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251節(1 / 1)

慕師靖氣急敗壞之時,林守溪還對她揮了揮手。

……

高空中,林守溪與小禾緊握著手,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進入神域時的場景,不同的是,那一次是墜落,而這次是上升。

勁風吹開了暴雨,灌入他們的衣裳,風夾雜著電弧在肌膚上遊走著,帶來了遍及全身的戰栗之感,他們在風中發抖,不是因為傷痛和恐懼,隻是戰栗,仿佛它們也成了這千絲萬縷中的一息。

他們飛得如此之高,從這裡看,山嶽黑魆魆起伏的棱線已無法望見,世界成了凹凸不平的長卷,死亡與殺戮隨著與大地一同離他們遙遠,他們在這一刻掃清了一切蕪雜的念頭,內心中全部的細節隻是彼此相聚與分離的瞬間。

風在耳邊呼嘯著,衣裳的顫動聲都顯得如此喧囂,他們手拉著手,聽著這樣的聲音,不約而同地向彼此望去。

林守溪看到了少女的眼眸,霧一般的眼眸,裡麵閃動著溫柔而狡黠的光,像是碧水之中碎開的、不可捉摸的月亮,她額前的發被風一並吹起,白淨的臉頰帶著超乎想象的美,她也在看他,薄唇勾成了世間最美的笑。

他們的上空,烏雲與雷電猶在鳴奏,它們從頭頂翻滾過去,如千軍萬馬壓境。

但這一刻,再沒有東西能阻擋他們了,他們手拉著手,從邪龍死時狂風震出的缺口中飛了出去,他們來到了雲霄之上,翻滾的雲轉眼已在腳下,頭頂是幽邃的天空與燦爛的星光。世界寂靜了下來。

“你終於來找我了。”小禾輕輕地說。

“嗯,無論小禾在哪裡,我都會找到的。”林守溪的聲音極儘溫柔。

“為什麼呢?”小禾明知故問,聲音微帶俏皮。

“因為我永遠喜歡小禾。”林守溪鬆開了握住她的手,轉而從她的肋下穿至她的後背,漫卷如雪的發絲在他的指尖顫抖著,仿佛綿綿的低語。

颶風儘頭的高空,少年與少女再次相擁。

這裡再無他人,小禾也不害羞了,她睜著靈秀的眼眸,靜靜地看著這朝思暮想的臉,問:“喜歡是什麼呢?”

林守溪幾乎沒有猶豫,他柔聲說:“我希望醒來的時候看到的人是你;在書院閱卷的時候,旁邊坐的人是你;斬妖除魔的時候,並肩作戰的人也是你;我們能一起去任何地方,也一定會一起回來,我……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小禾靜靜地聽著,眼淚卻又決堤似地流了下來,她埋在他的肩頭,嬌小的身軀顫個不休。

“我也喜歡你,永遠喜歡你。”

她緊緊抱著他。

寂靜的高空,雲層逐漸彌合,它們變得愈發安靜,更上方,月光灑落下來,將銀輝鋪滿,世界成了一個美妙而幻麗的夢。

他們就這樣抱著,直至風息。

第179章相逢的少女們

隨著邪龍的死去,妖煞塔的結界開始奔潰,龍屍垂攏著雙翼嵌在岩石裡,像是石灰岩的雕塑,昔日海上噴吐熔岩雕塑冰山的神明已然作古,留下來的隻有冷冰冰的屍體。

暴雨漸歇。

群妖瞳孔中的白色逐漸褪去,它們或跪或立,望著眼前崩塌的妖山與殘缺的龍骨,依舊是驚懼而茫然的。

翻滾的雲層裡不再有雷電閃爍,風漸漸微弱的時候,林守溪與小禾戀戀不舍地鬆開了擁抱,他們變回了手牽手旳模樣,五指緊扣,身軀也像是相連在了一起,彼此的呼吸與脈搏微弱而清晰。

