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衣婆婆對於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來,也感到了吃驚,問:“你是仙人?”
林守溪沒有作答。
偶衣婆婆伸出手,覆在自己滿是褶皺的臉上,她抓住了自己的臉皮,猛地一扯,不一會兒,罩在她身上的偶衣就被撕去了,藏在其中的,竟是一個腰細腿長的少女,她甩了甩漆黑的長發,盯著林守溪看。
“你們是想來找她的吧?”
少女揮了揮手中的老婆婆偶衣,緩緩說道:“這是我的外婆的外婆,人們都叫她偶衣婆婆,她九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但她臨死之前給自己做了一份偶衣,並告訴我外婆,說,一定要替她等尊主大人回家。外婆等了一輩子,也沒能等到。
我也沒想到,那個傳說是真的,拯救村子的尊主竟真是一隻三花貓。我平日裡不穿這偶衣的,今日為了給大家講述曆史,才穿上了它……真巧呢。”
“外婆的外婆麼……”
林守溪看著少女生動的笑,更覺歲月荏苒。
對於凡人來說,百年便是好幾代人。
“好了,我回答過你的問題了,你還沒回答我呢。”少女說。
“什麼?”
“你是仙人,對嗎?”
“嗯。”
“我想修仙!你可以幫我引薦嗎?”少女目光灼灼。
“你的天賦並不算好。”林守溪說。
“之前,斬邪司的仙師也是這麼說的,但……有什麼關係的,我要當仙人,哪怕是最末流的仙人,也比在這村子裡日日縫製衣裳強。”少女篤定道。
“你若走了,這縫製偶衣的技藝可就徹底失傳了。”林守溪說。
“失傳就失傳了,古法匠心的偶衣又怎能比得過仙人變幻莫測的易容之術?”少女直視著林守溪的眼眸,歎了口氣:“若非仙途斷絕,誰又願意幾代人都窩在這裡縫衣服呢?”
林守溪一時無話,沉默良久後,他說:“我可以給你寫一封舉薦之信,但能不能通過考驗,還要看你自己。”
“多謝仙人指路。”少女抱拳,誠懇道謝。
林守溪離開了院子。
月色籠罩下的三界村樹影斑駁。
大樹之下依舊掛著一張‘天女三花’的牌匾,隻是很少有人知道它是什麼意思。
回到居住的客棧。
推開門。
屋內,小禾正在調教楚映嬋與宮語。
這幾日小禾極為囂張,仿佛天命之正宮,儘顯威嚴,宮語是神山古往今來最強的仙子,楚映嬋更是真國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可她們在如今的小禾麵前,卻都隻有雌伏討饒的份。
林守溪舍生取義,支開了小禾。
“喊我出來做什麼呀?”小禾吹著夜風,問。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林守溪說。
“什麼地方?”
“有趣的地方。”
“有趣的地方?若是不有趣,我唯你是問哦。”小禾狐疑地打量著他,淡淡道。
“跟我來就是了。”
林守溪抓住了她的手腕,帶著她離開了三界村。
三界村外一片荒蕪,天寒地凍,冰雪依舊。
小禾跟著林守溪跑了好一會兒。
沿著某一處山坡向上爬時,小禾似是記起了什麼,眸子一顫,細聲言語:“你該不會是要帶我去……”
話還沒說完。
風越過峰頂,從山的那頭吹了過來,將她的長發吹成了漫卷的流雲。
不知不覺,她已在山頂。
小禾向前望去。
她見到了一座浩渺無垠的大湖,湖泊宛若鏡子,映照著空明的月色,泛動著粼粼的銀光。宛若輕紗般的煙霧在湖麵上飄卷著,彌過岸邊的建築,這些建築矗立在黑暗之中,不知捱過了怎樣悠久的曆史。
這裡是……
巫家。
是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
林守溪與小禾攜手來到了巫家。
這裡依舊無人居住,屋內遍布灰塵蛛網,許多樓房因年久失修,甚至已然坍塌。
兩人在群樓間走過,誰也沒有說話。
突然。
小禾止步。
“看那裡!”她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吃驚。
林守溪抬頭望去。
有一間位於樓頂的屋子竟亮著燈光,那間屋子不是彆物,正是他們的婚房。
裡麵有人……
“誰在裡麵呀。”小禾自言自語。
“還能是誰呢?”
