吧,去兵部領一隊精兵,一定要抓住江逸塵!”“兒子領命!”富察將軍鬆了口氣,恒泰心口的石頭落地,立馬帶著郭孝衝出了將軍府。恒泰出了將軍府,卻是直接衝向順天府衙,郭孝不解地問:“少將軍,我們不是先去兵部嗎?”“先去問問連城的下落。”恒泰低低地道。郭孝心中了然,這幾天恒泰為連城擔心,他可都看在眼裡。一路衝進順天府衙,恒泰揪了府尹就問:“我問你,連城姑娘呢?被你收押的宋連城她現在人在哪裡!”府尹見恒泰如此模樣,心就有些慌了。“將軍饒命!將軍饒命!下官不知,這宋連城是您的朋友,要是早知道,就賣我幾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碰她啊!“彆說廢話,她人呢?”恒泰怒道,“你最好老實告訴我!”“被……被佟大爺帶走了。”府尹結結巴巴地道。恒泰臉色一沉,用力甩開府尹。“若是連城姑娘有什麼閃失,我要你好看!”恒泰帶著郭孝從順天府衙出來,馬不停蹄地去了佟府,但他實在不適合堂而皇之地去佟府要人,萬一佟家抵死不承認,他也毫無辦法。恒泰心煩氣躁得緊,明明知道她在那裡卻什麼都做不了的心情,實在是糟糕至極。“少將軍,不如您去追拿江逸塵,我偷偷潛進去看看。”郭孝給恒泰出了個主意,“我會注意不讓佟家人發現的。”“事已至此,隻能這樣。”恒泰道,“你千萬要保護好連城姑娘,我這就去調兵,希望來得及堵住江逸塵。”話已至此,自然是分頭行動,郭孝尋了處無人的角落,翻身躍入佟家,恰巧佟夫人從佟毓秀房間出來,行色匆匆似乎有什麼急事。佟夫人的急事,自然是去富察家尋明軒額娘一事。富察家二少爺,其實是個庶出,佟夫人自然是不願意自己女兒嫁給個庶出的,但是現在完全沒了辦法,隻能如此。她實在不方便直接登門拜訪,便提前差遣了一個下人去富察家傳話,說是越了福晉和側福晉一起去京城玉佛寺上香去,這新年伊始,唯有這個理由是最為理所當然的。她差遣轎夫將她送到寺廟後山的涼亭之中,有些焦急地等待富察家兩位福晉的到來。等了盞茶的工夫,佟夫人便看到有人往這邊來了,她連忙站起來迎了迎:“兩位姐姐可算是來了。”福晉看著佟夫人微微一笑:“倒是叫佟夫人久等了。”“今天約兩位姐姐來,其實是有件事情想同兩位商量商量。”佟夫人想著說辭,儘量委婉道。側福晉哂笑一聲:“喲,佟家姐姐何必這麼客氣,有什麼事情,儘管說便是。”佟夫人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這妾就是妾,無論怎樣都登不得大九*九*藏*書*網雅之堂,她笑笑道:“那我就直說了。我呢,有個女兒,叫佟毓秀,相貌和身段倒也還好,福晉是瞧見過的。”福晉心中一愣,這佟夫人特地約她們出來,說的卻是女兒家的事情,莫非……“去年元宵節倒是見過,是個標誌人兒。”側福晉搶白道。佟夫人心中已有幾分不悅,不過良好的涵養讓她仍舊保持著微笑。“如今呢,也到了待嫁的年紀——我們佟府,倒是想和你們富察府結一個親家。”“哦?”福晉剛剛便是尋思這件事,隻是,恒泰那邊已經有一個醒黛公主了,這佟家這個節骨眼兒上來說親,自然有些不便。福晉心中已經在想拒絕的說辭,麵上卻不動聲色。“喲,這是說給我們恒泰大爺的吧。”側福晉的口氣已經帶著點兒酸溜溜的味道了。“你們府上的恒大爺,文武全才,自然是人中的龍鳳,可是,他的八字與小女的八字一合,卻有些妨礙。”佟夫人搖頭道,“倒是明二爺的八字,最與小女相合,所以,我是想將小女許配給明二爺,也不知道你這個做額娘的答不答應?”側福晉甚是意外,她本是斷定這佟夫人是想將女兒嫁給恒泰了,但是哪想到這事竟然說到了她的頭上,這驚喜叫她很是高興激動。“呀,原來是瞧上了我們明軒,不過這事,還得問問我們福晉呢。”