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師靖譏嘲之意更濃,她踩著那雙漂亮的尖頭小鞋,順著一柄長長的金斧走到了高處,順勢將一具神靈屍體的盔甲當成王座,悠然落座,雙腿交疊,她平視著眼前血肉橫飛的怪物,手指一勾:「你不是夢寐以求要飛升仙庭麼?既已至門外,又何必徘徊不前呢,進來瞧一瞧吧,免得…死而有憾。」
少女的聲音輕的像雲。
李真人卻如妖魔聞雷音,猶豫不敢前。
他用僅剩的小半截腦子飛快思考,可這些腦子哪裡夠用,他稍一專注,就痛的無法忍受。
劇痛之中,李真人大喊道:「你休想唬我,你若真是,我連降臨的資格都不會有…你隻是袖的殘渣而已。哈哈哈,你這微小塵埃,也想裝成日月欺天?
此話一出,李真人感到了不對勁,這分明就是魔頭的言語,他是雲空山的掌教,絕不該如此說話。
念頭及此,他最後的半截舌頭也打成了死結。
「如若不信,試試好咯。」
慕師靖坐在金色神甲之上,慵懶地舒展著腰肢,少女乳白色的肌膚也泛著淡金色,像是金色陽光下的貴重絲綢。
李真人從寒風中聚起最後的血肉,撞向了神墓。林守溪飄回地麵。
遍布天地的炎火收回他的袍袖之中。
「你怎麼回來了?不去幫幫慕姑娘嗎?」時以嬈問。
「唯有破境者可入神墓,我雖能強闖,但會損害人族的修道根基,接下來由師靖收尾就好。」林守溪說。
「慕姐姐好厲害的陣仗。」
白祝跪坐在慕師靖的身邊,仰慕地看著她。
慕師靖靈覺已飛升入空,側顏平靜如睡。
「對了,慕姐姐這破的是什麼境呀?」白祝端詳了一會兒,心潮湧動,不由期待萬分地問:「慕姐姐是不是要破開人神境的瓶頸,超越師父,抵達前無古人的嶄新境界了?」
林守溪一時語塞,片刻後才用危言聳聽的語氣說:「的確是個意想不到的境界,我就不多言了,怕嚇唬到小白祝。」
白祝檀口半張,連忙點頭,不敢多問。
果然,
道門臥虎藏龍,白祝哪怕苦修至半步人神,依舊是微不足道的小蘿卜罷了!
神墓之上,決戰已啟。
踏足大地的人無法看清雲上之景,隻能看到金色的雷電透過厚重的雲層不斷閃爍,聽不到雷聲,但毀滅感以絕對的寂靜傳遍寰宇,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九天之上傳來的威壓,那是天怒。
鵝毛大雪再度飄零。
雪裡混雜著血肉的碎片。
林守溪幫王二關治療傷勢,他撚出一根金線,穿過他的血肉,開始縫補,王二關咬著牙,冷汗涔涔,終於縫補完畢,他渾身一鬆,倒在了雪地裡。
「這一切都該結束了吧?」王二關躺在地上,看著天空中飄下的雪,感受著重新鮮活的心臟,問:「等王殺掉被哀詠邪神寄生的李真人,這個世界是不是就太平了啊?」
「也許。」
林守溪說。
識潮之神早已是強弩之末,灰墓之君猶在死靈雪原重新孕育,哀詠之神雖借助李真人為媒介,從未來的裂隙中降臨當下,但它也即將被斬滅。籠罩在人類頭頂的恐怖陰雲逐漸消散,明媚的光已透過層雲的間隙,漏向了這片千瘡百孔的大地。
但……
哀詠之神,不該這麼弱吧?
