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麽看我們的記憶?楚映嬋問
一路走來,楚映嬋與林守溪享儘溫柔纏綿,這等旖旎場景,如何能讓外人瞧去
楚映嬋本想說,讓聞彤看胥香的記憶,真相就大白了,但是胥香這般有恃無恐,很顯然,這位聞彤大仙師已做好了包庇門下弟子的打算.看來師尊將太阿劍派折辱得不輕,以至於她們為了討回點場子,竟連名門正派的臉麵也不要了
不敢嗎?你是不是心虛了呀?是不是呀?胥香身子晃動,紅色的齊膝棉裙擺來擺去,更加囂張
若在神山,她恐怕還有幾分忌憚,可真是邊疆,人越是脫離規則的中心,對於規則的敬畏也就越淡薄,尤其是神牆之外,殺人奪寶之事數不勝數
慕師靖已不知道多久沒見過這種比自己更欠打的女人了,她捏緊拳頭,恨得牙癢癢
咦,慕姑娘這麼凶做什麽呀,是想揍我嗎?胥香傾身而去,繼續挑釁
聞彤按住了她的腦袋,說:好了,現在不是胡鬨的時候,我們先把西淨城發生的事弄清楚吧
胥香乖乖點頭
雷殿主被林守溪控至傀儡殺死,骨殿主在沙蟲傀儡死絕後走投無路,自儘而死,兩人身體橫在地上,模樣淒慘
聞彤來到骨殿主的屍體前,揭開了他的黑袍,手指按住他的眉心
人剛剛死去,記憶不會完全消散,還會殘留在識海瞳孔耳腔等多種地方,聞長老對於憶之靈根的運用已爐火純青,哪怕是死人的記憶都能讀取哦.胥香如數家珍
可就在胥香誇耀自家長老多麼厲害時,林守溪的臉色卻陡然變了.小心!林守溪輕喝一聲.胥香一愣
緊接著,她看到聞彤長老按在骨殿主眉心的食指顫抖不休,秀美的臉頰也呈現出鐵青之色,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救……救……
先前還仙人風采的聞彤竭力仰頭,喉嚨發出哀鳴.胥香慌了神
林守溪已來到了聞彤的身邊,哪怕這個聞彤為胥香這種教養極差的惡丫頭撐了腰,在真正的生死關頭,他依舊毫不猶豫地出手,救下了聞彤
隻是救她的方式並不文雅.丹拳.林守溪揮出左拳,打中聞彤額頭
聞彤吃痛悶哼,身子倒滑出去,擺脫了骨殿主屍體的束縛
聞姐姐,你沒事吧?胥香連忙扶住聞彤,她看著聞彤額頭上的青紫之傷,還在埋怨:你下手怎麼沒輕沒重的啊
林守溪根本不理她,他盯著聞彤,用命令式的口吻問:你看到了什麽
方才,聞彤用憶之靈根探查骨殿主的記憶,卻被死人的回憶重創了
很顯然,這是傳說中的千偶殿殿主廣天大師做的手腳,為了防止千偶殿的秘密泄露,他在四殿殿主的識海裡立下了禁至,一旦有人試圖侵犯千偶殿的秘密,這抹強大的精神禁至就會爆發瘋狂的反撲
聞彤雖是長老,戰鬥經驗卻是不足,未加防範之下著了廣天大師的道
我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頭發極長的老人,他盤踞在一具屍骸的心臟處,白色的長頭發捆綁在屍骸的四肢,像結網的蜘蛛,他……他在對我笑……
聞彤心有餘悸地喘息,說出了她看到的場景
畫麵中的是廣天大師,他正對這位太阿劍派的長老發出嘲弄的笑.靈根受創,聞彤實力大減,需要靜養
沒有了長老的撐腰,胥香的氣勢減了一半,她往應姚的身後靠了靠,像是在尋求庇護
應姚沉默寡言,自始至終都沒說話
林守溪與楚映嬋一同清掃了這片戰場,讓百姓們可以入廟拜佛.守城大鬼一年隻醒一次,千偶殿失了這次機會,接下來的一年裡,應無需太過擔心西淨城的安危
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林守溪說.慕師靖與楚映嬋跟在他身邊
林守溪望向了胥香與應姚,雙手攏袖,問:你們也一起麼?應姚一聲不吭地跟了上來
