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宮語問。
“我好像聽師父說起過這個地方,那時魔門行走天下,鏟除四方妖魔,傳說最慘烈的一戰就是在魔頭穀打響的,魔頭穀穀主是個女子,名叫蘇希影,擅用毒,是當時名動天下的大魔頭,據說她就是在那一戰中隕落的。”林守溪說。
“嗯。”
宮語點點頭,她對這些也有所耳聞,但並不關心,她說:“能在這種地方紮根住下的,的確不是凡人。”
行雨聽了卻不以為然……這種地方?遍地螻蟻,築土為巢罷了。
離開了魔頭穀,行雨又揮舞一雙覆滿鱗片的鐵拳,一路上又打殺了五六頭大鬼,打死小的來大的,打死大的來老的,行雨打得樂此不疲,終於在一片深淵之側,見到了這些大鬼口中尊奉的龍君大人。
那是一頭古怪的龍,它一頭半個身子陷在了山體裡,身體和山石顏色一致,看上去異常蒼老,它的周圍還圍著很多妖怪,像是來聽龍君大人講道的。
“真佛隱於幽世,出於冰雪,天下大亂時,佛必出世,以天道為刃,畢其功於一役,一舉鏟除世上之毒瘤,無人可擋……”
龍君正緩緩說著,卻聽行雨一聲大喝:“勞什子佛,名聲響亮得很,也不見真正現世,有本事讓它出來見我!”
“深淵龍潭聖地,何人在此喧嘩?”龍君說話很慢,動作更慢,它轉動著石珠一樣的眼睛,看向行雨,漸露震驚之色。
“你是……”
“我是你爹!”
行雨受不了它的語速,奮起拳頭就打,這頭龍君顯然比之前的妖怪結實多了,它一拳拳地轟上去,打得地動山搖,妖怪亂竄。
“龍……囚禁……你怎麼……出來,天下果真……要亂了……”
行雨一手抓住這石龍頭顱,一拳用出全力。
石破天驚。
以山峰為依托的石龍也寸寸碎裂,砸入下方的幽潭裡,被黑色的湖水吞沒,不見蹤影。
“龍君……嗬,僅此而已麼?”
行雨站在潭水邊,雙手負後,搖了搖頭。她閉著嘴巴,麵容冷漠,俯瞰潭水,隱有天下無敵,但求一敗的風度。
出海之後,她太快遇見了司暮雪與林守溪,壓抑之下,她都快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是啊,她是龍王之女,她來到這個世上,本該就是要秋風掃落葉般清除一切孽障的啊!
“難怪這裡能生長出這麼多大妖,原來是有座龍潭啊。”行雨著眼前黑漆漆的池水,道:“今日本尊就要看一看,這龍潭之下,還藏著什麼隱世之妖!”
行雨就要躍下,林守溪抓住了她的手臂,說:“等等。”
“什麼等等?!”
行雨一路滅鬼殺神而來,精氣神正當巔峰,哪裡聽得進去林守溪的話,她看著林守溪的臉,想起了前些日子的種種屈辱,勃然大怒,道:“本尊生於瀚海龍宮之間,豈能鬱鬱受製於你這欺師滅祖的歹人之下!”
行雨一拳打了過去。
……
“彆打了,彆打了,饒了我吧,行雨知道錯了……”
行雨哭哭啼啼地求饒,她趴在先前寄生著石龍的崖壁上,一邊屈辱地挨打,一邊用爪子在石壁上寫檢討書,一直到檢討書寫完,林守溪才放過了她。
行雨打遍天窿山無敵手,但在林守溪的擒龍手很快讓她認清了現實,她的貿然襲擊被很快製服,被打得跪地求饒,半點囂張氣焰也沒了。宮語看著牆壁上的檢討書,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你教育小姑娘的方法有多高明,現在來看,與我大差不差嘛。”
“是啊。”
林守溪坦然承認,也譏道:“可惜,這一套好像隻對小姑娘有用,你這大姑娘真是屢教不改。”
“屢教不改就應該用更激烈的手段,我姐姐教過我一些,要不……”行雨弱弱開口。
林守溪與宮語同時瞪她。
行雨重新跪回地上,默默閉嘴。
“這龍潭究竟是什麼東西?”林守溪站在這座黑池邊,掬起一捧潭水嗅了嗅,並不覺得有特彆之處。
“姐姐說,龍潭是龍的淤血,有龍潭處,必是惡魔橫生。”行雨解釋道。
“龍的淤血?”林守溪更加困惑:“這種荒山野嶺的偏僻地,為何會有這樣的地方?”
