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破罐子破摔,倒是渾身一輕。
當然,小語暫時還沒有勇氣在小禾與楚楚麵前摔一摔,她甚至有些懷疑,將小禾楚楚托付給檀兒去照顧,是不是也是她下意識的逃避。
不管怎麼說,她反正逃開了,這種逃避讓她不至於受慕師靖的氣,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反正她現在是小語,小語隻是個八歲的小姑娘,不需要深謀遠慮什麼。
小語也不去與慕師靖慪氣,她重新撲回了林守溪的懷中,小腦袋在他的懷裡蹭來蹭去,一口一個師父地喊著,乖巧甜美,任誰也不會相信,這位竟是清冷孤高的道門樓主。
慕師靖在側,林守溪也更拘謹了些,他一時分不清該擁抱還是推開,隻好任由小語蹂躪自己,在他的脖頸間又蹭又親,一副要將他吃乾抹淨的樣子。
“真不知羞……”慕師靖見了這幕,不由麵頰微紅,她捧著臉頰,側過頭去,卻還是時不時往那裡瞄幾眼,看他們會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慕師靖越看越是感慨,心想自己在師尊身邊長大,竟這般純白善良,實在是出淤泥而不染之典範了。
最終,林守溪還是抱住了小語。
先前,小語折騰得很,她順著他的臉頰一路親,親過他的下頜線與脖頸,一直親到了他線條分明的結實胸膛上,被抱住後,小語一下子乖了下來,她緊緊抱住林守溪,汲取著他胸膛牢靠的暖意。
“師父開心嗎?”小語問。
“開心的。”
林守溪點點頭。
紛繁複雜的心緒淡去之後,林守溪還是感到了馨寧,他雖無法在短時間內完全接受師祖與小語是同一人這件事,但沒關係,來日方長。
“唉,擒賊先擒王,道門這下真的被一網打儘了。”慕師靖很傷心。
“慕姐姐,你說,誰是賊誰是王呀?”小語轉過頭,奶聲奶氣地問。
“哼,徒兒與林守溪一同來救師尊,千裡迢迢,千難萬險,結果呢,師父對林守溪這般好,對我卻這般差,偏心偏到這個份上,你讓徒弟怎麼安心?”慕師靖咬著唇,委屈地說。
小語聽了,亦感到一絲羞愧,過去,她對於慕師靖與楚映嬋的教育都是嚴厲的,她的確應該好好反省了。
小語走到了慕師靖身邊,坐下,扯了扯她的袖子,說:“好了,這次多虧了師靖,以後為師會溫柔一點的。”
“說話算數嗎?”慕師靖將信將疑。
“當然算。”小語說。
“你到時候不會說,這話是小語說的,不是為師說的吧……”慕師靖弱弱地問。
“……”
知師莫若徒,小語的退路被慕師靖一句話封死,她看著這個小徒弟委屈巴巴的樣子,回想著將她拉扯長大的經曆,也生出憐惜,覺得師靖也十九歲了,該對她更好一些了。
“好了,你們先閉上眼睛。”小語柔聲道。
林守溪與慕師靖乖乖閉眼。
再睜開時,小語已消失不見,宮語斜坐在那裡,將這身雍容褒博的裙裳完美地撐起,一雙玉腿自裙擺下斜斜探出,晶瑩勝雪,清豔不可方物。
慕師靖見到師尊,如見天敵,本能地向後縮了縮。
宮語揉了揉慕師靖的腦袋,柔聲道:“以前是師尊不對,師尊教書育人的經驗太差,險些誤人子弟,實在慚愧,今後隻要你不犯大錯,為師一定好好待你,好不好?”