福晉此時卻是一顆心落回了肚子裡,她原本還搜腸刮肚想說辭來拒絕,忽然之間不用了,頓時就放下了心來,她知道側福晉是什麼德行,若是不順著她,少不得酸言酸語膈應人一番,她是不介意佟夫人把女兒嫁給明軒,隻是……“這做大哥的還沒娶妻,做弟弟的怎麼好先娶妻啊?是不是不合規矩呢?”福晉看向佟夫人,她唯獨在意這一點。“這倒不是這樣說,緣分到了,卻也不按這個排序,天下弟先娶兄後娶的事情儘有,倘若做長兄的一日不娶,做弟弟的便要扛著不娶嗎?福晉也知道,沒有這樣的道理的。”佟夫人見福晉語氣並不堅決,便勸道。側福晉自是極為讚同這件親事的,此時也極力地勸說福晉,福晉瞧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是鐵了心地要定親,也就不去做惡人了。“既然你們兩個當娘都這麼說了,我便也不阻攔了,如此便這麼定下吧,我去同老爺說說。”佟夫人和側福晉同時鬆了一口氣,心底的石頭落地,一下子就安心不少。佟夫人搞定了親事,便要急著回府去同佟大人說,畢竟這親事是不能瞞著佟大人的。當下三個各懷心事的人互道再會,佟夫人上了軟轎回府。而此時郭孝也把佟府轉了個遍,終於在佟府後院的雜物房裡看到了被捆得嚴嚴實實的連城,郭孝想救人,卻無法靠近被眾人把守的雜物房,沒有辦法,隻得先去找恒泰商量。恒泰領了一隊人馬正巧巡邏到了平安街,郭孝急匆匆奔來,跟恒泰說了連城的事情。恒泰本就心神不寧,帶著人馬找江逸塵也找得心不在焉,如今聽了郭孝的話,哪裡還有心思繼續找江逸塵,當下領著人馬要去救連城。郭孝慌忙勸道:“不行啊少將軍,你這麼做,佟大人是朝廷命官,您為了一個姑娘包圍他的官邸,要是老爺追究下來……咱們可怎麼交代啊!”“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我連一個姑娘都保護不了,何談保護國家!”恒泰是鐵了心要救連城,此時就算天王老子跟他說話,他都未必會聽。郭孝害怕事情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偷偷差遣了一個士兵趕緊回將軍府去跟將軍通報一聲,希望來得及阻止恒泰。恒泰帶著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圍住了佟府,佟大人聞聲出來,自然是不肯讓恒泰搜救連城的。這要是讓他搜出個姑娘來,那他佟家的聲譽可是全毀了。“恒泰啊!你也是個將軍,應該知道朝廷的法度。如無旨令,哪有人能帶人搜我家的府院?小兒雖然不成器,但自有我來教訓,至於強搶民女,也隻怕是以訛傳訛吧!”佟大人隻能安撫恒泰。“請世伯原諒小侄無禮,今天小侄無論如何也要進去查探一番,否則不能安心!”恒泰怎麼可能由他一兩句話打發掉。佟大人也失去了好好說的耐心,此時臉上一冷。“富察恒泰!就是你爹,也不敢搜我的府啊!你也太大膽子了,我要是讓你今天搜了府,我的顏麵何存?要是鬨到皇上那兒去!那可是禍滅九族的大事啊!”“佟大人,對不起了!”恒泰不想再和他廢話,萬一他是打算拖住他,偷偷把連城轉移地方那就糟糕了。他帶著一隊人馬,直接衝入佟府,直奔後院雜物房。佟大人麵色鐵青,匆忙跟在後麵。就在這時,佟家麟不知怎麼聽到了動靜,打了看守他的家丁從房間裡跑了出來,見恒泰已經朝著雜物房走去,當下就急了。“你住手,你給我站住!我不許你動我的連城!”“你這個畜生!”佟大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佟家麟一眼,氣得說不出話來。“給我打啊!打跑他!”佟家麟完全無視佟大人,招呼人的時候自己也沒閒著,不自量力地朝恒泰打去。恒泰輕鬆躲過,兩三下便製住了佟家麟。他用力推開雜物間的門,連城就昏睡在其中。那瞬間,他的心臟像是被重物猛然擊中,一陣尖銳的鈍痛沿著心口蔓延向四肢百骸。