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330節(1 / 1)

“你與師尊真的沒什麼?”小禾靈眸微轉,笑著問。

“當然。”林守溪義正詞嚴。

“你既已欺師,為何不順道滅祖?”小禾問:“師祖這般漂亮,你若說沒有心動,我可不信。”

“我與師祖隻是師徒情誼而已。”林守溪說:“你走之後,我心裡隻掛念你,怎麼容得下彆人?”

小禾靈眸微顫,纖薄的唇半抿,細細的唇角似要挑起,轉瞬又複歸平靜。

“當初你就是靠這樣的花言巧語俘獲楚映嬋芳心的?”小禾冷冷地問。

“當然不是。”林守溪說。

“那靠的是什麼呢?”小禾追問。

林守溪心中一動,他知道,小禾想聽他與楚映嬋之間的故事了,岑寂的群嶽之巔,林守溪望著當空皓月,思緒飄回了黑皇帝像深處的幽冥舊都,訴說起了完整的,不死國的故事。

小禾坐在一旁,修長的細腿輕輕搭在深青色的瓦片上,雪白的發絲纏繞在她的手指上,她輕巧地玩弄著,靜靜地聽著林守溪的故事,腦海中想象出了他所描述的畫麵,麵容卻越發冷淡,似渾不在意。

時間的河流從他們身側淌過。

淒切的秋蛩鳴聲裡,林守溪講了與洛初娥的初見,講了色孽之印,講了他們被困囚於水車巨牢,一同修習合歡之法破解色孽之咒的故事,也講了洛初娥出爾反爾,修改原初石碑。

他與楚映嬋被困在狹小的牢房裡,同床共枕,肌膚相貼,這一幕在生死的重壓與咒印的折磨之下顯得沉重而壓抑,本該有的旖旎與曖昧被深深地藏在了心的深處,一時難以窺望,當時置身其中的他們恐怕也渾然不知。

若當初他們無法戰勝洛初娥,未來漫長的日子,他們都有可能淪為洛初娥的奴隸,相依相偎地度過之後的艱難歲月,這是他們早有覺悟之事。

說到此處時,林守溪也停了下來,他回憶著巨牢時對楚楚的想法,一時卻也無法憶起,直到小禾輕輕開口,催促了一句:“繼續。”

林守溪繼續講述了下去。

每每停頓之處,小禾都會開口,說一聲‘繼續’。

洛初娥的最終一戰裡,楚映嬋破開王殿之門,持劍刺來,鐵劍貫胸達背,她跪在地上,與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林守溪的緊緊相擁,這是小禾早已知曉的事,但現在聽來,卻有著渾然不同的意味了。

她再次想起了神域的崩塌。

那時她不想離去,想緊緊擁住眼前的少年,可她沒有做到,楚映嬋卻做到了。她並不嫉妒,反倒有種欣喜與釋然,仿佛真的隻是在聽一個故事,並期待故事有圓滿的結局。

漸漸地,月至下弦。

“她不知道我中了洛初娥的咒,也不知道我在看她,但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偷偷看她,看她在紙上寫寫畫畫,看她抄錄背誦菜譜,看她對鏡梳妝,挑選衣裳,就這樣過去了一夜,清晨的時候,楚楚推門而出,出門之前,她故意撓亂了頭發……”

林守溪講到這裡,話語又慢了下來。

“然後呢?”小禾問,她也沒有想到楚映嬋還有這一麵,竟期待起了後麵發生的事。

“欲知後事如何,明日再給小禾分解。”林守溪微笑,竟還留了懸念。

“嗬。”小禾笑得冰冷,她橫了林守溪一眼,淡淡道:“不說就不說,我也沒興趣聽。”

“真的?”林守溪問。

小禾略一猶豫,話語由搖擺變為肯定:“當然。”

夜色已深。

臨彆之際,小禾抓住了林守溪的衣袖,冷冰冰地提醒道:“此次武當山與你相見,隻是偶遇而已,哪怕稍有不滿,我依舊會離開的……總之,你可不要得意忘形了。”“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林守溪作出承諾。

“看你本事咯。”小禾淡淡回應。

她立起身,從屋脊上躍下,輕盈的身姿轉眼消失在了夜色裡,如鳥雀歸巢。

回去之後,小禾輾轉難寐,她始終在想楚楚的故事……第二天會發生什麼呢?她被看了一夜卻渾然不知,次日還要擺著師父的臭架子,被林守溪看在眼中,恐怕丟人丟死了吧。

林守溪竟斷在了這裡,著實可惡,讓不讓人好好歇息了?