林守溪雖已結成神丹,但他自知,自己依舊不是真正的九明聖王,也絕對沒有輕易殺死太古級邪神的力量,難道…
「你們怎麼在這裡?」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林守溪回頭望去。
紛紛揚揚的大雪裡,楚妙飄然而至。
「皇後娘娘,你怎麼來了?」白祝起身。
「我…自是來尋你們的。」
楚妙黛眉淡蹙,流露出疑惑之色:「白祝,你怎麼還在這裡?你與童鸞的決戰在即,為何還不出發?」
「與童鸞的決戰?」
白祝呆呆地看著楚妙,踮起足尖,摸了摸楚妙的額頭,好奇地說:「娘娘在說什麼胡話呢?白祝與童鸞的決戰不是一個月後的事情嗎?等此間事畢,白祝就可以靜下心來修行了,一個月時間,應足夠白祝徐徐圖之,破入人神,戰勝童鸞了!」
白祝是自信並非胡言,在林守溪神丹煉成的那一刻,白祝像是被春風包裹,感到了無限的溫柔與暖意,她像是一株初受陽光雨露的苗,已得到了陽光,做好了成長的準備。
「你在說什麼呀?」
楚妙更加詫異,說:「這不是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麼?你與童鸞的對決就在明日,我還以為你已經趕往祖師山了呢。白祝……你,是在自欺欺人嗎?」
「什麼?」
白祝徹底懵了:「什麼一個月?我們不是昨天才去王宮參加完葬禮嗎,哪來的一個月?」
話已至此,楚妙徹底察覺到了不對勁,她唇抿成線,寒聲道:「葬禮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一個月前?」
「嗯,當時我們在雪原外分彆,之後,我辦完了葬禮,出來尋你們,我先去了神守山,沒尋到,我心道你們可能和李真人去雲空山參加百年大典了,我很擔心那場大道之爭,便去了趟雲空山,也未能尋到,心下擔憂之時,見此處有異象,便來了,於是…」
楚妙欲言又止。
顯然,白祝眼裡的一天,在楚妙的視角裡,已是整整一個月。
「我們在這裡打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你們半點沒有察覺?」白祝問。
「沒有。」
楚妙搖頭,她的眼中,世界風平浪靜,哪有什麼浩劫動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白祝頭暈目眩,心想這要真過了一個月,那自己
與童鸞的決鬥豈不是…
「是未來法。」林守溪的聲音插了進來:「這裡被我與李真人的未來法乾擾了,未來法的影響下,時間提前降臨,我們現在所在的,已是一個月之後。」
白祝最後一絲僥幸也沒有了。
一個月就這樣不明不白過去,回過神時,約戰的期限轉眼已至,她該去麵對童鸞了。
「白祝…完蛋了。」
白祝纖細的腿兒一軟,嬌俏的身軀在寒風中一陣搖晃,一副要栽倒的樣子。
時以嬈撫正了她,說:「白祝可是當今第一仙子,這般頹喪可不行。」
「怎麼時姐姐也來嘲笑我呀?」白祝委屈。
她已經可以想象到日後的情形了——慘敗、受嘲、逐出師門、流落街頭無家可歸……
想到這些,白祝直接癱軟在了時以嬈的懷裡。
楚妙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騙人,還從懷中取出了一份神山邸報,遞給了白祝,白祝與童鸞的一戰萬眾期待,擠占了全部的版麵。
白祝哪裡敢看,連忙把腦袋埋了起來,左蹭右蹭,輾轉為難。
「那…現在如何是好?」楚妙柔聲道:「無論如何,白祝總要做個決斷才是。」
「決斷…」
白祝抬起頭,一邊理著淩亂的發絲,一邊絞儘腦汁地思考,「反正,祖師山肯定是去不得了,嗯…白祝得想個難言之隱……」
「還以為小白祝長大了呢,沒想到還在逃避。」楚妙見狀,無奈地說:「我家映嬋要是見到你這樣,又該惱了。」
「長大就不能逃避了麼?」白祝不太服氣。
當然,她也沒敢和師姐的娘親鬥嘴。
白祝努力思考對策。
突然。
冰一樣的叱聲響起,將白祝嚇得渾身激靈:
「去祖師山!!」
白祝回頭望去,發現盤膝而坐的慕姐姐已經醒了,她的氣質透著虛無縹緲的仙意,秀靨冷的驚心動魄。
所有人都看向了慕師靖。
慕師靖起身環視,目光銳利如刀。
「這個李真人太弱了,它所容納的,根本不是哀詠之神全部的力量,它隻是一個幌子,一個耽誤我們時間的幌子!哀詠之神的本體會在彆處蘇醒…它就要醒過來了。」
神墓中,慕師靖殺死了李真人。
神墓天生有境界壓製,而她在元赤巔峰壓了整整一百年,真實實力難以估量,以神墓為戰場的她,毫無懸念戰勝了李真人。
李真人臨死之前,用最後的血肉捏成了一枚銅錢,投在了一隻遠古金龜的殼上。
「白雲輕薄黃土厚,換我一身銅臭。」
李真人輕輕念了一句,死的悄無聲息。
慕師靖卻察覺到了不對勁。
哀詠之神喜好吟唱,如果說,李真人是它最後譜寫的曲子,那這曲子沒彈幾聲就戛然而止了,很難讓人相信它是完整的。
接著,她感應到了什麼,望向了祖師山的方向。
她想起了那日林守溪的見聞。
林守溪也想起來了。
——那個大雨滂沱之日,他在祖師山的上空,瞥見了一團黑雲翻滾的眼。
當時的他有心追查,卻並不具備問劍祖師山的力量,再加上聖壤殿變動突然,隻能不了了之。
但現在的他可以。
祖師山上。
雪白的雲氣自三山萬竅中湧出,向著祖師山峰頂彙聚,似萬壑奔流,彙聚成一道掛在雲巔與山澗之間的長河。
童青魚今年也已五百餘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