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妙直接在書桌上坐下,交迭雙腿,微笑道:“我來瞧瞧我們家可愛的小語呀。”
“誰是你們家的。”小語翻找著衣裳,冷哼。
“嘖嘖,換了身衣服,連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呢,有時候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是演的,還是真情流露呢。”楚妙悠悠道。
“要你管。”小語不太想搭理她。
楚妙見她這副難得一見的傲嬌模樣,不由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她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感到一絲悲涼,歲月如梭,時過境遷,回眸漫長的三百年,短暫如眨眼之間。
“今後怎麼辦?”楚妙輕聲問。
“什麼今後?”
“你難道要一直維持這個謊言嗎?它總有一天會破滅的,到時候,你要怎麼麵對他們呢?”楚妙輕歎。
“若今年沒有那場南行,我興許會想這些,但現在我懶得多想了。”
小語語調平靜,聲音卻是稚嫩,像是個偽裝大人的小女孩,“煞魔猶在窺伺,邪神正在蘇醒,有朝一日天下大勢顛覆,我們都將是曆史中的灰塵……明天還未到來,想它作甚,我隻是……隻是不想留下遺憾而已。”
小語抱著衣裳轉身,看到了倚窗孤坐的楚妙。
夕陽斜照在她衣裙上,一般蒼紅,一半素白,她靜靜看著自己,麵帶微笑,如看著一個個青梅竹馬的昨天。
她們對視了許久。
最終,小語低下頭,自嘲似地笑了笑,她收拾心情,抖出了手上的衣服,一件繡著噴火的巨龍,另一件繡著一隻凶萌的大鱷魚。
“哪件好看?”小語問。
楚妙端詳了一會兒,喃喃道:“惡語傷人……這頭鱷魚與你更搭些。”
小語小臉一皺,將鱷魚丟回了櫃子。
火龍衣裳套在身上後,小語的模樣神氣了許多,她站在鏡子前,雙手叉腰,威風凜凜,仿佛一張口,就能噴出團火焰來。
楚妙來到她身後,把她梳頭發,挽發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打扮好後,楚妙將她溫柔地抱在懷裡,讓她的小腦袋埋在自己的胸口。
小語安靜地趴著,仰頭,看著楚妙仙容上淡淡的憂愁,以為是自己勾起了她童年悲傷的回憶,不由寬慰道:“好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不要多想。”
“沒有,我隻是在想映嬋。”楚妙低下頭,淡笑道:“映嬋小的時候,我就是這樣抱著她給她喂奶的。”
“……”
小語忙不迭推開了她。
天黑之前,小語換好衣裳,打扮好下樓。
一旁的亭子裡,林守溪與小禾坐在長長的石椅上,手牽著手,一同望著夕陽墜下神牆的美景,雪景中,小禾顯得格外乖巧,她微斜著身子,輕輕靠在林守溪肩膀上,眯著眼,像是睡著了,林守溪摟著她的肩膀,撫摸著妻子雪白的長發,這溫馨的時候,小語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擠到了他們中間。
“師父師娘——”小語叫得乖巧清脆。
小禾睜開了眼,打量著小語的一身打扮,道:“小語真可愛。”
小語笑著點頭,問:“師娘,你是不是困了呀,要不小語扶師娘去休息?”
“你這壞丫頭是不是又想搶走我的小夫君了?”小禾警覺地問。
“沒有呀,我隻是關心師娘,師娘怎麼……”小語委屈巴巴道。
小禾懶得與她計較。
她又想起了她要好好教育的本心,拉著她的手,堅持要陪她一同逛夜市,增進徒弟和師娘之間的感情。
夜市熱鬨非凡,千燈萬焰映照白雪,高樓紅袖招搖,濃妝豔抹的女子們倚窗顧盼,嬌笑不已,笙歌遙遙傳來,聽那詞,應是凡人對仙家的眷慕。
夜裡又下了場小雪。
亮若白晝的夜市裡,雪花紛紛揚揚,落遍了街頭巷尾,趕路的人並不著急,還停步看雪,指著路旁的萬千銀樹吟哦詩詞。
小語牽著林守溪與小禾的手,在長街上緩緩走過,打量著陌生而熟悉的一切。
路旁有許多小吃攤子,點心、乾脯、熝肉五花八門,更有雞兔牛羊鱔魚鮮貝,物美價廉,一應俱全。
小語一個個地嘗過去,為了多吃點,她每個嘗的不多,許久才從街頭一路逛到了街尾,吃著糯糯的小湯圓時,林守溪抽空去買了個虎頭帽子,扣在了小語的腦袋上,小語叫了一聲,捂著帽子,抬起頭,看到了林守溪溫和而笑的臉。
小禾一邊用勺子舀著小湯圓,一邊抬起眸子,幽幽地看了林守溪一眼,清冷道:“我呢?”
生存能力極強的林守溪豈能忘了這一茬?他笑了笑,將另一隻藏在身後的手伸出,取出了早已備好的虎頭帽,輕輕壓在了小禾的腦袋上。
“為什麼師娘的老虎是白色的呀?”小語好奇地問。
“因為你師娘就是小白虎呀。”林守溪欺負小語聽不懂。
小語哦了一聲,誇了句‘師娘真厲害’後,低下頭,吃起了碗裡甜甜的小圓子。
小禾偷偷在桌下題了他一腳,似在埋怨他的口不擇言。
林守溪在小禾身邊坐下,輕輕抱住她,貼著她的耳朵,說:“當初武當山下,我被殺手圍攻,小禾來救……大恩大德,夫君還未來得及湧泉相報呢。”
小禾哪裡不知道湧泉相報的意思,她淡淡道:“未見楚楚之前,我這可是龍潭虎穴,你確定要闖一闖嗎?”
