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她曾向宮家借劍,斬殺了時空魔神,之後她遭皇帝截殺,被皇帝域外煞魔的邪力侵蝕,為了澄淨邪力,她被迫破碎道軀,沉澱力量,重新由少女開始成長。
蒼白並非無所不能,祂未能預見原點的降臨,也未能預見,這尊她最欣賞的造物,會背叛她如此徹底。
萬古浩劫,不過神明家事。
皇帝由她創造,她也有責任將其毀滅。
小姐重新來到了銀月澆灑的長空之上,再度與皇帝對峙。「你的這副身體,好像快承受不住了。」小姐冷淡道。皇帝占據著司暮煙的身體。
司暮煙雖貴為人神境的神女,但在這等神戰之中,依舊顯得脆弱。
皇帝黑袍遮蔽的身軀表麵,早已傷痕累累,布滿鮮血,血肉間的骨骼更是在重壓之下微微變形,隨時要徹底散架。
饒是如此,這具身體依舊沒有半點反抗,足見司暮煙對皇帝的
虔誠。「你的意誌不也快消磨殆儘了麼。」皇帝回應。
小姐並未否認,過去從沒有情緒的她竟是在淡淡地笑,她的微笑曆經萬載歲月,竟比月色更為縹緲。
許多時侯,小姐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蒼白的意誌還是執念。但這不重要了。
恢弘死寂的雲墓之下。
皇帝與小姐的決戰燦爛盛放。
今夜的月色也被時間賦予了神聖的使命,它要定格此刻的畫麵,並將它澆築入曆史的章節。
小姐雖降下聖諭,讓林守溪等人繼續溫存,但這種緊要關頭,他們又豈會真的胡鬨。
可無論是魂泉與蒼碧之王的戰鬥,還是小姐與皇帝的決戰,尚且是凡人的他們都插不進手。
正當他們在雪原上茫然之時,巨人王忽然抱住頭顱,朝著天空爆發出憤怒而瘋狂的吼聲。
林守溪先前以九明聖王金焰為引,操控巨人王進行攻擊、防守,但這一舉動也讓本就意識混沌的巨人王更加瘋狂,它抱著頭顱,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像是在為尋記憶不得而痛苦。
宮語察覺到危險,立刻帶著林守溪與小禾撤離這是非之力。
他們前腳剛剛離去,再回頭時,先前所站立之處已被巨人王一腳踩成了廢墟。林守溪試圖用金焰引導巨人王,效果卻是適得其反。
幸好,巨人王沒有直接對他們發起進攻。
雪原周圍群山宛若屏障,這頂天立地的巨人邁開步伐,朝著一座座與他齊高的山峰撞去。
山巒崩裂。
巨量的雪潮傾瀉而下,竟形成了滄海橫流的末日之景。
洶洶雪崩如雷灌耳,狂瀾巨潮之下,宮語雖有硬抗天災的能力,但她不敢帶著林守溪與小禾一同冒險,所以選擇了避其鋒芒。
但這並不影響神明的戰鬥。銀月並未挪動位置.太陽似乎永不升起。
世界的法則在她們身側繞開,不敢打擾這場終結曆史的戰鬥。世人看不清雲上之景。
慕師靖也無法看清。
過去,小姐占據她身體時,通常會有所保留,讓她也存續一部分清醒的意識。但這一次,她的意識被儘數吞沒了。
永暗的冰原之上。慕師靖立在小姐的身邊,小姐的身影很淡,淡得仿佛隨時要消失不見。
「這次決戰不讓我旁觀,是因為你想要全心全意投入戰鬥麼?」慕師靖問。「不是。」
小姐冷淡回答:「之前讓你旁觀了這麼多神戰,你也沒半點長進,看了不如不看。」
「我....」
慕師靖聽著這恨鐵不成鋼的冷淡語氣,弱弱道:「長進還是有的。」「長進成一個渾金境的丫頭?」小娟問。
「哪有.....我明明元赤了,你怎麼連這都不知道呀。」慕師靖囁嚅。「元赤啊。」
小姐笑了笑,說:「真厲害呢。」
「你怎麼也這樣說話呀?」慕師靖不敢正麵還嘴,小聲道:「你以前可是典型的世外高人,沒這麼多話的。」
「沒揍你已經不錯了。」小姐淡淡道。
慕師靖感到了一陣熟悉感,思忖之下,她想明白了這熟悉感的來源。
小姐繼續說:「以後,無論是在敵人還是在你姐姐妹妹麵前,你都收斂些,維護好蒼白最後的聲譽,我可沒辦法再幫你出頭了。」
慕師靖輕輕嗯了一聲。
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神戰已近尾聲。小姐淡得幾乎無法看見。
她竭力想象著小姐的樣子,卻終究無法自欺欺人。哪怕早已預見了離彆,她依日覺得傷心。
「太陽在未來升起之後,世界就不再需要我了。」小姐最後說。
太陽再一次在夢境中升起,它與現實中的太陽不一樣—它沒有形體,更像是純粹的光。
慕師靖認得這樣的光,這種光與九明聖王的火焰極像。難道說,傳說中的九明聖王太陽神來自未來嗎?
