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在邪靈潮中殺了幾輪,隻覺得力不從心,她覺得刀劍根本就是人類內戰時才會用的兵器,對付這等邪祟,大柳樹都比名刀寶劍好用。
這些邪靈雖擁有了一定的智慧,可依舊算不上多麼強大,它們的攻擊主要是靠聲音滲透精神,形成汙染,但這被小禾的靈根天然克製了,於是它們也隻能靠肉身搏命亦或是噴吐具有麻痹性的汁液進行攻擊,它們的肉身強韌,自愈能力強得恐怖,縱是林守溪與小禾全力出劍,亦是殺之不儘。
數以千萬計的邪靈已是如此,難以想象深居海底的邪神該是何等的強大。
廝殺與對衝裡,林守溪氣丸疾轉,肌肉緊繃,手中湛宮清越長鳴,斬得黃袍滿天飛卷,可敵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隨著斷肢的增多形成更多的個體,漸漸地,地麵上淌滿了腐爛腥臭的酸蝕汁液,他們立足之地也越來越狹小。
另一邊,黑袍女子又陷入了癔症,她緊攏著黑袍,還在喋喋不休。
“我的夢是真的……不,那根本不是夢……我見到了那顆星,那是陛下對我的指引,我要獲得自由之身,我要去到那裡……”
小禾足尖一點,飛快撤至她的身邊,試圖喚醒她,可黑袍女子死死地盯著巨坑底下的龍,隻顧念念叨叨,彆的什麼也聽不見。
小禾不由想到時以嬈拔劍時的場景,當時林守溪要是沒有得到洛初娥的戒指,通過先祖血脈將她喚醒,時姐姐也會變成這般模樣麼?
她無法將神姿卓絕,白衣颯然的時以嬈和一個鎖鏈纏身時而瘋癲的女子聯係在一起。
“怎麼樣?”林守溪來到她身邊,問。
小禾搖了搖頭,她望著密密麻麻糾纏而來的邪靈,心急如焚,道:“她一直在重複夢啊夢的,死活醒不過來。”
林守溪咬緊牙關,四下張望,思考著對策。
難不成他們要一齊往這龍坑裡跳?
可這金瞳巨龍雖然長得比邪靈好看得多,危險性恐怕比它們更高出千百倍。
小禾抓著黑袍女子的肩膀用力搖晃,試圖讓她清醒,但這位前代神女卻是猛地揮袖,反地將她震走,林守溪忙將小禾抱住,防止她摔倒。
“沒事吧?”林守溪問。
黑袍女子的鐵鏈限製了她的力量,故而小禾沒有受傷,隻是她越想越氣,忍不住道:“夢夢夢,夢怎麼可能是真的,這世界上要是有藍色的星星,我就把頭發弄成綠的!”
“小禾息怒。”林守溪雖知她是玩笑氣話,但還是嚇了一跳。
小禾點點頭,她知道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得想辦法逃離這裡,他們已在孽池中得到了足夠的發現,剩下的交給神山更強大的仙人便是,他們沒必要貪功冒進。
隻是……這要怎麼出去?
“殺出去吧。”小禾估算了一番,立刻做出決定,:“我們齊心協力,專心突圍,應該能殺出一條路,隻要……”
“隻要什麼?”