他輕輕踏進去,然後在她麵前蹲下。眼前依稀浮現的,卻是那日燈花節,她藏在他黑色的披風裡,隻露出一張透白清秀的臉來,眼波流轉,水汽氤氳,美得不可方物。可是才一個月而已,她變得如此憔悴,像是曾經的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在一夕間死去,活下來的不過是個軀體一樣。恒泰原來從不知道,人的心真的會疼,並且疼起來會讓人無法站直了腰。“連城……喂——”他伸手觸了觸她的臉,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溫柔到疼痛的地步,“醒醒啊,女騙子,我來見你了,你睜開眼睛啊。”然而連城聽不見,這些日子她幾乎都沒有好好地合眼睡一覺,她實在是太虛弱了。恒泰抱起連城走出雜物間,佟家麟一看頓時就眼紅了。“你給我放下她,你放下我的連城!”恒泰刀樣的眼光朝佟家麟射去,他拔出身邊士兵的佩劍,唰的一下朝佟家麟拋去,佟家麟往前跑的腿頓時中了一劍,鮮血直流。“你!你敢傷我兒子,我跟你拚了!”佟大人終於緩過了勁來,卻正巧看到恒泰傷佟家麟的一幕,已經失去理智的佟大人手腳並用地朝恒泰撲過來。郭孝哪能讓佟大人傷了恒泰,當下將他摔了出去,佟大人摔在地上,摔得一臉血,他氣得渾身發抖。“富察恒泰!你帶兵闖府,傷我愛子,毆打朝臣,我要和你沒完。我要和你沒完!我要告到皇帝那兒去!要你一家子都倒黴!”恒泰根本不想聽他說下去,他抱著連城大步走了出去,他將連城安置在馬背上,然後策馬往前奔去。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沒用,連一個姑娘都保護不了,還口口聲聲說要報效國家!恒泰帶著連城一路飛奔,不知不覺中竟然走到了荒野處,就是在那裡有一間茅草屋,他撞破她行騙秘密的地方,那裡生著成片的荻花,這時節,微風一吹,便是漫天荻花飛舞。連城這一路顛簸,也終於是醒了,此時坐在馬背上怔怔地瞧著恒泰。這瞬間,荻花舞滿天空,恒泰的臉逆著光,看不清表情是怎樣的。恍惚間,連城有種錯覺,像是一切還在元宵節剛過的時候,那時候滿街都是花燈,迎芳閣還在,麗娘也還活著。可是一轉眼啊,便是物是人非了。恒泰見她醒來,翻身將她抱下馬來,他擁著她坐在荻花叢裡,他柔著聲音問她:“還記得我嗎?”“記得啊。”連城喃喃道,“拉我上馬的公子,救了我好幾次的公子。”“對不起,對不起連城……”恒泰聽她聲音破碎得厲害,心中那隱隱的疼又浮了上來,“最應該救你的時候,我卻不在你身邊,對不起連城,我來晚了。”“你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她清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他,他從她的眼底,看到了一臉無措的自己,“你有什麼錯呢?你是有錢人家的少將軍,我不過是青樓裡的野丫頭,是個沒爹沒娘的野丫頭,你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不要這麼說自己!”連城低喝一聲,用力將她抱進懷裡,“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你憑什麼不允許呢?”她聲音仍舊是那樣破碎的調子,聽得人心裡發酸,“你不知道啊恒泰,我什麼都沒有了,家沒有了,娘沒有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啊。”“你還有我啊。”恒泰低低地湊近她耳邊道,“就算你什麼都沒有了,但是我還在這裡,你還有我。”