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又去武當山,武當山掌門表示今年不會新收陌生弟子,尤其是武藝高強來曆不明的,但掌門見其一路風餐露宿,便贈了些銀錢,讓她們姐妹另尋出路……林守溪臉上的傷痊愈了不少,因生得秀氣,竟被認成了少女。
小禾歎了口氣,她有時候也懷疑,自己喜歡他,會不會主要是喜歡他的模樣呢。
小禾去了不少赫赫有名的大宗,輾轉半個月,皆無果,於是她又試著挑選小宗派,但小宗派歪風邪氣太重,她去了基本不是投奔的,而是去幫人清理門戶斬殺敗類的,這期間,小禾目睹了不少人性醜惡,與之相比,林守溪都宛若聖人轉世了。
又輾轉了幾日,她的名聲也難以想象的速度遠播開來,許多德行不正的小宗派聞風喪膽,紛紛閉門謝客。
之後,她走過一條崎嶇鄉路,見村民奔走,上去詢問情況,知是山中有虎患。
山中不缺鹿獸,但這些虎偏要吃人,小禾入了山林,殺了幾頭凶猛的惡虎,剝下皮收入儲物戒裡,之後她又深入洞穴,見到了它們的虎王,虎王很不一樣,它毛發雪白,花紋如波,瞳孔幽碧,儼然是頭大白虎,似同類相惜,小禾饒了它的性命,收服為了坐騎。
白虎凶性未泯,但在這纖弱少女麵前,絲毫不敢造次。
之後她又除匪患,斬妖邪,贏得村民愛戴,有人給廣寧寺寫了封信,介紹她去,廣寧寺香火不盛,但因主持熏陶,僧人們德性都很好。
她告訴主持,自己隻是暫住於此,等山上雪消融殆儘就會離去。
那時候,林守溪也差不多該醒了。
但又半個月過去,她眼睜睜看雪消融,林守溪卻連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可她過要走的……
主持似看出了她的為難,笑道:“女施主與佛有緣,形體映徹,勝妙殊絕,世所罕見,不若留在藏經閣中,假以時日修成佛果也未必。”
小禾淡然一笑,婉拒之後:“待山上桃花盛開,我會離去。”
主持的挽留不無道理,在來寺廟之前,小禾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佛性。
那是一個平靜的午後,她著僧人們在佛祖麵前禪定,禪定之中,她隱隱感覺到體內有紫氣升騰,顯化成龍的模樣,那龍極像鎮守傳承,它在氣丸之側螺舞繚繞,如龍戲珠。
她盯著它看,久而久之,她所感知的時間與真實世界的時間產生了差異,這種差異割裂了她,她像是融入了內在的時間之流裡,如無所依的空遊,逐漸不分內外彼此,臻至忘我。
她醒來時,香不過燒了半截。
小禾並不清楚,真的是自己天賦異稟,還是鎮守傳承在發揮作用,總之,她有醍醐灌頂之感。
這段日子裡,她每日研讀佛經,手不釋卷,除了昏迷不醒的林守溪外,唯有青燈古佛為伴。
某日清晨,她合上佛衣走出門去,隱隱嗅到了清香,抬眼望去,滿山桃花宛若粉霞開遍,爛漫非凡。
三月中下旬,山上春寒料峭,桃花卻在一夜之間盛開了。
她看著桃林花海,靜默不語。
“等我將心中感悟書寫成冊就離開。”小禾又。
時間來到了四月。
天氣漸暖。
小禾每日於藏經閣閱讀經典,也會給弟子們講課,但她也漸漸地開始迷茫起來,對於佛中的許多法,她也產生了懷疑。
她雖能禪定漸入無我,卻不覺超脫,反而對‘普度眾生’四字更為模糊,她見不到佛陀口中的業,也無法將自己懸置於無數個刹那裡,悟性稍差的弟子更是容易陷入一種徹底的神秘思維或將之視為教條戒律的獨斷,各大寺院更曾以佛法為名伐異,在武林上掀起過不少腥風血雨。
小禾陷入了思維困境裡,無法解脫。
她不再閱經,隻是偶在佛堂行走,望著香火之後的大羅金身,陷入沉默。“施主是在掛念那位公子嗎?不若在佛前燒香跪拜,不定佛祖就顯靈了。”一個老僧見她終日彷徨,不由道。
“佛傳給我們的是什麼?”小禾忽地問。
老僧略一沉吟,道:“經文典籍?”
小禾不語。
老僧又道:“解脫之道?”