“隻要那頭東西不出手。”小禾望向了那頭粉色的肉山。
這頭肉山應是一尊小邪神,與他們當時在暗流之底見到的一樣,它站在邪靈潮的後方,像是一位壓陣的大將軍。
小禾剛剛完,不等林守溪對她的想法進行分析判斷,那尊粉色的肉佛就出手了。
它像是能聽懂人類的話語,表麵的皮膚開裂,似咧嘴而笑,而這張嘴巴裡,竟真的伸出了一隻手。
那是一根極長的粉紅色舌頭,跨過邪靈的浪潮,飛快來到了少年少女的上方,隨後,舌尖花瓣般開裂,變成五指模樣。手指分明,掌紋細膩,這儼然就是一隻真正的大手,它當空拍下,掌風大作,風雷齊鳴,竟真有伏魔掌之氣勢威嚴。
林守溪與小禾身形一閃,險之又險地躲過這一掌,而他們先前所站立之處,赫然砸出了一個深深的手印。
粉色的舌掌抬起,卻沒再拍落,掌心處,又一裂紋生出,那赫然是一張嘴,一張人類的嘴。在這樣的怪物身上,滿口的尖口獠牙不是最嚇人的,反而是這樣唇齒分明的人嘴更為恐怖,它嘴巴開合,似在著什麼話,可聲音極為模糊。
接著,這尊邪神意識到了原因——缺少舌頭。很快,一根扁平寬厚的長舌從嘴巴裡探出,舌苔上飛快生長出一個個尖銳的疣突,疣突孢子般破裂,開成了一朵又一朵的肉蓮花!肉蓮花擠滿舌苔,這樣看一眼就令人作嘔的東西,便蟒蛇般朝著少年少女纏絞了過去。
林守溪與小禾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險,他們立刻以真氣護體,橫劍後退,可這舌頭卻追得不依不饒,臨近巨坑之時,兩人避無可避,隻得正麵迎敵。
開滿蓮花的長舌高懸頭頂之際,他們的身後,一道熾烈的龍息恰好噴吐而出,火焰沿著硬實的井壁上竄,燒上了舌頭,靈巧的肉蓮花如遭電戮,連同那天籟似的佛唱一同僵住。
黑袍女子的身體同樣一僵,她回頭望去,看著黑壓壓的邪靈潮,看著千手千眼舌燦蓮花的肉佛,後知後覺地清醒了過來。
“佛……又是佛……”
黑袍女子喃喃不休,她緩緩站起,抬起頭,露出了她的眼,一隻空洞漆黑,一隻雷光閃動。
她口中念動複雜的祖師法訣,一襲黑袍裹滿風雷,她細膩的玉手從袍中伸出,似拈子而落,口訣的最後彙成了一個乾脆利落的‘殺’字。
瞬間,一股可怕的力量席卷過整片祭壇,他們的腳下,裂紋向著周圍飛速擴散,這與其是法術,不如是命令,指令下達之處,岩石崩壞,大地塌陷!
這一刻,她終於恢複了前代神女應有的神采。
那些邪靈哪裡承受得住這樣的攻擊,它們的肢體被撕裂、碾碎,來不及重組就落入石縫中去,粉色大佛的舌頭也被斬斷,但它笨重的身體依舊浮在大地上,口中的經文越誦越響亮。
小禾忽地痛哼一聲。
“怎麼了?”林守溪關切地問。
小禾搖了搖頭,沒什麼。
她知道,是靈根的問題,靈根雖是與生俱來的一種器官,它就像是手腳一樣,用多了總會勞累,小禾長時間地用靈根屏蔽這詭異梵唱,終於出了岔子。
還好,隨著黑袍女子加入戰鬥,梵唱聲也弱了不少,小禾將聲之靈根暫時關閉。
但不知為何,靈根關閉後,她的意識裡憑空擠出了很多幻覺,這些幻覺是一幕幕的畫麵,其中有蔚藍色的大海,有升空而來的骨龍,有堆滿屍骸的雪山……
她確信,這些畫麵並不來自於她的記憶。
這是……髓血裡藏著的記憶麼?
未等小禾思考明白,她的手腕被林守溪抓住,隻聽他喝了一聲:“小心腳下。”
小禾眉頭一皺,向腳下望去,這才發現,先前黑袍女子的法術用力過猛,竟引發了真正的地陷,他們腳下的大地已搖搖欲墜。
林守溪二話不,見小禾身體不適,他直接抄起膝彎將她抱在懷裡,同時身影飛掠,朝著外麵衝去。
可大地的崩壞一發不可收拾,林守溪躍起的身影剛剛落地,足下的土地便塌了下去,他抱著小禾,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下墜落。
這是他們才發現,原來這場地陷並不是黑袍女子太過強大,而是這片土地本就是中空的!
上麵的斷垣殘壁隻是假象,這土壤的下方,儼然藏著一座真正的、屬於邪靈的宮殿。
先前密密麻麻的邪靈就是從這裡鑽出來的!
上麵的黃袍邪靈不過是冰山一角,這座地底之殿才是它們真正的居所,這裡的磚麵、牆壁、屋頂、藻井都被細密的觸手所覆蓋,它們就像是沒有殼的螺螄,爬得到處都是,當然,它們絕不是餐盤上的美味,相反,誤入此處的人才是成為它們的食物!