林守溪笑了笑,語氣溫柔地說:“也隻有師靖會在這裡等我們了吧……她了解我們,知道我們一定回這裡來的,所以早早在此處等待了。”
“嗯,慕姐姐雖然有時候看上去笨笨的,但關鍵時候,總是這般細致呢。”小禾點頭附和。
兩人手牽著手,悄無聲息地向樓上走去。
他們來到了燈火微明的門外。
林守溪想要推門,小禾卻是按住了他的手,低聲說:“讓我來吧,我給慕姐姐一個驚喜。”
林守溪點頭。
小禾深吸了口氣。
她雙掌按門,猛地一推。
“慕姐姐!”她嬌聲喊道。
暖紅的光焰從門內宣泄出來,照亮了小禾與林守溪的麵頰。
墨畫屏風、紅漆桌案、筆墨紙硯、雕花木床、細竹簾子……屋內的一切都還是舊時的模樣,溫馨得令人懷戀。
一盞燃燒的燭火之側。
白裙動人的小仙子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有些回不過神。
“慕……慕師姐不在這裡。”白祝慌慌張張地說。
第457章孽池之秘
“你是……小白祝?”
小禾立在門口,望著綽約燈影間略顯慌張的少女。
白祝早已不是當年小蘿卜般嬌嫩的丫頭了,但她的眼神有著獨特的澄明與無辜,像是仙蘿葉尖掛著的露水,小禾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很快認出了她。
“是大白祝了。”
林守溪笑了笑。
上樓之前,他就有種熟悉的預感,沒想到這種預感成真了。風雲變幻,窗間過馬,時隔百年依舊在這裡等待的,竟是白祝。
“巫姐姐……”
白祝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確定這不是在做夢,她嬌唇微皺,又喊了一聲‘巫姐姐’,隨後張開雙臂,箭一般快地彈射,朝著小禾撲抱過來。
“白祝……哎,等,等等……”
小禾見白祝如此熱情似火,也不好回避,隻能任由她狠狠撲住。
白祝撲的太過用力,小禾也沒有抗拒,故而被撞的足下不穩,接連後退,她纖細的腰肢直接撞斷了欄杆,就這樣摟著白祝向樓下墜去,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夜色裡。
林守溪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片刻後,她們才重新回樓。
“白祝是不是……又闖禍了。”白祝看著斷裂的欄杆,心虛地問。
小禾重新見到白祝,心憐得緊,又怎會怪罪於她。她揉著白祝的腦袋,寬慰了一會兒,便將她抱入房中,拉著手促膝長聊起來。
當小禾問起白祝這些年的經曆時,白祝直接掏出了自傳遞給她。
“白祝還是邁出了那一步,破開了最後的瓶頸,恭喜。”林守溪笑著說。
“師父看出來了嗎?”白祝有些吃驚。
“見到你第一麵就看出來了。”林守溪說。
“我……”
白祝想起了那個泥濘的雨天,她用劍刃親手將青鬼般的童鸞貫透,泥窪中的積水映照出了她的臉,那張冰冷殘酷的臉讓她自己都覺得陌生。這是她想要藏起來的一麵,不希望任何人……尤其是師父看到。
小禾的關注點永遠不同,她露出了警覺的神色:“師父?白祝,你叫他師父?”
“嗯……不可以嗎?白祝先前陷入瓶頸,無法突破,多虧了遇見師父……白祝……”
白祝被小禾冷冰冰的眸子盯著,一時手足無措,她明明沒做什麼,卻心虛不已,仿佛犯下過什麼彌天大錯,即將受到天條戒律的懲處。
“繼續說。”小禾澹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