連城心口一顫,不知怎麼的眼睛一熱,淚珠子便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從她跪在麗娘墳前說不再傷心的那一日起,她就收起了全部的悲傷。她以為她能藏一輩子,可是這人一句簡單的你還有我,就讓她全部的悲傷化作熱淚奪眶而出。像是隻要這人在這裡,她全部的委屈就可以說出來,她嗚咽著說:“為什麼沒有來,為什麼要失約,為什麼我這麼難過,恒泰,你說我這麼難過,這輩子還會好起來嗎?”“會的。”恒泰低聲道,“我陪著你,就一定會好起來。你娘若是還活著,定是不願意看你這般傷心,答應我,今天大哭一場,然後就忘記所有不快樂好不好?”她眼中還有淚,她怔怔地望著他認真的臉,然後她撇撇嘴,號啕大哭起來。“娘……我想我娘……”“乖。”恒泰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哄著最珍貴的珍寶一樣,耐心地哄著她。“哭吧,我在這裡。”荻花如雪,洋洋灑灑地飄在半空,這仍舊有些清冷的初春午間,似乎極其安靜地,在某個人的心中,開出了生命裡第一朵豔麗的花。富察將軍得了士兵的傳話,頓時驚得臉都白了。恒泰竟然不由分說地帶人去搜佟府,這事若是傳到皇上的耳裡,他富察家都吃不了兜著走啊!大驚之下的富察將軍,當下讓人備馬,急匆匆地趕往佟府。佟大人剛剛才擦過臉,嘴角邊青一塊紫一塊的,得半個月不能見人,佟家麟腿上那一劍,直接刺入血肉,大夫說了,這傷沒兩三個月好不了,萬幸是沒傷著筋骨,否則這條腿算是廢了。佟大人心裡已經將恒泰恨之入骨了,此時見了富察將軍更是怒不可遏。富察將軍一開始還極為好言好語地賠罪,但佟大人始終不領情,富察將軍說到後麵也是怒了,把佟家麟做的那些“好事”全抖了出來,兩人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佟夫人的轎子在佟府門前落了下來,她才和富察家的福晉說好了親事,這一回府就看到富家將軍和佟大人打成了一片,頓時又急又驚。“快住手,哎呀彆打了,自家人啊都是!”佟夫人連忙差遣下人上去拉架。佟大人聽佟夫人這麼說,很是憤怒。“什麼自家人,誰和他是自家人!”“就是,我富察家,怎麼可能和你們佟家是自家人!”富察將軍自然也極為不能接受佟夫人的說法。佟夫人急得半死。“哎呀老爺,你們先彆打了,這裡麵一定有誤會,你先聽我說,我剛剛同富察家福晉說了親事,把我們佟毓秀嫁給富察家的二公子。”“我不同意!”佟大人搶聲怒道。“你不同意,你也要為女兒想想啊!”佟夫人眼尖地瞧見佟毓秀躲在眾人後麵,連忙一把將她拉了過來,這麼大的動靜,佟毓秀在房裡肯定是待不住的。“她怎麼了?”佟大人瞥了佟毓秀一眼,“她又闖了什麼禍?”“不是,她有了!”佟夫人見下人拉勸不下,害怕事情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顧不得去管佟毓秀的名節了,反正親事已經定下了,“佟毓秀她懷了富察家二少爺的孩子!”“什麼?”佟大人和富察將軍異口同聲道。佟夫人當下就隻好把事情都說了出來,當然也包括剛剛找富察家兩位福晉的事情。“不行,我不同意!”佟大人吹胡子瞪眼道。“老爺,晚了,你想女兒一輩子就這麼毀了嗎?”佟夫人勸道,“如今,兩家就結為親家息事寧人吧,富察將軍,你怎麼看?”富察將軍冷笑道:“這還要看佟大人是否願意了。”佟大人自然是十萬個不願意,這仇結大發了,但是自家女兒不爭氣,他這個當爹的也不能真就這麼不管她。“冤孽啊!冤孽!這兒子、這女兒,竟無一個能讓我省心的!唉!”“那我就等著當爺爺了。”富察將軍大笑著回府,留下佟大人一臉憋屈地站在原地。