兩人還在下墜。
一旦落到這座地宮的地麵,數也數不清的邪靈將會一哄而上,將他們撕成碎片。
情急之下,小禾猶豫著要不要解開封印。
在妖煞塔的時候,時以嬈想吞噬她的不僅僅是邪龍,還有她體內的髓血,這讓小禾對這封印慎之又慎,不到真正的危難關頭絕不打開。現在想想,自己的身體被髓血吃掉總比被邪靈撕碎強,何況髓血未必能勝得過她。本著寧與家賊不與外奴的思想,小禾準備將紅繩解開,卻被林守溪按住了手腕。
“相信我。”林守溪篤定道。
小禾也不知道該信他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很快,小禾就知道了他的信心來源——水。
臨近地麵時,他們聽到了洶湧的水聲,邪靈無法長期離開水,所以這座宮殿實質上也紮根在地下的暗流裡,這是它們賴以生存的‘土壤’。
林守溪再度將白瞳黑凰劍經施展開來,劍經賦予了他對水的掌控力。
躍入水中的那刻,水麵生出了一種古怪的波紋,將附近的邪靈霸道地排開,在他們紮入水中後,水又聚攏回來,將他們緊緊包裹,像是一層水膜製成的鎧甲。
林守溪就借著對水的掌控,順著湍急的水流而下,飛快地逃離了這座邪靈之宮。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實在太快,若是邪靈擁有足夠的智慧,看著這兩一晃而過的人影,恐怕還會以為這地宮鬨鬼了。
林守溪覺得這一幕很熟悉,與當初被無首邪靈追殺的場景非常相似,更值得慶幸的是,這次他們順著水流衝出地底,沒再看到一頭龍屍在外麵守著他們。
“你這劍經真強,更勝神術了。”小禾忍不住誇讚。
林守溪點點頭,本以為她還會出什麼感動的話語,誰知小禾又道:“這是不是你當初謊稱白雪流雲劍經的東西?”
“好像……是。”
“好呀,你就教我這樣貨不對板的東西,還在裡麵摻無心咒?”小禾氣鼓鼓地。
“現在不是這個的時候,我們先離開這。”林守溪深明大義地。
他向著四周望了一圈,黑夜看不真切,但他可以確定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湖水向著巫祝湖的方向流動,在斷崖處形成了一片瀑布。
果然,這裡所有的暗流幾乎都是流向巫祝湖的。
難怪當初黃衣君主進攻神域時,可以召集出千軍萬馬一樣的邪靈,原來孽池的腹地早已成了邪靈的老巢了……
等等,老巢……
林守溪立刻生出猜想,既然這裡是邪靈的老巢,那它們所信奉的黃衣君主,會不會也居住在這片孽池的更深處?!
想到這裡,林守溪忍不住朝孽池更深處望了一眼,那裡大霧彌漫,似乎藏著更深的隱秘。
巫祝湖中藏著太古級彆的鎮守之神,孽池中很可能居住著同為太古級彆的舊神,巫家到底何德何能,竟和這兩鄰居做三百年的鄰居?
“對了,那位神女姐姐呢?她去哪裡了?”小禾問。
“她應該還在和那頭肉佛戰鬥。”林守溪。
小禾不免擔心起來。
“好歹是前代神女,斬殺一頭小邪神應該不在話下,我們不用太擔心。”林守溪。
“但願如此。”小禾輕輕。
擔心確實是多餘的。
在林守溪與小禾折返的路上,恰好撞見了激烈廝殺的黑袍神女與粉色肉佛,他們都離開了那片崩塌的祭壇領域,在堅實的土壤上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與刀劍的決鬥不同,他們的廝殺更趨近於鬥法。醜陋的粉色肉佛用觸須結著曼妙的手印,他身上不斷有嘴裂開,吐出真言,真言彙聚成妙法,妙法之上,他紫色的頭顱開裂,生出三朵團簇在一起的金花,花瓣邊緣滿是剛毛。
黑袍女子也沒有拔劍。
自從讚佩神劍離身之後,她再沒有佩戴過劍。
她的身影不斷閃動,口中所誦正是高奧玄妙的祖師法術,法術如雷電劈落,不斷地抽打在這肉身大佛的身上,一陣激烈的交戰裡,它粉色的身軀開始瓦解,一隻隻眼睛從贅肉下竄出,種子般抖落,離開即將毀滅的身體,逃往彆處。
最終,這位前代神女從虛空中祭出一柄大劍,當頭劈來,將這粉色大佛一切為二。
“孽畜……”
前代讚佩神女收劍,冷冷開口。
肉佛還在蠕動,卻不再有一戰之力,它在不斷的抽搐中慢慢僵化。
梵唱聲消失不見,小禾隻覺得六根清淨渾身輕鬆,可她沒來得及將懸起的心落下,更大的危機就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