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司暮雪問。
“我是看守這扇大門的生命。”八爪魚盤踞青銅門,像是銅門的鎖,它說:“我很弱小,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我,但這沒有意義,天道可以捏造無數個我。”
“這扇門通往哪裡?”司暮雪繼續問。
“通往地心,真正的地心。”八爪魚說。
“地心有什麼?”司暮雪問。
“我也不知道。”
“那我接下來該去哪裡?”司暮雪又問。
“哪裡都不用去。”八爪魚說:“你來得很巧,比上一個來這裡的巧得多,那個人來的時候,老佛還活著,現在它被毀了,天道需要一位傳人。”
“我正是因此而來。”司暮雪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那就吃下道果吧,這是對抵達此處之人的獎勵。”八爪魚說。
“道果?”
司暮雪正疑惑著,長空中,極光黯淡,露出了隱藏在背後的秘密,那是兩條金色的長鏈,它們圍繞著同一個中心軸盤繞,形成雙螺旋的結構,它隱沒在長空之中,像是囚禁世界的枷鎖,也像是一切隱秘的源頭。
金光灑落,司暮雪的身前浮現出三枚果實,她觸碰其中的一顆,卻隻碰到一片虛影。
“這顆已經被上一個來這裡的人吃掉了,它象征輪回。”八爪魚像個絮絮叨叨的老人,“這三枚道果分彆代表幽冥、輪回與不朽,這是凡人眼中至高至強的力量,但其實並不新奇……選一枚吞下吧,從此以後,你將是行走人間的天道,有你這樣美麗的行走者,是天道的榮幸……你應該是美的吧,我不是人,不太能確定人類是怎樣審視美的。”
司暮雪抓起了‘幽冥’,緊握手中,一口吞沒。
八爪魚一邊恭賀著這位紅發神女成道,一邊發出了極輕的歎息。
它騙了這位神女,其實她來的並不是時候,因為天道已經開始崩壞……
……
長安城。
國師走入了一處巨大的院子,院子的中央是一個複雜的木製結構,那是一盞紅色的巨型蓮燈,數以千計的工匠正在這裡徹夜忙碌,建造這座蓮燈。
上元節燈宴時,陛下會召集天下群英赴往長安,屆時,這盞蓮燈將會被點亮、綻放,寓意天下大吉。
這是空前的盛況,沒有人敢怠慢分毫。
國師親自監察過了蓮花寶燈的建造,出了門,觀星望氣。
許久,他的一個學生忍不住問:“先生是看出什麼了嗎?”
國師搖了搖頭,說:“明日大吉。”
……
……
小禾躡手躡腳地出門,在楚映嬋房間的窗邊停下,耳朵緊貼窗戶,凝視細聽,蹙起眉,她又去了慕師靖的房前,細聽動靜,依舊無果。
“不在這兩個小妖精那,卻又是跑哪去了?”小禾自言自語。
她搜索了一圈,最終靈犀一動,望向了小語的閨房。果不其然,那裡正亮著燈火。
原來是去找小徒弟了啊……小禾這才輕輕鬆了口氣,她覺得林守溪再禽獸不如也不至於對這般稚嫩的徒兒下手,便回屋去了。
與此同時,小語的閨房中。
宮語輕輕掩上窗。
她未施脂粉,卻是唇紅眉黛,妍麗非常。
“閒來無事,為師來看看小語,倒是你,深更半夜來你徒兒的閨閣做什麼?”宮語問。
“我……”
林守溪不知如何解釋,難道說是慕姑娘的感覺嗎?這也太荒唐了些。他想了想,最後說:“明日就要比試,我怕徒兒緊張,便打算與她商討一番戰術……是我低估她了。”
宮語聽了,忍不住笑了笑,道:“一個月試還要靠戰術取勝,真是陰險狡詐呢。”
林守溪笑了笑,沒解釋什麼。
“好了,彆在那裡杵著,來為師身邊。”宮語招了招手。
林守溪在她身邊坐下,惴惴不安。
他絕非第一次與宮語靠得這麼近,但今時不同往日,哪怕這位大仙子眉眼帶笑,笑得輕柔,他依舊能感到一種無形的威壓,那是人神境睥睨眾生的驕傲。
林守溪忽然生出一種感覺——她並不是來找小語的,而是來見自己的。
“你覺得我是一個合格的師父嗎?”宮語輕聲問。
“當然。”林守溪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的麼?”宮語淡笑。
“我何必與師祖扯謊?”林守溪一本正經地說。
宮語笑意漸淡,她沉默良久,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是我的師父,你看到我這般教導徒兒,你會責怪我麼?”
