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將金缽舉起,口喝一個‘開’字。
金佛欲伸掌去壓。
佛隻有兩隻手,而她有四隻。
她以雙手截住金佛的雙手,另外兩隻則托著金缽,將它高舉。
金缽如盛烈陽,光芒大盛。
觀音閣後,一扇黑色的大門轟然洞開,門中虛無一片,宛若星空!
天空瞬間陰雲密布,暴雨傾盆!
時隔兩年,死城之門再度洞開。
紅衣女子向身後望了一眼,對宮語說:“你還在等什麼?”
宮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語,徑直從她與金佛身邊走過,進入了這扇大門之中。
紅衣女子微微一笑。
她忽然鬆手,持著金缽抽身後撤,順手將行雨抓起,抱在了懷裡,與金佛拉開了距離。
“姐姐,你是來幫我揍他的嗎?”行雨看著姐姐極美的臉,癡癡地問。
“這東西硬得很,姐姐這細皮嫩肉之身,牽製他一會兒尚可,真要將這玩意敲碎可做不到啊。”紅衣姐姐無奈地笑道。
“那怎麼辦?怎麼才能打贏它?”行雨擔憂地問。
“不用管這個,我帶你回龍宮。”紅衣姐姐說。
“現在回去?”行雨望著金佛,困惑地問。
“嗯。”
紅衣姐姐肅然點頭,她抱著行雨後撤,遁入了滿天雨絲。
行雨本以為金佛會追來,但他沒有,即將離開死城之時,行雨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然後見到了一幅畢生難忘的畫麵!
——金佛的身後,又一道門洞開,流光溢彩,門中,一襲雪影如隕星砸落,帶著萬重雲浪撞大山的恢弘氣象砸向了金佛。
暴雨倒卷,雷聲寂滅。
金佛一退一百丈!
第277章風雪歸神山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司暮雪也不知道自己在密林裡逃竄了多久,她抬起頭時,繁密枝丫撕扯出的天空泛著紫蒼色的光,詭異的光淹沒了星河,雨從那裡飄落,鞭子般打在她身上,像是在驅馳她前進。
司暮雪又踉踉蹌蹌走了幾步,一雙劃滿了細密血痕的腿兒終於支撐不住,軟綿綿地一斜。
她摔倒在地,細細喘息,一頭紅發散了開來。
她向身後看了一眼,林守溪沒有追來。
在雷電之劍跨越峽穀斬中金佛時,她悄然逃走,飛快遁入密林,一路奔逃,一刻不歇,她知道,隻要林守溪追來,她必然無法逃出生天,但她賭對了……金佛之漆剝落的那刻,她就猜到了真相,她知道,哪怕自己逃走,林守溪也懶得管她,因為金佛去了道門門主那裡,對他來說,師祖的安危遠比她的死活重要得多。
她必須逃……
九尾僅剩一尾,對她而言與廢人無異,若她不逃,取勝的無論是林守溪還是金佛,她都必死無疑。
想要活下去,她隻能靠自己。
司暮雪躺在地上,紅發被細雨濡濕,像是冷掉的灰。
她不喜歡趴著,這會讓她想起先前被林守溪掌摑的經曆,身為神女,被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年這樣對待,何其恥辱?
在司暮雪的記憶裡,她第一次在聖壤殿看到林守溪與慕師靖時,隻將他們看成小弟弟小妹妹,看成兩枚可以隨意拿捏的棋子。
最終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卻是她。
司暮雪艱難地翻過了身,麵朝夜空。
雨絲飄入她的眼眸,卻不能令她眨眼。
她已然麻木,就像是一個居住在美豔軀殼中的灰白靈魂。
天空中雷光閃動,仿佛有仙人在天上打架,祭出法寶萬千。
司暮雪淒然而笑,閉上了眼。困意將她吞噬。
可哪怕是夢裡,林守溪依舊不肯放過她……
夢中,她回到了聖壤殿,依舊是麵帶微笑,話語溫柔的讚佩神女,可沒過多久,場景一轉,她發現自己竟跪在王座之上,屈辱地承受鞭笞,她輕呼著陛下救命,沒有人拯救她,唯有那妖孽般的雪發少女立在一旁,彎下身子,對她露出狡黠的笑。
在聖壤殿,在星殿,在皇帝神像下,在惡泉大牢,在寒湖曲橋,在星壤苗圃……千姿百態。
這個夢如此漫長……
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夜空如洗,司暮雪躺在這條狹窄的林道上,透過葉隙,可以看見橫亙長空的銀河。
她從地上爬起,跪坐在銀河之下,回想著悟道的那個夜晚,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星空像是一個龐大的母體,寧靜地包裹著她。
“你在指引我麼?”
司暮雪緩緩起身,仰首舉臂,觸碰星河。
銀河像是一個巨型的司南,指引著她前進,她行走在大地上,像是行走在她的天國。
……
……
暴雨雷鳴中,行雨收回了最後的視線。
之前南行時,這位道門仙子給她鼓吹過自己的實力,說她的實力若以山峰來論,應比西嶽華山還要高,行雨聽了冷笑不止,心想她哪是巨峰仙子,分明是一個靠徒弟吃飯的軟飯仙子。
後來她也猜到這位白衣仙子的實力應該不俗,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她何止是不俗,簡直恐怖到了她都無法想象的境界!
