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徐師兄身上,她知道,擒賊先擒王,隻要將這徐師兄率先擊敗,另外兩人也就不戰自潰了。
她的想法很好,實施起來也很順利。
小禾的武功是從荊棘林中與凶獸廝殺領悟的,無半點花架子,遠非這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可比,更何況她已見過了邪神與邪龍的出世,眼光甚高,這等弟子的出招看似淩厲,但落在她的眼中,根本不足為懼。
三人的夾攻之中,小禾身影穿梭閃爍,他們幾乎連衣角都觸不到,唯見一輪輪拳風憑空生出,呼嘯迎麵,打得他們鬢發散亂,踉蹌後退。
同為元赤,差距亦大,徐師兄的元赤境與小禾相比,簡直和紙糊的一樣。
一陣激烈的戰鬥之後,正當小禾要將徐師兄擊敗,異變忽生,隻見徐師兄盤膝而坐,口中大喝了個‘鎖’字,與之一同噴薄而出的,還有一連串怪異的口訣。
小禾不想暴露靈根,並未封鎖他的法術,依舊是一拳遞出,將他打出場外。
徐師兄飛出場外,法術卻已生效,那是禁錮之術,令她的身影短暫停滯,接著,小禾的右上方,那名白衣弟子掌心聚雷,淩空拍落,身形竟比交戰時快了一倍。
小禾立刻明白,他一開始就在騙人,徐師兄根本不是他們中最強的,他才是!他想讓自己放鬆警惕,全力對付徐師兄,然後伺機將她擊敗。
白衣弟子身影逼近,心中一喜,以為就要得手,誰知小禾麵露凶光,隻是一擰雙腿,足下的封印便裂如碎冰,她抬起頭,直視那白衣弟子,隨後收拳腰間,一呼一吸間淩空砸去,軌跡筆直。
白衣弟子被砸中額頭,慘叫一聲,掌心雷化為飛灰,他如風箏斷線,跌出擂台,滿地打滾。
局勢瞬息萬變,方才還敗局已定的林守溪,轉眼竟已是大勝之勢……弟子們感慨之餘也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在短時間內掙脫這法術枷鎖的。
“元赤境?你已邁入了元赤境?!”
青袍師叔發出了吃驚的聲音,也解答了大家的疑惑——原來林守溪方才一直在壓境,他的實際境界已是元赤!
正是元赤境的力量,讓小禾直接將這法術枷鎖震碎。
徐師兄與白衣弟子的計謀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敗塗地!
另一名弟子本還想進攻,可見此場景,他再無戰意,認負之後飄然退場,頹喪地消失於人群之中。
勝負已定。
但小禾知道,自己是不能奪魁的,正好,方才這尹師姐幫了自己,給了她報答的理由,好人有好報,她將這魁首的名額給尹師姐,簡直是兩全其美之法。
小禾正欲開口,心中卻忽地響起一絲警鳴。
啪——
一記手刀毫無征兆地從身後而來,斬上她的肩頸,這一擊極為猛烈,足可劈裂樹木!