胥香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了句誰怕誰啊,隨後也跟了上來
師靖,你懷中抱著的是……狐狸尾巴?楚映嬋注意到了她懷中之物,問
這是拂塵.慕師靖麵不改色地說:楚姐姐真沒見識
是嗎……楚映嬋伸出手,說:拿來我看看
慕師靖猶豫之後遞了過去,楚映嬋甫一接過,立刻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她輕輕撫揉著白毛毛的長尾,默不作聲地瞥了林守溪一眼,淡淡地問:你們今天是去逛了什麽地方呀
就在古玩店逛了逛呀,我還買了不少很有用的法寶呢.慕師靖一臉驕傲地說
那……楚映嬋點點頭,輕聲問:那這拂塵有何妙用呢?額……
慕師靖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我身為道門弟子,本就該懷抱拂塵,何須特彆的理由,對了,我還買了挺多的,一共四條,楚姐姐,要不我也送你一條,彰顯我們道門身份
不必了
楚映嬋立刻回絕,將這粗大的狐狸尾巴塞回了她的懷裡,說:你自己好好留著吧
我還買了其他法寶,楚姐姐要……不要!楚映嬋想也不想,斷然搖頭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裡,林守溪與她們將整個西淨城逛了一圈
幸好,除了鬼佛寺外,其他地方都很平靜,沒有任何妖氣與異動.時間來到了午夜.一路上,胥香與應姚始終跟在他們的身後
慕師靖伶牙俐齒,變著法子譏諷胥香,胥香雖然也會還嘴,但比之有師長撐腰時已大相徑庭.應姚則和啞巴似的,一句話也不說
林守溪停下腳步
他看向應姚,問: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是.應姚點頭,說:我想與你一戰.慕師靖聽了,不由搖頭,說:真沒新意
你覺得你戰勝了我,就能破解你的心結了?林守溪問.我不知道.應姚說:但我覺得,我應該與你一戰
不戰.林守溪拒絕.為什麽不戰
慕師靖與胥香異口同聲地問,雖然立場不同,但她們看熱鬨的心卻是一致的
尤其是胥香,她壓抑了這麼久,終於又來精神了,問:你是不是怕了,不敢與我應師姐一戰
神山禁止內鬥.林守溪隻這樣說.他繼續向前走去.流水聲響起
那是西淨城的母親河,這一河段是淺灘,河水清澈見底,卵石粒粒分明
夜色已深,依舊有許多人立在河中,互相潑水嬉戲
這是西淨城鬼節的習俗之一,這一天,許多人都會來到河中,掬水相潑,一是為了爭鬥,二是為了洗淨身上汙穢,祈願來年百鬼不犯
來打水仗麼?林守溪看向了應姚,問了一句.應姚神色微動
不等她給出回答,林守溪又看向了胥香,說:你也一起來吧
慕師靖覺得打水仗頗為有趣,原本也想一同去的,楚映嬋卻抓住了她的手腕,輕輕搖頭,說:我們去彆處玩.慕師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林守溪這是在對應姚與胥香宣戰.神山禁止內鬥,但沒有禁止潑水嬉戲
胥香與應姚也在最初的錯愕後明白了這一點,她們選了處偏僻無人的河道,脫去鞋襪,沿著河底光滑的石頭走到了中心處
胥香與應姚的境界都比林守溪要高
在胥香眼中,林守溪此舉顯然極為自不量力,哪怕他有神丹傍身,在她們聯手之下,也隻有落敗求饒的份
可打水仗開始之後,胥香卻發現,自己遠遠低估了這個少年
林守溪對於水的掌控力近乎恐怖,胥香原本想在水麵下凝幾柄水劍,順著暗流襲擊林守溪,可她的水劍剛一成形就分崩離析,根本無法凝聚
更要命的是,在打水仗開始之後,原本清涼綿柔的水,一下子變得緊密起來,胥香深陷其中,像是陷在沼澤地裡,連行動都變得困難