不僅長街儘碎,金佛也被轟出百丈,這尊金佛可是法則的顯化,固若金湯,穩若泰山,過去,她鉚足了力氣也隻能讓他稍稍後退幾步,而她……
“這一拳,也太重了吧……”行雨一想到這拳落到自己身上的場景,就感覺胸口發疼發悶。
“因為這一拳是從那個世界砸過來的,若非這拳穿梭兩界,大打折扣,這尊佛極有可能會被直接轟滅。”紅衣女子幽幽道。
“直接轟滅?!”行雨張大了嘴巴,喃喃道:“她,她到底什麼來頭?姐姐說的那個世界又是什麼?”
“等你長大些,姐姐會告訴你的。”紅衣女子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腦袋。
行雨弱弱地哦了一聲。
她們乘風而起,借助龍的神通飛過暴雨,直接來到了雲海之上,雲海上寂靜一片,灑滿了銀灰色的月光,耳畔,雷鳴也弱了下去,隻能聽到浩浩蕩蕩的風聲。
行雨戀戀不舍地看著下方的雲,問:“這麼精彩的戰鬥為什麼不看呀,我還想看這位仙人大人大顯神威呢……”
“湊熱鬨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小心看著看著,自己也被牽扯進去。”紅衣女子微笑。
“不會的,我與她是好朋友了,不會被牽連的。”行雨信誓旦旦地說。
“你是她的好朋友,姐姐可不是。”紅衣女子搖首,微笑道:“況且,姐姐也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她將金缽收入囊中。
自行雨出海開始,她就在等這一天了。
她利用行雨吸取鑰匙的靈根,將它盛在金缽裡,但有金佛阻攔,她也沒有能力將金缽帶回龍宮,所以她在等那位道門門主恢複,等她恢複後與金佛打生打死,她趁亂而走,全身而退。
“你知道姐姐為何有四隻手麼?”紅衣女子突然輕柔開口,問。
“行雨不知道。”行雨認真搖頭。
紅衣女子伸出手,感應著天空中的風,柔和道:“行雨,等會兒睜大眼睛,不要害怕。”
“放心,我現在膽子可大了。”行雨拍著胸脯說。
紅衣女子仰望明月,長飲一口寒風,身上紅裙鼓脹了起來。
她兩隻手臂伸到胸前,變成了利爪,另外兩隻手臂伸到身後,在風中展開,化作扯著翼膜的修長翅膀,尾巴從裙後生出,輕盈擺動,宛若流雲。眨眼之間,紅衣女子已變成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物。風在她翼下聚集,形成一個個白色的颶風柱,她扇動著翅膀,貼著雲海劈浪而行,一路向東逐去。
百年來,這是行雨第一次見到姐姐的真身。
她原本以為姐姐也是和自己一樣的,時至今日,她才發現,原來她們並不是一個品種的,姐姐這更像是……
行雨端詳了一會兒,覺得她更像是長翅膀的蜥蜴,但這種說法太過牽強,她的神秘與威嚴之美不屬於任何陸地上的生靈,她窮儘一切想法,也隻能在腦海裡想到一個詞來描述這種生靈——龍。
可是,世上為何會有與自己不同的龍?
這就是紅衣姐姐躲著那位道門仙子走的原因麼?
行雨不解,卻也乖巧地沒有多問,她抱緊了姐姐修長的脖頸。
輕盈曼柔的紅龍在鉛青色的雲中翻騰了幾圈,如鳳蝶翩繞,很快消失在了茫茫雲海裡,不見蹤跡。
……
死城,觀音閣前。
宮語白袍如雪,高挑婀娜的身姿迎風而立,她一手負後,一拳握在腰側,宛若一麵巋然不動的旗幟,
她背對著屋簷陡峭的黑色觀音閣,站在雲台上俯瞰古城,片刻後順著破碎的長街向下走去。以宮語為中心,死城中的真氣自四麵八方湧來,朝著宮語彙集,這些真氣濃鬱暴烈,曾使無數修士腕生青紫之痕而死,但它們一靠近宮語,就變得無比溫順,一如溫釅的春風。
宮語輕輕吐息著。
她的氣丸飛轉,快得趨近於靜止,真氣彙聚如江海倒灌。
先前,觀音閣之門洞開,她破門而入,回到神山世界後,人神境的修為頃刻湧入軀體,區區的鬼獄刺再也無法困住她,她直接徒手將其拔出,肩膀處的血洞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轉眼光潔如玉。
她打開了異界之門,回到死城。
在掙脫門的束縛,即將穿梭兩界時,她以人神境轟出了一拳,這一拳聲勢之浩,超越了這個世界高手的總和,哪怕是象征天道的金佛,也被直接轟出城外,直接撞入了城外的山壁之中。
力量重新充盈身軀,令她感到了久違的愉悅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