“不入虎穴焉知非福?”林守溪輕笑著問。
“輕浮孟浪。”小禾咬著他的耳朵,說。
小語低頭吃圓子,仿佛什麼也沒聽見。
夜裡,三人一同回到家族,林守溪與小禾手牽著手進了屋子,小禾披下長發,換上了一身佛衣,一顰一笑皆端靜清美,足以令鐵樹開花。
林守溪將少女抱上床榻時,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林守溪蹙眉開門,看見小語立在門口,懷中抱著一個熊的玩偶。
“師父,小語怕……”少女仰起頭,怯生生道。
於是,這一夜,林守溪與小禾睡在一起,但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默默對視,小語蜷在他們之間,抱著林守溪,睡得靜謐安詳。
……
次日。
神守山一年一度的雪場大比已經開始。
石崖嵯峨,雲台高聳,順著依山而建的棧道向上走去,可以通往一片平坦的雪場,青雲之下對雪試劍本就是仙家浪漫,一年一度的雪場比武更是年輕弟子們嶄露頭角的機會。
今日,不隻是神守山,雲空山與祖師山的不少仙門也前來赴宴,借弟子比武之名,一同研討道法。
楚映嬋找到慕師靖的時候,慕師靖正在河邊釣魚。
她在冰麵上砸了口子,持著魚竿認真垂釣,氣度沉靜。
楚映嬋來的時候,慕師靖還讓她小聲一點,不要影響自己釣巨物,楚映嬋抓起魚簍,看了看裡麵的幾條拇指大小的魚和蝦米,歎了口氣,將她連人帶魚拎回了神守山。
楚映嬋帶著慕師靖到的時候,雪場比武已經開始了。
這對姐妹一到,神山其餘的美豔仙子一下失了顏色,越來越多的修士將目光投射過來,或吃驚,或晃神,如見天人。
慕師靖不以為意,她嘗著神守山贈送的果酒佳釀,誇讚之餘還精準地說出了它釀造的年份,她一臉驕傲地看向楚映嬋,卻見楚仙子神色冰冷。
“我……我就嘗兩口。”慕師靖小聲說著,還忍不住抱怨道:“師尊都沒你管這麼嚴格的。”
“比武贏了再喝。”楚映嬋說。
“哦……那師姐給我留點。”慕師靖看著飲酒暖身的冷豔師姐,低聲道。
“你真的一點不怕輸?”楚映嬋好奇道。
“這有什麼怕的?雖然這些天,我一點仙都沒修過,但對付他們,是綽綽有餘的。”慕師靖說。
“一點仙沒修過?”楚映嬋微笑著問:“那你的眼眶怎麼有點黑呢?”
“有嗎?”
慕師靖一驚,連忙用手摸了摸,回過頭去,卻見楚映嬋笑得花枝亂顫。
她心知又被耍了,不由氣惱,但她沒有發作,她知道,如今不過是委曲求全而已,等修為高了,她一定會找回場子,讓這壞仙子叫苦不迭。
雪場比試也是擂台形式的,弟子們爭相上場,為了讓比試更精彩些,最先上場的往往會偏弱,之後越來越強,等宴會推至巔峰時,各門各派的得意門生陸續出場,一展絕學。
慕師靖雖任性,卻也沒破壞規矩,她靠在楚映嬋身邊,靜靜看著雪場上的打鬥,對那些怪異的功法和神奇的靈根嘖嘖稱奇。
轉眼之間,兩個時辰過去了。
弟子們分分合合,各有勝負,如今站在台上的,已是神守山名氣不俗的小仙子,這位弟子年僅十七歲就已邁入了元赤境,堪稱精才絕羨,許多人都說她未來可以執掌神劍。
她已守了三輪擂,三個渾金境巔峰的修士前來挑戰,被她儘數擊敗。
慕師靖受不了她那孤傲的氣焰,冷哼著起身,說:“我去教訓教訓他。”
慕師靖持劍起身的一刻,眾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她無視了人們的視線,一步步地走向雪場,然後……在台階上被攔了下來。
“你攔我做什麼?”慕師靖蹙起眉。
“慕姑娘不可去。”攔他的老人說。
“為何?”
“慕姑娘是雲空山道門仙樓的弟子,而楚仙子是雲空山楚門的門主,你非她門下之人,如何能代表楚門出戰?”老人說。
“那我代表道門仙樓出戰還不行嗎?”慕師靖問。
“不可,除非仙樓樓主親至。”老人說完,補了一句:“這是規矩。”
“什麼規矩,我看是你們神守山輸不起吧。”慕師靖直言不諱。
老人見過了太多狂傲的天之驕子,早已習慣,也不動怒,隻是微笑著做了個請回的手勢。
這老人的修為遠高於慕師靖,她無法硬闖,思量之下,竟隻能硬著頭皮回去。
“你們有這規矩,為什麼不在楚仙子報名的時候說?”慕師靖質問道。
“楚仙子報名時,我們都以為,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林公子要來。”老人無奈地解釋。
“林守溪……”
慕師靖萬萬沒有想到,今日,哪怕林守溪沒來,都對自己造成了傷害……她不由有些胸悶氣結。
慕師靖雙手叉腰,也不與他們一般計較,可她轉身回去時,卻聽到了許多不友善的議論。
“那位林守溪自去年成名之後,許久沒消息了,這是去哪了?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道門樓主的徒孫,能出什麼事?”
“也對,那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