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334節(1 / 1)

關上窗,白祝又跑到慕師靖身邊,乖巧地為慕姐姐掌燈。

屋內亮了起來。

白祝趴在桌邊,問:“慕姐姐有頭緒了嗎?”

“沒有。”

慕師靖搖了搖頭,坐回椅子裡,揉著太陽穴,緩解著疲憊。

數天前,她們收到了一封信,一封署名為季洛陽的信,慕師靖沒有被他的裝神弄鬼的唬住,順著信的來路一直追查,但越是追查,慕師靖就越感到詭異。

這封信雖是現在寄過來的,但半年前就已寫好,送到驛站,指定了投送的時間。

一切都像是算計好的……

她們又追查半年前的信息,翻了不少卷宗檔案,最終找到了這裡,一座郊外臨時搭建的簡陋木樓。她來的時候,人去樓空,裡麵儘是塵土蛛網,連老鼠都不屑光顧,但季洛陽的確在這裡住過,裡麵堆積著不少的文稿。

慕師靖翻閱這些文稿,這些文稿更像是日記,記錄著他的所作所為與生活瑣事,除了巫家發生的一切,其他內容都頗為無聊,有的更是如同夢囈,讓人看了想付之一炬。

他為什麼要寫這些東西?

慕師靖對於季洛陽僅有的印象也隻是佛門外的一戰,那一戰對季洛陽意義重大,但對她來說卻隻是一段可有可無的記憶而已,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竟成為了她們怎麼也找不到的幽靈。慕師靖厭惡這種感覺。

“不用太挫敗,單憑他是沒有能力策劃這些的,他背後還有人,真正的高人。”

楚映嬋將小鹿係在門口,徐徐地走進來,一邊立著被風吹亂的發絲,一邊坐到了慕師靖的身邊,看著少女略顯煩躁的臉頰,勸說道:“他在你麵前如此裝神弄鬼,更像是一個貧窮久了的人驟然富裕,想在過去的對手麵前炫耀自己此刻的力量,說到底,不過狐假虎威而已。”

仙子聲若銀鈴,慕師靖心也靜了些,她睜開眼,認真點頭,說:“嗯,楚姑娘說得對,裝神弄鬼而已,不能著了他的道。”

楚映嬋笑了笑,也將這些文稿取來翻閱。

線索又在這裡斷掉,兩人討論了一會兒也沒得到什麼結果,慕師靖多少有些心煩,便與她說起了其他事。

說其他事的時候,慕師靖照例把白祝趕了出去,讓她去鹿玩耍,白祝悶悶不樂,問:“姐姐們到底在說什麼事呀,為什麼要瞞著白祝呀……”

“等白祝長大以後,自然而然地懂了。”慕師靖每次都是這個回答。

白祝也不傻,知道狡猾的師姐又在欺騙善良的白祝了,但沒有辦法,現在的她也鬥不過師姐們,隻得乖乖離開,去等那遙遙無期的長大。

白祝走後,慕師靖與楚映嬋就暢所欲言了。

“現在也過去半年了,林守溪和小禾哪怕是蝸牛轉世,也該找到師尊了,師尊有著連通兩界的辦法,他們隨時都會回來的。”

慕師靖橫著玉臂,枕在椅背上,問:“等小禾回來了,你想好要怎麼與她說了嗎?”

“這……需要想麼?”楚映嬋反問。

慕師靖一驚,這半年來,她許多次設想如果自己是楚映嬋,要怎麼與小禾解釋,才能溫和有力地說服她,讓她接納。她本以為楚映嬋也一直在為此事苦惱,沒想到這位看著笨笨的仙子早已想通了麼……

“楚仙子有何高見?”慕師靖虛心求教。

“將能說的都說了就是。”楚映嬋回答。

“這……這怎麼說得出口?”慕師靖驚詫,臉頰不由紅了。

“在小禾問我之前,定然是拷打過林守溪了,你覺得林守溪會說多少呢?”楚映嬋反問她。

慕師靖又被難住了,她若是林守溪,一定會為難,如果有所隱瞞,那就是對小禾的欺騙,如果和盤托出,那又是對楚映嬋的不敬,自己若是他,該怎麼做呢?“這種事呢,要麼就一個字也不要提,和和睦睦地瞞上一輩子,若一旦敗露,就不該再有隱瞞了,自作聰明的善意期盼反而會帶來更多的問題。”楚映嬋認真地說。

“為什麼?”慕師靖猶不明白。

“小禾會單獨問林守溪,也會單獨來問我,我們永遠不知道彼此說了多少,到時候小禾一對口供,若是稍有偏差,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了。”楚映嬋輕柔地笑了笑,“和盤托出是最好的選擇,我隻盼望這孽徒彆再自作聰明了,屆時自討苦吃了,我可無力救他。”

慕師靖聽得一愣一愣,心想你們都不需要見麵,就能揣測到彼此的想法麼,連小禾的審訊都預判到了嗎……

“可,可這多害羞啊,這,這怎麼……”慕師靖咬著唇,手絞緊黑裙,神色掙紮,她覺得如果是自己,肯定說不出口這些。

“若成了一家人,害羞的事多著呢,這也怕那也怕,如何做家人呢?”楚映嬋唇角噙起一絲淺笑,沒有展開細講。

慕師靖一怔,她瞬間意識到了自己與楚映嬋之間的差距,她看著眼前白裙無瑕,姿容傾世的清純仙子,心想,原來色孽竟是一種天賦麼?