林守溪一愣,心想這還用問,你要是我徒兒,我第一個替映嬋報仇……但他表麵上很誠懇,說:“自然不會,外人或許覺得師祖霸道蠻橫,但隻有真正親近的,才知曉師祖的好。我若是你師父,隻會以你為榮。”
宮語聽了,唇角再度噙起笑意,她眯起清澈迷離的眸,笑得嫵媚動人。
“如此就好。”她說。
兩人坐在書桌上,中間隔著一支燭火,宮語俯視著搖曳的燭光,衣裳半敞,微見雪壑,她慵懶地垂著眼瞼,與林守溪聊了起來,林守溪本以為她會與他聊些大道修行方麵的事,不承想宮語與他說的,多是些瑣事的生活小事。
宮語還教他該如何指導徒弟,還指出了他在教育上的諸多不足——比如對於徒弟太過溫和,應更嚴厲一些。
林守溪表麵上附和,心中卻是直搖頭。
說著說著,兩人聊到了南行之事。
“那場南行,是我這兩百年來最難忘的經曆。”宮語淡淡地說:“無關身份,與人生死與共的感覺真的很好,仿佛是一同將一條破爛漏水的小舟修修補補,冒著風雨開到對岸……可惜,以後恐怕再難有了。”
林守溪聽了,輕輕點頭。
他同樣無法忘懷那段經曆,那時,師祖雖沒了修為,但在她身邊,他總能感到難言的心安,也是這場南行讓他知道,師祖並非是冷的,當時破廟相擁時,他覺得,他抱擁的是一團燃燒的碳火。
隔著火光,宮語注視了林守溪許久,最後卻化作一聲歎息。“可惜,你太小了。”宮語微笑道。
林守溪不明白師祖為何突然說這樣一句話,此話若是楚楚所說,那今夜定是不眠之夜,但師祖在上,他根本不敢胡思亂想。
看到林守溪略顯窘迫的樣子,宮語輕輕搖頭,又笑了起來。
今夜,她極為高興,少有的高興。
“好了,算完了恩情,該與我的乖徒孫算算賬了。”宮語收斂笑意。
“算賬?”林守溪一愣。
“是啊,當初被你扛在肩上揍了這麼多頓,被你逼著說了這麼多哀求的話語,你想就這樣算了?嗯?”宮語冷淡地問。
“這……師祖,這是事急從權。”林守溪無奈道。
“事急從權?”宮語搖了搖頭,說:“這個詞我聽膩了。”
接著,林守溪一個失神間,已被這位師祖大人摁在了桌麵上。
“師祖……你,你想做什麼?”林守溪很緊張。
宮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說:“在小語心裡,你的形象是完滿的,你也不想將她吵醒,讓她看到你這般狼狽的模樣吧?”
林守溪搖搖頭,有苦難言。
清晨,林守溪從小語閨房逃出來時,衣衫不整。
慕師靖恰好撞見,後退數步,上下打量他,震驚之餘怒罵了一句:“禽獸!”
事實上,宮語隻是挑弄他而已,並未做什麼出格的事,但這種挑弄持續了半夜,耗儘了他的精氣。
林守溪看著慕師靖快步離去的背影,也無力解釋什麼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仰望天空。
十一月初九,風和日麗。
第292章昔日重現
十一月初九,晴,月試。
小語攤開薄子,在上麵寫下了這樣一行字,之後她咬著筆杆,苦思冥想許久,她無論多麼小心翼翼,都無法將此刻複雜的情緒付諸筆端,於是她選擇了放棄。
放棄之後,小語的心情一下輕鬆了許多。
拉開簾子,推開紙窗,小語趴在窗戶邊,望著被屋簷切割過的天空,天空蔚藍,白雲如縷,一切與小時候並無分彆,有時,她醒來之後,會覺得長大才是一個夢,但這種自欺欺人很快會歸於清醒。她端詳著光滑明亮的銅鏡,分不清到底更喜歡哪個自己。
小語今天穿上了一身適合打架的衣褲,衣褲白色,腰帶黑色,長長的頭發簡單地紮成馬尾,很是白淨,她左右打量一番,確認無誤後,推門,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向樓下招手。
林守溪站在樓下,還在想著昨晚發生的事,師祖對他而言像是一個捉摸不透的謎,冷若冰山是她,嫵媚動人也是她,他猜不透她的想法,甚至覺得無論師祖做什麼,似乎都算不上奇怪。
最後,林守溪認為,這應該是師祖對他的考驗,考驗他的道心之堅韌,定力之穩固。
他覺得自己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小語對他招手,笑容明媚溫暖,他心中的思慮飛快散去,也對著小語揮了揮手。
小語張開雙臂,快步下樓,一路小跑到了師父麵前。“你師父的師祖呢?她還在你房間裡嗎?”林守溪問。
“啊?”小語露出了有些懵的神色,說:“我沒有看到那位大姐姐呀,她什麼時候來我房裡麵的?”
林守溪眉頭微皺。
他一直守在樓下,也不見有人出去,師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麼……不愧是人神境的大修士啊,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林守溪牽著小語的手,以她長輩的身份,領著她前往劍場,參加月試。
小禾與楚映嬋的房間也接連打開,小禾今日穿著一襲紅衣,衣裳裁剪得體,小蠻腰被綢帶一束,本就玲瓏可人的少女更勾勒出了驚心動魄的曲線之美,雪發清純的她今日顯得格外妖冶。
楚映嬋依舊是冰雪般素潔的打扮,她的身段更為誇張,但這種曲線美被她的氣質掩蓋了,旁人見到她時,隻能感到遙不可及的清冷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