“師尊說話算數哦。”慕師靖一邊說著,一邊瞥了林守溪一眼。她不確定,是師父真的變善良了,還是隻是在林守溪麵前裝裝樣子。
“當然。”
宮語鄭重其事地說著,還將慕師靖輕輕擁在懷裡,為她整理淩亂的秀發。
如綢的秀發被宮語挽在手中,一綹一綹地打理著,慕師靖正襟危坐,心中感動,忽地,宮語對著林守溪伸出手,說:“給我。”
“我怎麼可能隨身帶把梳子?”林守溪搖了搖頭,說。
“不是梳子。”宮語說:“你將簪子還給我吧。”
“……”
林守溪與慕師靖皆一愣。
“簪子?師父要簪子乾嘛……”慕師靖小心翼翼地問,柔軟的身軀明顯僵硬了幾分。
“我給你挽個頭發啊,而且,這簪子在林守溪那放了這麼久,他沒少用那簪子欺負你吧?”宮語微笑著問。
“是,是啊……他總欺負我,可壞了,師尊一定要擦亮眼睛,切不可被這師徒情誼蒙蔽了眼睛。”慕師靖這樣說著,語氣卻是心虛。
“是麼,看來我家小師靖真是受儘委屈了。”
宮語淺淺一笑,看向林守溪,露出疑惑之色:“這銀簪為何不給徒兒,還要徒兒來求師父不成?”
“倒不是我不想給,隻是……”
林守溪話還沒說完,慕師靖立刻打斷了他:
“算了算了,一枚銀簪而已,就送給他吧,而且師父說,見簪如見麵,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徒兒都會與師父在一起,這銀簪要不要又有何分彆?”
宮語可是大狐狸了,她聽慕師靖這沒底氣的語氣,很快猜到了大概,眯起眸子,貼近她的耳朵,凝視少女側頰,緩緩地問:“簪子該不會是弄丟了吧?”
“這,這你問你師父去呀,我哪裡知道……”慕師靖聲音越來越輕。
“嗯,是弄丟了,慕師靖弄丟的。”林守溪說。
“哎,讓你說你還真說啊!”
慕師靖又羞又急,想去捂林守溪的嘴巴,卻被宮語抱了回去,見師尊一臉嚴厲,她也不敢多說什麼,隻是使勁給林守溪使眼色,林守溪假裝沒聽見,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地經過說了出來。
宮語神色愈冷。
“慕師靖,你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啊,連我的東西都敢丟?”宮語冷冷質問。
“我……那個……嗯……”慕師靖語無倫次,最後小聲辯解道:“那個,我去把它找回來就是了,我……我在船上刻了記號的。”
此話不說尚好,說完之後,宮語徹底惱了,她揪著慕師靖小巧玲瓏的耳朵,問:“你真將為師當傻子了?”
“弟子,弟子不敢……”慕師靖說多錯多,抿緊了唇,不敢再言。
宮語盯了她一會兒,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趴下。”
“不要!”慕師靖立刻搖頭,“師尊饒了我這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宮語搖了搖頭:“你這小妖女的性子我還不懂?”
“那,那也彆在這裡啊。”慕師靖不斷用餘光去瞥林守溪,示意他轉過身去,可林守溪依舊視而不見。
慕師靖知他是故意的,心中恨恨,銀簪一事的確是她理虧,她權衡之下,還是乖乖在宮語的大腿上趴好。
宮語正要懲戒這一孽徒,林守溪卻冷冷地問:“小語,你平日裡就是這般教育徒弟的?”
“我……”
宮語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指責自己。
林守溪與她翻起了楚楚的舊賬,宮語自知理虧,無言以對,隻是輕聲道:“師父隻教了我短短七日,小語……小語還沒來得及學會怎麼當一個合格的先生呢。”
“你是在怨師父麼?”林守溪問。
“我……”宮語輕咬紅唇,說:“小語不敢。”
林守溪拍了拍自己的腿。
宮語瞳孔一顫,袖間的雙手立刻絞緊,這位傲視凡塵不可一世的大仙子竟沒有辯駁什麼,乖巧地走到他身邊,輕輕趴下,慕師靖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心跳不由加快,心想今日竟可見到師尊被……
她還未來得及在心裡感謝林守溪為她解圍,林守溪已淡淡道:“小語有錯,你也難辭其咎,一並過來吧。”
“什,什麼?你說什麼?”慕師靖一驚,忙道:“你憑什麼罰我?”