富察將軍雖是大笑著回府的,但是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明軒叫來狠狠教訓了一番,側福晉自然是處處維護。事實上她是高興得不得了,能娶上佟家的千金,這可真不容易,尤其明軒隻是個庶出。恒泰將連城安頓在一處靜謐的院子裡,又陪了她一個下午,直到她情緒穩定下來,又吃了點東西,這才回了將軍府。他擅自領兵去搜佟府,這事他得回去領罪。他踏進書房的時候,富察將軍正在跟明軒訓話,恒泰雙腿一屈跪在將軍麵前:“兒子不孝,兒子擅自動用人馬去搜佟家,請父親責罰。”郭孝站在一邊,見恒泰如此這般,連忙上前替他開脫:“少將軍是您的兒子,知子莫若父,今天的事情,雖然我們的確是兵也調了,人也打了,但這也是少將軍疾惡如仇,他見不得那佟家麟如此欺負一個弱女子,他恃強淩弱,少將軍好打抱不平,這才引出來今天的一段事情。”富察將軍哼道:“這些我知道,否則你以為我能讓你們進這個家門?”“起來吧。”他衝恒泰道,“今天這事我就不追究你了。”恒泰甚是意外,富察將軍今日這般好說話,很是出乎恒泰的意料。富察將軍又隨便問了幾句,最後問了恒泰如何處置那個姑娘,恒泰便說是給了點銀兩,打發她去投奔親戚了。富察將軍對此倒也頗為滿意,沒有再繼續追問。明軒站在一邊很是憤憤不平,恒泰今天鬨出這等大事,最後在富察將軍這裡不過三言兩語就完事了,怎麼想都覺得不過癮。“阿瑪,你不會就這麼算了吧……”“你給我閉嘴!你都是要當爹的人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你趕緊滾出去準備你的婚事去。”富察將軍這偏心是明麵上的,毫不掩飾的,他就是不喜歡明軒這個兒子。“怎麼?”恒泰很是茫然,怎麼他出去了一天,一切都好像過了一年似的。“你問問他做的好事!”富察將軍實在嫌難堪,甩袖就走。明軒完全不覺得這事有什麼丟人,很是得意揚揚地跟恒泰炫耀了一番。明軒說了半天,恒泰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府上的丫鬟春喜可是一直和明軒不清不楚的,這明軒要娶佟毓秀,那春喜又怎麼辦?恒泰問了明軒這事,提議讓他順便納了春喜,哪想明軒卻冷冷地丟下一句我自有主意,不要你管就走了。佟毓秀是雙身子的人,這親事可拖不得,當下兩家人也顧不得去細算什麼,隻請人掐了個日子,直接迎娶佟毓秀進門。隻是成親當天,將軍府後門卻有人抬了口棺材出去,恒泰正巧巡邏路過,一問之下竟然是丫鬟春喜,說是今早春喜遲遲不去吃早飯,等到快中午的時候,大家覺得不對勁,推開她的房門才發現她已經上吊自殺了。恒泰忽然想起那天明軒的態度,心中隱約覺得春喜的死應該有隱情,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實在不適合去追究這件事情。恒泰策馬讓棺材過去,等棺材抬遠了才策馬往前走。走了一段卻正巧遇到佟家花轎來了,鞭炮聲中,佟毓秀一身鳳冠霞帔被扶了下來,明軒一臉高興地牽著喜球領著佟毓秀走進將軍府。一片喜氣洋洋,臉上找不到一點悲傷。恒泰忽然覺得有些沉鬱,明軒怎麼說也和春喜在一起那麼久,可如今春喜死了,在他臉上根本瞧不出丁點的難過之情。棺材和花轎,多麼可笑的兩種存在,卻一進一出都發生在將軍府。恒泰猛然一拍馬屁股,駿馬飛馳著踏塵而去。他一路跑出了街市,最後在連城暫住的小院門口停下來。連城聽見馬蹄聲,心中一喜迎了出來,恒泰翻身下馬走了過去。他完全不知道他的行蹤早就被人發現了,發現他行蹤的人正是江逸塵。江逸塵一路尾隨而來,此時見恒泰來這裡竟然是見一個女子,頓時有些莞爾,這富察少將軍還真是風流。但是等那女子抬起頭來,江逸塵就愣住了。怎麼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