“可是……”慕師靖還是覺得不對勁,“可如果事無巨細地講了,小禾聽了,真的不會雷霆大發,扭頭就走麼?”

楚映嬋噙著的笑飛快淡去,她變得極靜,輕柔道:“我不知道。”

“那……”慕師靖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過我知道,烏雲要碰撞之後才能凝成雨,雷電與暴雨總是激烈而張狂得令人畏懼,可若沒有雨,烏雲永遠是烏雲,是懸在我們頭頂的陰影,哪怕將烏雲染成蔚藍,偽裝成天空,也無法將這種陰影掩蓋,唯有碰撞……”楚映嬋頓了頓,柔和的話語顯露出了鋒芒:“唯有碰撞,最激烈的碰撞,碰撞成雨,碰撞成雷電與風暴,狼藉是暫時的,毀滅與摧殘也是暫時的,它是通往晴朗天空的路……唯有晴空不會投下陰影。”

沉悶的雷聲在雲層中響起,透過木製的牆壁,轟隆隆地密封的屋內震動,令慕師靖有如芒在背之感。

“碰撞麼……”慕師靖聽明白了,卻有些難以想象,“他們之間……真的會到這個地步嗎?”

“我也不知道,隻是猜測而已。”楚映嬋垂頸斂眉,話語輕細。

這幾個月,她看似安靜平和,卻也在無數個夜晚輾轉不休,難以入眠,她不停地想,想了許許多多的可能,但幻想是無力的,隻會讓她覺得夜色更加吵鬨。

現在,她反倒期待風雨的到來。

“如果林守溪實力不濟,沒能捱過暴雨,怎麼辦?”慕師靖問。

“那他恐怕也沒臉見我了。”楚映嬋無奈地笑。

“……”

慕師靖蜷縮到了古舊的椅子裡,抱住雙膝,斜著腦袋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她說:“也許是你多想了,小禾看上去冷,但性子其實是軟的,以林守溪這巧言令色的能力,說不定能直接將小禾妹妹打動,讓她冰釋前嫌,投懷送抱呢。”

“推心置腹就能解去心中圍城麼,哪有這麼好的事呀……”楚映嬋輕輕搖頭,苦笑道:“他能彆自作聰明,我就謝天謝地了。”

慕師靖聽了,香腮微鼓,她過去並不覺得三妻四妾是多麼大不了的事,此刻真見證了,才發現這根本就是修羅地獄啊,也不自覺地擔心了起來。

外麵的雷聲持續不斷地傳來。

伴隨而來的還有小白祝的敲門聲。

如鐵的烏雲撞擊到一起。

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暴雨砸落下來。

……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

武當山上的大殿被暴雨籠著,雷火在金色的瓦上穿梭不定,閃射出一道道刺眼的電弧,如注的雨裡,瓦片清吟,野草哀吟,竹傘痛吟,古劍長吟,拔地而起上接蒼穹的武當山上,暴雨在山壁上形成雪白的飛瀑,萬物蕪雜的喧囂聲被雨凝在一起,形成了排山倒海般的咆哮。雨,暴雨,傾天之雨!

它自昨夜宣泄,猶若天漏,一經開始,再未停止。

哪怕雨這麼大,今日清晨,武當的道場上還是擠滿了人,圍觀者的紙傘如蓮葉接天,將武當道場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宮語執傘立在一側,與泱泱人群相比顯得孤寂,雷電時而亮起,她的眼眸比雷電更為明亮。