麻痹感從受擊處生出,刹那流遍全身,鑽入筋骨,令她嬌軀一顫,若非小禾自幼以獸血煉體,恐怕也難以招架這一突襲。
見全力一擊未能將她打敗,偷襲者顯然也慌了,又想再補一記,小禾卻已轉身,眸中的霧凝成了森寒冰錐,她咬著牙擒住了對方即將的手腕,用力一擰。
“莪……我不是……啊——”
尹師姐慘叫一聲,她被抓住手腕的同時,脈也被點住,疼痛與酥麻使她難以反抗,她心知要敗,羞愧不已,倉促解釋道:“是徐師兄,是徐師兄要我這麼做的……”
全場嘩然。
是啊,能殺入這五人的,又有誰是真正簡單的呢……小禾後知後覺,她還是輕敵了。
幸好她實力足夠強。
但這種背叛感依舊刺痛了她,她目光淩厲,齒縫間‘滾’字如火噴薄。尹師姐求饒的機會都沒有,胸口便中了一掌,倒飛出去,砸入人群之中。
小禾討厭姐妹的背叛,若非規矩所限,她還要揪起她的衣領,將她狠揍一頓,讓她學會做一個正直的弟子。
當然,她現在也沒心思想這些。
她奪了魁首,要赴真正的武宴了。
第193章首座真人
楚映嬋在門庭整理衣裳,準備去赴武宴時,恰好收到了‘林守溪’奪魁的消息。
不愧是小禾……
楚映嬋似乎早就猜到是這樣的結局了,沒有感到太意外,她隻是無奈地笑了笑,想著這件事要如何收場。
天漸漸黑了,外麵又飄了起來雪,原本曬了一天搖搖欲墜旳冰棱重新凍得結實,楚映嬋看了一會兒,覺得它們像是屋簷下掛著的一串水晶蘿卜,這個念頭剛起,她就看見白祝從山上跑下來,臂彎挎著籃子,裡麵不知裝著什麼。
“慕姐姐好像在和白祝玩捉迷藏,白祝找了一下午也沒有找到。”
白祝失望地說著,覺得是自己太沒用了。
楚映嬋隻好出言安慰,告訴她剛剛自己見到慕姑娘了,她也在找白祝,卻沒能找到,之後好像是有急事,又下山去了。
心思縝密的白祝聽不出什麼破綻,一下子就相信了,她像是也有急事,揣著籃子就往楚門跑。
楚映嬋攔住了她,問籃子裡裝的是什麼,白祝說她在仙樓的菜地裡發現了幾顆蘿卜,但它們長得好像不是很好,乾瘦乾瘦的,應該是太孤獨了,缺少陪伴,所以她決定將它們挖來楚門養。
楚映嬋一聽,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她掀起土藍色的布簾一角看了看,果不其然,裡麵哪裡是蘿卜,分明是數十根葉片如掌,根如紡錘的老仙參。
“嗯,白祝真是善良呀。”楚映嬋淺淺笑著,也不點破,由著她移栽到楚門去。
不愧是楚門的左右護法,真懂得給山門薅寶物,反正師尊也不好意思責怪白祝……楚映嬋心想。
得到了小師姐的誇獎,白祝信心更足,立誌要將它們養得白白胖胖的。
送走了小白祝,楚映嬋上山赴宴。
陸餘神久居雲空山數百年,門下曆代弟子數以千記,她名聲甚大,‘荒原一甲子,刀不歸鞘’的故事更是人儘皆知,妖煞塔邪龍降世,若非她舍生取義,人族的損失恐將會難以估量。
武宴堂前掛著陸餘神的畫像,白袍金冠,一身貴氣,若不刻意回憶,人們很難想起她竟是鄉野出身的孤女,其實陸餘神自己也快忘了,在災神死在她麵前的那刻起,個人的私怨就像是滲入沙地的血,她今後所要麵對的,是全人族的彌天大恨。
今日,往來賓客皆一身素衣,但他們並不悲慟,因為陸餘神不喜悲傷。
如‘林守溪’進入武堂那樣,楚映嬋赴宴之時,也有許許多多修真者投來的目光,既是因為她神眷般的美麗,也是因為她的境界。
兩個月前,楚映嬋尚在元赤境中段徘徊難前,神誌消沉,如今卻又重新邁入仙人境中,流光魅影清逸出塵。
聯想到林守溪在武宴時誇張的表現,再加上之前關於未婚夫妻的傳言,許多人甚至不免想入非非,覺得這對師徒是不是在閉關修煉什麼邪功。
“師父……”
小禾見楚映嬋到來,連忙穿越人群,來到她身邊。
楚映嬋看著她,笑道:“徒兒做得好啊。”
小禾知道她在說笑,癟了癟嘴,神色不悅,楚映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令這般穩重的小……嗯,小徒兒沒沉住氣?”