“我哪知道……”行雨低著頭,嘟囔道。
“那你下去看看?”林守溪說。
“哎!你剛剛拽著我,還打我,現在又……”行雨想要辯駁,又被林守溪的目光瞪了回去,隻好小心翼翼地點頭,說:“行……我去看看……”
行雨一躍而下,半個時辰後才浮了上來。
“太嚇人了,太嚇人了……”行雨重複個不停,神色慌亂。
林守溪忙問:“你看到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看到。”行雨說。
“那你在害怕什麼?”林守溪更加好奇。
“我當然害怕!”行雨大聲道:“這龍潭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我往下遊啊遊,遊了半天,也遊不到底,簡直比最深的海還深,這不嚇人什麼嚇人?”
“無底洞……”宮語俯瞰泉水,想起了某一樁故事,說:“傳說,大地之下埋有蒼龍。”
“龍屍麼?”林守溪問了一句,說:“這個世界如果有龍屍,哪怕是最弱小的龍屍,恐怕也是毀城滅國,無人能擋。”
“不,不是龍屍,是一條大龍,一條貫穿整個地脈的大龍。”宮語寒聲道。
“貫穿地脈的龍?”林守溪猛地想起了武林大會上,各宗各派以筆勾描龍脈的場景,訝然道:“難道說,龍脈真的存在?”
沒有人去過地心,宮語也無法回答這一問題。
日出之前,他們離開了這片混亂的天窿山脈。
太陽升起時,林守溪等人來到了附近的一個城鎮,不久之後,他們將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雲巔榜發榜了。
……
長安。
那一夜裡,小禾根據賀瑤琴的情報,一刻不停尋找,從賭坊妓院間的黑街一路摸索,變換各種身份,輾轉多次,最終在下半夜順利地潛入了皇宮之中。
皇宮森嚴的戒備攔不住她。
她精準地繞過了所有守衛與宮女的視線,抵達了皇宮深處。但皇宮太大了。
這裡的房間何止上萬,若要一個個找,根本不可能。
小禾搜索了一整夜,最終,她隻在一片空寂無人的回廊下,看到了一盤還未下完的殘局。
小禾看著滿地淩亂的黑白子,又看了看棋盤上的必死之局,隱約覺得,對弈的某一方很可能就是季洛陽。
但猜測隻是猜測,下棋的人已經離開,皇宮茫茫,季洛陽若一心想躲,她又該去哪裡找?
事情在清晨時迎來的變化。
清晨,雲巔榜發榜了。
小禾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震驚的。
因為在她的計劃裡,雲巔榜是她與林守溪相隔千裡交流暗號的唯一方式。
一旦行動所有進展,她就會偽裝成司暮雪回到道門,發布雲巔榜,屆時,林守溪可以根據季洛陽在雲巔榜中不同的排名,判斷出她的意思。
這雲巔榜是無心之舉麼,還是……
小禾連忙去翻看雲巔榜的排名,季洛陽的排名不多不少,依舊是天下第三。
在她與林守溪的約定裡,季洛陽的名字一旦出現在前十,那就說明,她已將他擒獲,可……
“賀瑤琴!”小禾猛地反應過來。
賀瑤琴又騙了她!
小禾再不作多想,飛速趕回了道門。
今日的道門格外清寂。
小禾回到道門時,賀瑤琴正身處劍閣之中,隨手翻動著書卷。
“你是來殺我的?”賀瑤琴放下書卷,問。
“你說呢?”小禾反問。
“今日,我尋了由頭,將各大門派的掌門都調了出去,現在道門空虛,以你的能力,殺我易如反掌。”賀瑤琴說。
“你對魔門的人做了什麼?”小禾見她有恃無恐,猜到了答案。
“我給那些魔門的弟子服用了三火無命散,解藥在我手上,若你敢輕舉妄動,他們必死無疑。”賀瑤琴淡淡回答。
“騙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小禾問。
“我恨師尊,但也不代表我會幫你們,我更希望你們一起死。”賀瑤琴說到這裡,也鬆了口氣,說:“看來我沒有猜錯,你們的確是用雲巔榜為暗號……差點以為弄巧成拙了呢。”
“你什麼時候發榜的?”小禾再問。
“你走之後。”賀瑤琴說:“雲巔榜是天下之榜,我昨夜遞出,若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傳遍天下。”
“……”
小禾沉默不語。
林守溪一旦看到季洛陽的排名,定會認為大事已成,會第一時間趕回來,用不了多久,司暮雪也會回來,屆時,所有的努力都會前功儘棄,他們還會陷入危險之中。而她也不能抽身離去,因為林守溪在趕來,他對這些毫不知情!
怎麼辦……
“季洛陽藏在深宮,若非大機緣大巧合,你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師尊臨走前囑咐過他許多,他是乖孩子。”賀瑤琴笑了笑,悠悠地說:“日出很美,要陪我一起來看麼?”
小禾沉默不語,拚命思考著對策。
紅日將出未出,夜色將散未散。
忽然。
道門之外,一陣聒噪之聲響起,轟隆隆如地鳴。
這是怎麼了……
小禾與賀瑤琴的臉色同時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