小禾正恨恨地想著,忽然心驚,她從榻上坐起,小手輕輕覆在了心口,小心翼翼地摸索,試圖從中觸摸到一種刺痛,卻一無所得。

這是……釋懷麼?

小禾不喜歡這種釋懷的感覺,她應該一直怨恨、淡漠下去,那日她離去時這般決絕,又如何能輕易回頭呢?

是了,離去時決絕麼?

小禾回憶過往,從桃花初綻到蓮花盛開,她說過無數次要走,除了真正離開的那次。

她壓下了諸多心緒。

次日,為期三天的武林大會正式召開。

清晨,人煙尚且稀少之際,小禾與林守溪又單獨見了一麵。

“小禾昨夜沒有睡好嗎?”林守溪關心地問。

“我睡得很好。”

小禾揉了揉眼睛,蔑然作答,她瞥了林守溪一眼,看似毫不急切地說:“之後發生了什麼,繼續講給我聽吧。”

林守溪沒有立刻作答。

“怎麼了?”小禾見他麵露猶豫之色,問:“該不會還要收茶水錢吧?”

“這倒不是。”林守溪揉了揉太陽穴,為難地說:“今日我精神不太好,想告假一日,要不……明日再講給小禾聽。”

小禾眯起了眼眸,隻冷冷吐出兩字:“找死!”

凜然殺意將少女足邊的黃葉掃開,小禾向來是說到做到之人,她話語才出,就遞出一拳,錘向了這個膽大包天膽敢告假的少年。

林守溪伸臂去擋,小禾這一拳力道甚大,仍將他打得後退數步,林守溪蹲下身子,單膝跪地,握著手臂,假意受了傷,咬牙喊疼。

小禾將信將疑地走到他麵前,譏諷道:“怎麼這麼不禁打,師尊喂了你這麼久的拳,都喂到誰身上去了?”

話雖如此,小禾也能猜到,他應是練拳一月積攢了內傷,被她一拳牽動了,她話語嚴厲之餘,也伸出了手,意欲拉他。

林守溪也伸出手。

卻沒將少女的手握住,而是順勢將一封信塞到了她的手中。

小禾望著他遞信的樣子與計謀得逞般的笑,愣了愣,她狐疑地展開信,隻看了一眼,立刻合上,輕聲罵道:“恬不知恥。”

林守溪已然立起,他說:“武當山下的鎮上有家不錯的店,地址也一並寫在上麵了,今日武林大會之後,我在那裡等你。”

“你這是在約我?”小禾抿了抿唇,問。

“是。”林守溪回答得乾脆利落。日出東方。

金殿散射金輝。

廂房的門陸續打開,各宗各派的掌門與弟子們在晨鐘聲中走出。

人漸多了,小禾也不便多說什麼,隻將信緊緊攥在掌心。

眾人的目光聚到了他們的身上,似在好奇他們大清早見麵是做什麼。

“好了,這封戰書我收下了。”

小禾突然抬高了聲音,她嬌頸微斜,揚了揚手中的信,將它攏於袖中,用挑釁似的語調輕描淡寫地回應:“你給我等著。”

第231章武林大會

小禾的話所有人都聽見了。

那場棋局之後,大家對於林守溪與這聖菩薩的關係就猜測紛紜,今日早晨偶爾撞見這幕,大部分人都以為是少年與少女互生愛慕,私下幽會,直到聽到聖菩薩釁笑著說出冰冷話語,才恍然明白,原來他們不是私會,而是約戰。