小禾依舊不語。
老僧笑著搖頭,道:“還望聖菩薩賜教。”
“應是智慧。”小禾。
這次換成老僧沉默,片刻後,他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眼前少女的法。
“既求智慧,為何要跪?”小禾完,平靜地轉身,離開了佛堂。
四月中旬,山上的桃花開始凋零。
小禾越來越了解這個世界。
她發現這個世界遠比她想象中更大,因為境界壓製以及缺乏飛行法器的緣故,險峻河川都隻能以雙足丈量世界,於是世界顯得更大了。
世上名山大川無數,她想去看,借此悟道。
隻是一人遊山何其孤寂。
廂房內水聲漣漣。
小禾從霧氣繚繞的屏風後走出,她已換上了一身素白的新衣,雪白的長發披在衣上,更顯皎潔。
她立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榻上的少年。
近日,她也有意無意地打聽過不少關於魔門的傳聞,對於那場魔道之爭,許多人直呼精彩,鏟除魔門便是鏟滅了心頭大患,是大功業,也有許多人扼腕歎息,那林守溪與慕師靖英年早逝,實在是江湖的一大遺憾,也有人他們是天魔,早死了好……
小禾隻是側耳傾聽,不置一詞。
這數月以來,林守溪的容顏確實引起過不少人的讚歎,但幸好,過去的林守溪宛若深閨大小姐一樣深居簡出,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容。
“你若再不醒,我可孤身走了。”小禾輕聲開口,好似威脅。
林守溪一動不動。
他依舊沒有醒,但不久之後,他竟開始夢囈。
屋內很靜,小禾可以聽清,他喊的是自己的名字。
她靜立聽著,直至逐漸睡去。
……
四月。
雲空山,春試。
春試是雲空山的大日子,優秀的弟子們雲集於此,進行一場為時三日的大比,不僅是師長,其他神山的諸多仙師也會來觀摩,之後,首座大人還會親自出麵,為弟子們講道。熱鬨非凡的日子裡,楚映嬋卻是孤單。
楚門沒有弟子,唯她一人。
眾人詢問起來,她隻是弟子遊曆未歸,不作其他回答。
楚映嬋心中並無惱怨,在從慕師靖口中得知那個世界並無危險後,她倒是放下了心,此刻的孤獨也隻當是報應,她本可以乾脆不出席這次春試,但她每天都來,這是她對自我的懲罰之一。
她遙遙地看著弟子們比試,看著眼花繚亂的功法煙花般在天空中盛放,出神良久。
雲台上,也有許許多多的目光從四麵八方投射而來,驚豔於她美絕塵寰的姿影和寂寞似雪的伶仃,但這些目光她都無法看到,她在懷念記憶中一個午後,那時她午睡才醒,挑開簾子,恰看到林守溪與小禾在庭間對弈,林守溪落子如飛,小禾托腮長考,而她嬌慵地倚靠窗邊,嫻靜遠視,不去打攪。
這是楚門某個平靜的午後,具體是哪一天,她也記不得了。
她隻覺得美好。
春試落幕。
她是最後一個走的。
等她離去時,雲台上唯有白雲為伴。
楚映嬋靜看雲海變幻,默然轉身。
忽有山風吹過,花樹如雨落下,一襲漆黑的長裙也被山風吹來,在紅雨中飄卷不定。
是慕師靖。
慕師靖立在不遠處,背著行囊,平靜地朝她望來,兩人對視良久後,黑裙少女拍了拍自己腰間的死證,淡淡發問:“本姑娘要去遠行,楚仙子可要同行?”
第219章坦白從寬
麵對慕師靖的邀請,楚映嬋顯現出了猶豫。
“若我們離去,他們回來了,尋不到我們怎麼辦?”楚映嬋憂心地問。
慕師靖卻是灑然道:“放心,他們一時半會回不來的。”
楚映嬋聽了,也分不清慕姑娘的話語到底算不算安慰,隻好將淡緋色的唇抿起,勉強勾出一縷清幽笑意。
見楚仙子猶豫不決,慕師靖走到她身邊,挽起她的手,:“我和你過多少遍了,師尊也在我們家鄉,你不相信他們還不相信師尊麼?有師尊在,他們能出什麼事?嗯……總不能師尊也跟著出事吧?”
楚映嬋嬌頸微斜,淡淡地瞥向慕師靖,慕師靖會意,她話聲也越來越輕,最後清了清嗓子,心虛道:“彆擔心了,師尊道法通天,豈會被我三言兩句左右了?”
楚映嬋微笑著點頭,與慕師靖一道踱步回庭。
“我……還未準備好。”楚映嬋推脫道。
“這需要什麼準備?”慕師靖:“乘興而去,興儘而歸就好了。”
“可我們一起走了,白祝怎麼辦?”楚映嬋依舊猶豫。
“一起帶上好了。”慕師靖。
“可……”
“你嫌棄小白祝呀?”
“怎麼會,隻是……白祝尚有課業。”楚映嬋支支吾吾道。“白祝的課業我替她寫就是了,反正師尊也發現不了。”慕師靖計劃周密。
楚映嬋想反駁,卻也無力開口,她垂首沉思,終於問:“慕姑娘為何要與我同行?”
“要不然與誰同行?”慕師靖反問。
楚映嬋靜靜地看著慕師靖清冷明豔的秀靨,有話湧上心頭,卻是欲言又止,慕師靖也察覺到了她心境微妙的變化,問:“在想什麼呢?”
恰好這時,她們走到了半山腰,山風裹著厚厚的雲霧卷了上來,浪濤般將兩襲裙擺淹沒,雲遮霧繞間,她們之間多了一層隔閡,對方的形容變得模糊。
倏然間,楚映嬋像是回到了不死國外的灰霧裡,世俗的一切離她遠去,身邊隻剩下一個若即若離的影。
“慕姑娘。”楚映嬋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