現在的慕師靖無法明白這些。光照穿了她的夢。
冰川崩裂,海水渲沸。小姐煙消雲散。慕師靖睜開眼。
她落在了地上,於中持著湛官。
湛宮在先前的神戰中被摧毀了數百次,但小姐對這把劍似乎情有獨鐘,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將它複原,如今神戰結束,占據司暮煙身軀的皇帝倒在地上,份痕累累,難以再起,這柄劍卻依舊嶄新。
這場決戰,小姐勝了。皇帝再無一戰之力。
小姐將湛宮交到了她的手中,似乎要她將皇帝殺死,親手終結這段太古糾纏至今的曆史。
先前的決戰割出了一片聖域。
毀天滅地的雪崩近在眼前,卻不能將她們波及。慕師靖的世界如此安靜。
「她走了麼?」皇帝問。
慕師靖沒有回答,隻是持著劍向皇帝走去。皇帝輕聲歎息。
她不是在為自己歎息
「可惜她離開的還是太早了。」皇帝說。慕師靖的心中,再度生出不祥的預感。皇帝話音落下時。
一記清脆的打鐵聲從雪原上傳來。雪原上雪崩如此,怎麼會有人在其中打鐵?這打鐵聲看似平常,卻又有著詭異的力量。首當其衝的是三花貓。
打鐵聲敲響之時,三花貓的腦子像是被鐵針猛地紮入,痛不欲生。它原本仕與魂泉惡戰。
魂泉身負重傷,幾可見骨,它棲息的龍王心臟也被魂泉打得破碎不堪,搖搖欲裂。
但蒼碧之王終究是與魂泉父親同輩的存在,哪怕成為了屍骸依舊強橫得可怕,三花貓相信,隻要繼續打下去,先死掉的一定是魂泉。
但
打鐵聲中,蒼碧之王的心臟劇烈抽搐,它仿佛中箭的天鵝,於哀鳴聲中墜向大地。
這一異變驚住了所有人。
蒼碧之王雖不複巔峰,可怎麼說也是上古神明,尋常的打鐵聲怎麼可能影響一尊上古神明?!
宮語覺得這打鐵聲熟悉,循聲望去。
她這才發現,白茫茫的雪海中,不知何時立著個老人。
老人形容槁枯,垂地的長發間,隻能看到半張乾瘦凹陷的臉頰,和混沌如瞎的蒼白眼球。
「鶴仙人?」宮語認得他。
她也決計想不到,他會出現仕真國。
老人是大卜最有名的鑄劍帥之一,二白年前,蒼碧之土破城,他曾與宮盈、宮頌等仙人一起去阻攔蒼碧之王的推進,也是那場災難中少數幸存下來的人。之後,老人漸漸銷聲匿跡,許多人甚至以為他早已死了。
他的名字也被遺忘,因為他鑄的最後一柄劍是雪鶴,所以世人稱之為鶴仙人。在他銷聲匿跡之前,他曾說,他要鑄造一把兵刃,一把真正的弑神兵刃。有這樣理想的人很多,譬如一師姐尹檀,所以這番豪言壯語也並未激起太大波瀾。他曾是傳奇人物、
早該謝幕的傳奇人物。
如今,他在真國的雪海裡打鐵。
他早已臻至人神境圓滿,雪崩雖烈,卻不能傷他。
老人的手中空無一物,隻是做著掄錘打鐵的動作,打鐵聲就這樣傳了出去。三花貓被這樣的聲音震得要瘋,它用貓爪捂著腦袋,像是在防止它四分工裂。刹那。
宮語明悟了一切。
「有鱗宗?有鱗宗的宗主原來是你?!」
天下修沃血者不少,其中數有鱗宗最為猖狂,他們看不起獸血,他們真正要熔爍的,是龍的髓液!
若非林守溪與慕帥靖意外現身二界村,攪破了有鱗宗的陰謀,現在,蒼碧之土可能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他是舉世聞名的鑄劍師。也是有鱗宗的宗主。是三花貓的創造者。
三百年前,他見證了蒼碧之王破城,意識到了鋼鐵的軟弱與,他敬畏蒼龍的力量,敬畏到幾乎發狂,同時,他也意識到,真正的弑神兵器隻能是神明木身。當然,光是這樣的執念並不足以讓他走入邪道,真正讓他崩潰的是宮頌之死。他見到了宮頌的死。
官頌死的時候,他才終於明白,世人修行的最大意義,隻是養出一個祖師罷了,他們哪怕臻至人神,也隻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可以被輕易碾碎。
打鐵釵劍毫無意義,修行也毫無意義。
人人如龍隻是願景,唯有變成真正的龍,人類才能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接著,他得到了皇帝的聖渝,創造了有鱗宗。
呈帝似乎早已料到蒼碧之王會出現在這裡,所以她早已將鶴仙人帶來,並讓他藏匿在真國。
小姐消散之後,皇帝終於亮出了這張底牌。蒼碧之土瀕臨瘋壯,魂泉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她要將那隻貓從琥珀股的心臟中剜出,殺死。
救三花貓已來不及。
宮語淩空躍起,直接用儘全力,轟響了鶴仙人。驚天戶響裡,雪潮掀起山呼海嘯。
鶴仙人沒有反抗,他像是一個單薄念頭驅動的人偶,哪怕被一拳打得頭破血流,也依舊在打鐵。
宮語也沒有任何留情,她直接將這個老人當成了沙袋。
一拳之後,更多更密集的拳頭鋪天蓋地落下,要將這人類的叛徒當場打殺。打鐵聲一滯。
蒼碧之工得了喘息,如獲大赦,它躲過了魂泉的致命一刺,也無再戰之心,而是掀起狂風,逃離這是非之地0。
魂泉沒有去迫。她轉而望向了宮語。
她知道,這打鐵聲來自靈魂,無論蒼碧之王逃的多遠都能聽見,所以,鶴仙人隻要活著,蒼碧之王遲早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