道場中央,林守溪與小禾相對而立。

少年黑衣,少女白裙,白亮亮的大雨在接近他們時激濺開來,無法沾濡衣擺半點,兩人的目光遙遙鎖著,每一縷雨絲都透著針鋒相對的凜然之意。

按照武林大會的規矩,兩人的佩劍都已被收走,以桃木劍作為替代,可哪怕是桃木之劍,背在他們身上,在昏暗的光線下一照,也透著銀亮的銳芒。

兩人遙遙對立,誰也沒有動手,但圍觀者半點不覺無趣,天資極佳的他們各個屏息凝神,竭力觀察著一切,似要從中汲取一些足以裨益一生的門道。

小禾率先動了。

她踏出一步,千層底的白色布鞋掠過雨水流淌的地麵,鞋尖鋒利如刀,在水麵上畫出一個鋒利的圓。

少女斜掌身前,神色凜然。

場間已有人看出了她的跟腳門路,這是形意拳的一種,形意拳發軔於刀法,故而拳架一起,就如刀出鞘,雨水落到掌側,儘數彈開,掌緣的雪亮之色猶如刀弧上濛濛的芒。

“這是你當初教我的東西,還你。”小禾清冷開口,身影驟動。

地麵上劃出一道鋒銳雪線。

少女本似輕輕一踏,卻在須臾間出現在了林守溪麵前,翻掌劈落,搶占中線,直打麵門,動作快若雷電。

當初古庭斷崖,林守溪每日與小禾切磋武術,用的就是各家的拳法,這是其中之一,小禾初見時在上麵吃了不少的虧,之後她痛定思痛,修習良久,如今來了這個世界,她又將各家武學融彙了一番,如今已臻至化境,與當初古庭時吃癟的小丫頭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

林守溪橫臂攔截,拳臂瞬息一撞,如山嶽相傾,巨力砸入九骸,竟硬生生將他逼退了半步。形意拳本就講究乘勝追擊,小禾的動作沒有半點猶豫,她由掌轉拳,拳頭輕晃,在雨中晃成幻影,猶若翻浪,之後刹那炸出,似鐵槍挺陣。

幾個呼吸之間,少女拳法與身法一同變幻,以劈掌為始,以炮拳收尾,林守溪一擋再擋,一避再避,兩人氣勢此消彼長,及至炮拳之時,少女已如猛虎出於山林,拳尖上彆無他物,唯生出烈陽般的熠熠光輝。

拳如花炮砸出,將周遭暴雨轟然炸碎,林守溪以雲手去禦,雖然防住,可依舊被這充沛的拳風砸得倒滑。

雨霧之中,小禾疾奔入馬,搏殺如虎,身影時而淩厲如鷹,時而靈巧似鹿,她的拳腳一刻也沒有鬆懈,憑著一身強橫的境界,隻打得林守溪不斷倒退,似要將他守勢直接擊穿。

在圍觀者眼中,這位他們看好的魔門傳人,曾當過雲巔榜第一的絕世高手,似根本不是這少女的對手,才一接觸,就要被打得潰不成軍了,而這少女每一拳都有撼山震嶽的氣勢,雨水觸之即散,狂風遇之則解,越是境界高的人越能看出她的厲害……這丫頭年紀輕輕,簡直強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難道說,這場戰鬥才一開始就要結束了嗎?

“你隻有這點本事麼?弱,太弱了!!”小禾驀地爆發厲喝。

她的眼中的霧色凝成實質的刺,出拳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烈,一身雄渾的、幾乎觸及這個世界頂點的境界在拳尖上化作了真實的力量,她像是一頭猛虎,在狂風暴雨中不斷狂奔,與風雨雷霆一同發出咆哮。

殘影幢幢的重拳裡,林守溪步步後退,轉眼已至道場邊緣。

小禾一躍而起,氣勢在此刻拔到巔峰,龍虎熊蛇鷹等諸形倏然不見,這一刻,她超越了生靈的形體,似化作了與天地同在的神靈,而這一拳的意誌也超越了生靈的界線,如蒼穹般漠然不仁。

所見者無不心驚膽戰,這是他們前所未見的境界,它破除了一切眼花繚亂的拳法,返璞歸真,凝練為一,人怎會爆發出這樣的力量……這小姑娘或許是妖魔或許是神明,唯獨不可能是人!

先前的拳法林守溪已疲於應付,又如何能接得下這天人合一的一拳?!

刹那。

原本節節敗退的林守溪默然立定,他明明已在道場邊緣,頃刻就要白,可他抬首望向少女的淩空之影時,麵色卻出奇地平靜。他非但沒有躲避,反而翻掌而上,去硬接這一拳。

拳掌相接。

轟——

巨大的音浪瞬間席卷整個道場,靠得近些的看客們手中的雨傘被瞬間撕裂,他們猶如遇風而倒的蘆葦,紛紛傾斜,許多境界稍差的,直接被乍起的颶風吹得人仰馬翻,倒在地上。

聲勢浩大的風席卷過去,碎雨成霧如浪跌宕。

林守溪立在道場邊緣,穩若礁石,他接住了這巔峰一拳,舉重若輕,再未後退半步。

黑色的衣裳振得筆直,這是拳勁卸去的證明。

林守溪下沉的氣力猛地上湧,他腰身一擰,掌心生出一股甩勁,如燕淩空的少女難以借力,她身子一翻,抽身後退,落地後雙足一展,穩住了身形。

“我教了你這麼多,你就隻學到了這些皮毛?”林守溪收掌,握拳於腰側,麵容平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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