“憑我是你師祖。”林守溪問。
“師祖……”
不對啊,明明自己是他師姑來著……
慕師靖被這輩分搞得悲憤,心想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你們這罰人的邏輯簡直一脈相承!她還想爭辯,卻聽宮語一聲清叱:“過來!”
慕師靖隻得不情願地過去,一道趴下,與師尊大人擠在他的腿上,仿佛犯了錯的小姑娘。
蒼碧之王的背脊上,身為道門門主與聖女的絕色師徒乖巧趴著,曼妙的嬌軀緊貼,高高在上的仙子就這樣任由魔門少年狠狠施加懲戒,懲戒中,仙子們嬌軀輕顫,哀饒不止,說了許許多多丟人的話語。
天空又下起了雪。
雪落在荒外。
蒼碧之王振翅北去,不知要將他們載去哪裡。
第319章願力
神守山巔。
蒼碧之王這等曾掀起毀城滅國之災的惡龍載著宮語離去,這更印證了她厄難之花的身份,皇帝傳達給她們的任務沒能完成,每一位神女都有責任,但罪魁禍首當數時以嬈。
是她提出要先與道門樓主捉對廝殺一輪,以表對這位傳奇仙子的尊重。
祖堂被毀,山尖被削,這座世人眼中的修道聖地如今觸目驚心,時以嬈立在溝壑縱橫的廢墟裡,血跡斑斑的蓮袍將這位淡漠至極的神女映得淒豔。
死寂般的沉默裡,終於有人開口發問:“世人之猜測果非空穴來風,時以嬈,你與她之間是真有私情吧?”
這是無比荒唐的言論,但沒有人提出異議。
過去,世人常常喜歡爭論道門樓主與時以嬈誰更強大,今日之後,這一爭論可以休矣,但除了境界高低的爭論外,還有不少人在爭論中爭出了異樣的情感,覺得時以嬈與道門樓主這等至強大至清聖的神女應是天生一對,絕不可便宜任何男修士,這在某段時間儼然成了風潮,當時的神山邸報上,刊登了不少有關於她們的文章,那些文章裡,時以嬈與道門樓主或溫馨甜蜜或相愛相殺甚至有寫她們是失散多年的姐妹的,成了一時之熱。
當然,這兩位神女從未回應過什麼,唯有尹檀偷偷透露過,師尊大人也曾看過幾篇文章,對其中幾篇時以嬈拜她為師做那乖巧小嬌徒的文章讚賞有加。
這本該隻是笑談,但時以嬈今日的舉動……
當然,發問者也隻是氣話,她希望時以嬈可以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葉清齋徐徐走來,殘破的風披在她的身上,遮住了她晶瑩到不真實的肌膚,她的冷傲已被洗儘,眉目間儘是憊意,“此次圍殺,人人皆有失職,若清齋再嚴明謹慎些,也不至於將林守溪放到山上去……將來時姐姐若要受重罰,清齋相陪便是。”
這一戰裡,葉清齋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失敗與恥辱。
她喜歡將他人的法術剝繭抽絲,裁剪為裙,變成籠罩她身軀的曼美衣裙,這是境界上碾壓式的羞辱。尹檀年輕時候曾被她這般挑弄過,尹檀不服,出言譏諷,還被她以代其師責罰的名義拎起來揍了一頓,她至今都記得尹檀當時說的話:
“彆以為你將自己脫個清光就是清齋,就是超然世外了,你將傲視天下道術,將彆人的一切道法洗去鋒芒,煉為衣裙,你知道此舉是什麼嗎?是饕餮啊,是葷素不忌來者不拒的饕餮,是罪戒中的饕餮!你戒斷了食欲,卻沒有戒斷野心,罪戒神劍塞進你嘴巴裡的,是你對強大的野望!你已被這柄罪戒神劍影響,隻是你不自知罷了……總有一天,你會被自己吃乾淨。”
說來可笑,當時她覺得尹檀這番話隻是可笑的詭論,現在她被尹檀精心準備的法器給鉗製了之後,反倒開始認真思考起她說過的話了……被擊敗後才開始想對方說的對不對,某種意義上說,這算不算是對強者的迷信,是追求強大的欲望呢?
葉清齋覺得自己不再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