當然,小禾很清楚,這哪是什麼戰書,分明是一封情書,上麵的話語肉麻極了,若讓他人知曉,定會淪為笑柄。

兩人就此分開,似並不熟識。

武林大會即將開始,道場已布置完畢,大片的彩色絲綢扯開,橫在半空,形成一幅幅淩空的畫卷,迎風飄舞,輕若無物,彩綢之下香花鋪陳滿座,金果玉液萬種,鏤雕靈獸的石椅石桌層層擺開,八大門派位列中央,其餘宗派依次排列,不分先後。

客人雖來自各個不同宗門,但大都係犀角玉帶,踏彩織銀履,衣袍瀟灑,豐神俊朗,皆是神仙風采,與過去綠林好漢的形象迥然不同,真氣複蘇之後,大量的財富湧入世外宗門,曾經盛極一時的丐幫沒幾年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林守溪從未參加過武林大會,他幼年的時候,魔門就由盛轉衰,他是魔門最後一位弟子,也被視為唯一的希望。

如今時過境遷,他竟成了道門冉冉升起的新星。

修道者們在客套寒暄後落座,道門的位置上,林守溪與宮語坐在一起,看上去門庭冷清。

武當山名為陸樹。

陸樹已是鶴發蒼顏的老人,他身披道袍,頭頂道冠,他對著眾人打個了稽首,道:“猶記得五年前武林大會,諸位聚於華山之巔,焚香煮酒,或淩雲試劍,或坐而論道,一晃五年……一個月前武當山上暴雨,一時黑雲蓋頂,雷火煉殿,隱見真武大帝現於雲端,身纏龍鎖,之後貧道惴惴不安良久,總覺得時日將儘,故循著私心發了邀約,請老友們前來敘舊,還望大家莫要怪罪。”

“陸觀主精神矍鑠,仙風道骨,何來時日將儘一說?”華山派掌門人笑著回應。

華山掌門姓嶽,名為嶽君山,已五十多歲,看上去年輕依舊。華山派分劍氣二宗,他傳氣宗之學,執掌山門。

“肉身凡胎,早就該棄了,羽化飛升,道成正果是何等喜事,陸觀主境界高深,怎會為此心憂?”昆侖派掌門人也隨著開口,笑容和煦,他長袍束冠,看上去比道士更像道士。

“觀主日夜於世外煉藥,世人還當你已求得長生不老,羨豔非常,原來哪怕貴如觀主,也逃不脫生死禁錮麼?”

說話的是點蒼派掌門,是一位綢裙曼妙的女子。

點蒼派原為蒼山劍派,於雲南蒼山成宗,四大絕景天下聞名,這一代掌門於絕景處坐道,領悟‘風花雪月’之妙法,名動天下。

林守溪知道,隨著陸觀說出第一句話,武林大會就已悄無聲息地開始了,寒暄之詞看似簡單,說的卻是各家的生死之觀。

之後崆峒派掌門講了順天應命,化道於物之理,少林主持講了眾生自無始來,生死即涅槃的說法。

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道門門主。

宮語白裙如紗,冪籬似瀑,端坐此處,身姿如儀,美得超脫俗常,諸家所言的妙法似也因她而顯得寡淡。

這是她第一次來武林大會。八大門派掌門齊至,並非敬重陸樹,更多是她的緣故……她來了,其他人不得不來。

“縱長死不死又如何?人活在世上,並非活在一個悠遠的維度裡,而是活在每一刻的當下,販夫走卒如此,神仙聖靈如此,無甚區彆。”宮語說。

這是她今日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

諸家在以生死觀為開場之後,話頭漸熱,開始真正的論道試劍,論道通常是佛道兩家之辯,其餘宗門隻看個熱鬨,更多是以武會友。

很快,道場上人聲鼎沸熱鬨非凡,掌門敘舊,弟子比武,老友故交推杯換盞,談天說地,僅僅兩個時辰,不少人已酩酊大醉,橫陳在地,呼呼大睡。

宮語對於論道和比武都缺乏興致,她坐在一邊,似一尊遺世獨立的雕像,不知在想什麼。

沒有人敢打擾道門門主的靜思,隻好去打攪林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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