長河宛若水牢,胥香一身仙人境修為被狠狠限至,難以發揮
胥香想要離開大河,從岸上進攻,林守溪掬起了一捧涼水潑在她的臉上,說:打水仗不能離開水,否則視為認輸
誰會與你這無恥之人認輸
胥香強硬開口,想要潑水回擊,可水剛剛揚起,立刻不合理地重重落下,鋼珠般砸到少女臉上,痛得她眼淚都要下來了
她連忙看向應姚,以眼神求救.可惜應姚蒙著眼睛,沒有眼神
應姚比胥香境界更高,實力更強,林守溪對於水之法則的掌控雖也給應姚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但應姚比林守溪高了足足兩個小境界,境界的差距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地勢的不利,兩人在水中交戰,打得有來有回
胥香在一旁為應姚加油鼓勁
少女的加油鼓勁聲傳到應姚的耳朵裡,卻令應姚微微出神,回想起了她的童年
小的時候,她也經常和父親在村口的小河中嬉戲,母親在一旁搗洗衣物,時不時抬起頭看他們,為她加油鼓勁.她自幼意誌消沉,情緒時常低落,有時甚至會拿起刀去捅自己的喉嚨
醫師說這是臆症,不可治
父親為了讓她開心,經常想方設法地陪她玩耍,讓她沒有精力去沉淪哀傷
當然,這一切的美好記憶都在後來支離破碎
她的家鄉有個邪教,邪教的教徒自稱是哀詠之神的信徒,他們的村莊被選為了血祭的對象,教主在村前的門檻上畫了條紅線,凡是身高超過這條紅線的,都要被殺死
胥香幾乎與紅線平齊
她僥幸留下性命,卻眼睜睜看著父母被殘忍殺害.刀斧無情,平日裡溫情脈脈的家人當著她的麵屍首分離,成了她一生的陰影,自此之後,她不再長大
她永遠停在了這一天,永遠是父母心愛的女兒.這種自欺欺人在九明穀被林守溪打破.你根本沒有戰意
林守溪的歎息聲傳來
應姚神色微微恍惚,抬起頭時,目光越過水麵,對上了林守溪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過去經曆了什麽,但你很迷茫,你若道心這樣搖擺下去,這樣的架再怎麼打也沒有任何意義.林守溪說
應姚沉默.她知道,林守溪說的沒錯
小時候,她知道,她不願長大是為了銘記當年的血海深仇,但滅門之仇轉眼已是一甲子之前的往事了,應姚雖極不願意承認,但當年的記憶,的確越來越模糊了,模糊到她甚至分不清自己不願長大是為了銘記仇恨,還是隻是對越過紅線就要被殺頭的恐懼
她是割裂的.她無法接受不純粹的自己.被林守溪點破後,應姚戰意徹底全無
我該怎麼辦?應姚輕聲問.林守溪走到她身邊,解下了她覆眼的黑布條,應姚大驚,伸手想要遮擋住臉,卻被林守溪擒住手腕,將她雙手反剪身後,以黑布條係住
他將應姚的腦袋按在水麵上.水中,是讓應姚感到陌生的倒影.好好看看你自己,然後,接納她
林守溪說完後,不再管應姚,而是看向了胥香
胥香見應姚師姐在一頓嘴皮子功夫下落敗,又驚又懼,但她強自鎮定,說:我境界比你高,我若一心要守,你攻得破嗎
胥香這樣從小養尊處優的丫頭,境界雖高,但沒什麽實戰的經驗,脾氣還差,在林守溪眼中,她甚至遠不如雲真人
當然攻得破.林守溪平靜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秘密
胥香聞言,下意識打開了真言靈根,打算判斷對方的話是真是假.接著,胥香意識到自己上當了.林守溪張了張口
瞬間,數百句話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從他口中噴薄而出,灌入她的腦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