小禾將比武的事大概說了一遍,楚映嬋聽了,淺淺地笑著,一邊幫著小禾罵對手詭計多端,一邊誇讚著小禾聰慧神武,直到講到尹師姐背叛,於暗處施展手刀想將其擊敗時,楚映嬋笑不出來了。“嗯,暗地裡的刀子是最難防的,被相信的人背叛也最令人傷心了。”
楚映嬋話語輕柔,可看著小禾義憤填膺的模樣,心中卻是戰戰兢兢的,她暫時壓下心念,輕輕拍了拍小禾的後背,說:“不用太過上心的,以後我們會幫你攔住從後麵衝殺來的敵人。”
“還是師父好。”
小禾聽了,很是感動,下意識抱了抱楚映嬋,楚映嬋沒來得及推開她,隻得咳了兩聲以示提醒,小禾飛快反應過來,觸電般鬆手立定,可這一幕依舊落在了許多人眼中,眾人神色複雜,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可以想到,武宴結束之後,又會平添有許許多多流言蜚語了。
“現在怎麼辦?”小禾問。
“還能怎麼辦?”楚映嬋發問。
“可是……”
小禾可以感受到,已有數位高人看出了些許端倪。
“你想為陸仙師斟酒送行麼?”楚映嬋問。
“當然想。”小禾說。
“那就去吧。”楚映嬋微笑。
小禾輕輕點頭。
武宴開始,隨著大門打開,仙人們陸續入場,樂器齊齊演奏,壯烈的樂聲激昂響起,如擊鼓,如裂帛,如濁浪湧出江口,如萬騎奔走闖陣,楚映嬋於門主高台上合衣而坐,清麗奪目,她聽著這壯闊曲調,想著妖煞塔的潑天大雨,心中蕭肅。
接著,數十位弟子舞劍而來,於場間開始表演,一時間,武堂內儘是閃閃發亮的劍花,弟子舞劍固然精彩,可大家的目光卻不在他們身上,因為林守溪已斟好了酒,麵不改色地穿過重重劍影,向著堂上走去。
少年明眸皓齒,英俊秀美得更勝傳言,他緩緩走過白毯鋪成的長路,目光堅毅,眾目睽睽之下,少年雙臂高舉,杯中酒水平穩,一絲不顫。
楚映嬋相信小禾絕不會怯場,但她還是不由為她感到緊張,因為堂上坐著一個老人,一個頭發掉光,宛若和尚的老人。
三座神山皆有首座與掌教,他們是神山真正的領袖,負責統領神山修士,按照慣例,宗門俗事大都由掌教打理,而首座更像是神山的精神象征,但雲空山恰恰相反。
雲空山的掌教大人自從領悟了‘未來法’後,就開始閉關,他想象出了一個未來的、完美的自己,讓未來不斷朝著當下湧現。
掌教閉死關,俗世隻好由首座打理,首座年歲已大,年輕時與邪神的交戰令他落下了不治之傷,如今更是風燭殘年,久居深殿難以出行,大家都說,用不了多久,首座大人就要仙逝了,而下一任首座,將會在三位仙樓樓主中選出。
楚映嬋沒想到今日首座都親至了,她知道,小禾縱使僥幸騙過了所有門主,也絕騙不過首座。
事實也是如此。
“你不是林守溪。”
小禾走上高台,將要為陸餘神斟酒時,須發脫儘的老人緩緩開口,平靜地說。
……
首座年邁,聲音洪亮依舊。
小禾本想用聲之靈根將這句話抹去,稍一猶豫還是放棄了,她知道這不是首座想要的答案。
這句話所有人都聽見了,有的人神色詫異,不解其意,有的人則輕輕點頭,表示自己早已了然,楚映嬋也有些微慌,哪怕小禾被揭發,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大事,頂多楚門被罰,沒收之後三年本該分配的玉石丹藥。
三年玉石丹藥……楚映嬋認真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肉痛的。
“嗯,我不是林守溪。”小禾平靜地回應。
“那你是誰?”首座問。“我是悲傷陸仙師之死,前來祭奠之人。”小禾說。
首座聽了,微笑點頭,“既然心誠,但敬無妨。”
就這麼簡單麼……
小禾有些不敢相信,接著她意識到,神山首座何等胸懷,又豈會為難她一個晚輩?自始至終,都是她多慮了。念頭至此,她不再多想,心無雜念,跪於靈牌前,澆酒成圓。
小禾敬酒之後準備離去,首座又問:“既然心誠,為何一句悼詞也沒有?”
“悼詞隻在永彆時才會說出口。”小禾說:“陸仙師還在與我們同行。”
有人若有所思,緩緩點頭,有人則嗤之以鼻,覺得是花言巧語,首座靜默片刻,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