月光如銀。

他們像是風箏,脫離了線的牽引,乘風飛上蒼穹,停留在了雲與天空浩瀚的間隙裡。但風暴總會停息,風雨漸散時,他們張開雙臂,背對著星與月,沉向了雲。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風貼著雲流動,水汽迎麵而來,殘存的電弧在雲海裡閃爍,像是稍縱即逝的銀魚,遙遙望去,銀輝的儘頭,天邊白光如線,太陽會在不久之後升起,將這些雲照成金黃的色彩,他們睜大了眼睛,努力記取著可以記得的一切,然後沉入了雲裡,像大地飄墜。冬日,世界寒冷依舊,小禾白裙單薄,肌膚卻翻滾著炙熱的溫度,林守溪回過頭去,癡癡地看著她,雲隔絕了月亮,少女的皎潔更勝明月。

“我……其實都知道了。”小禾的目光飄向了一邊。

“嗯?知道什麼?”林守溪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目光的儘頭,與小禾相似白裙的慕師靖坐在雲螺背上,蹙著眉欺負著雲螺,如今見他們從雲端飄墜下來,不由輕哼了一聲,氣惱難掩。

她看著小禾飛揚的白發與麵頰上的微笑,很確信地認為她將自己這個姐姐忘了。

“你還要瞞著我嗎?”小禾盯著他,溫柔中透著幾分質詢的意味。

“我……”

林守溪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他畢竟心虛,也不太敢問,先前的情話有多順暢,此刻就有多支支吾吾。

此刻,小禾暫時顯露出了無比的寬容,隻是說:“等會再和你算賬。”

夢一樣的美好遠去在雲層上,大地越來越近,卻是滿目瘡痍,小禾望著群妖,酸澀之意再度浮上心頭,先前山巔上的絕望令她畢生難忘,若非林守溪如光一樣自身後將她照亮,她應已在深淵。

少女薄而翹的嘴唇輕啟,哼唱起了歌聲,那是先前群妖吟唱的歌,古老滄桑的旋律落到她的唇邊,如被密林濾過後的風,低徊婉轉,纏綿悱惻,這是真正的挽歌。

她曾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裡,她不是天命,甚至帶來了災難,但世界不會因為她的死去而安寧,這是邪靈妖物陸續蘇醒的年代,軟弱毫無用處,戰士哪怕死亡,也該燃儘所有的血。

難以抑製的悲傷裡,小禾輕哼著開口,溪流般的歌聲裡,她的堅定銳利如芒,“我是他們的天命,我要帶他們走向希望。”

小禾牽著他的手飛向大地。

少年的手硬如鋼鑄,疤痕未消,仿佛隻要緊緊握著,就能將世間的邪祟斬儘殺絕。

山峰之下,楚映嬋站在拉車的鱗獸身前,白裙在流風中吹卷著,她為自己依舊沒能做什麼而感到沮喪,但仰起頭,看到林守溪與小禾落葉般飄墜的時候,她由衷地感到高興。

分離與相逢,她都是見證者。

……

時以嬈陷入了沉沉的夢境。

夢境裡,她披著一襲褒博的白裳,下擺迤地,水一般淌過鋪滿星辰的鏡麵,世界像是一條沒有儘頭的幽暗長廊,她在其中行走著,耳畔低語聲此起彼伏。

這是她聽不懂的語言,像是某種邪惡的咒語,並不嘈雜,卻令她古井不波的心也感到厭煩,她想要拔劍將聲音斬去,卻發現腰間的劍不見了,發後的太陽圖騰變成了黑色,亦不給予她回應。

她陷入了一個絕對封閉的時空裡。

時以嬈彆無他法,隻得繼續向前走去,路越來越遠,她看到了交織閃爍的星光,星光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著,像是一個未知的生命。它是聲音的源頭。

時以嬈想要看清它的模樣,但無法做到,她隻是本能地朝它走去,她知道前方是瘋狂與死亡,卻無法切斷自己的意識,隻能走向她。

這是罪戒之劍的反噬。

自古以來,神女哪怕拔劍,也隻斬一擊,她為了殺死邪龍持劍太久,終於深陷其中。

走近怪物後,似有火焰從身體裡竄起,灼燒四肢百骸,她渾身上下都感到了熱,燥熱,這是她不知多少年沒有體悟過的感覺了,陌生到令人恐懼,烈焰焚毀了她冷漠的堅冰,她要燒起來了。

她漸漸明白,這是七情的反噬。

七柄神劍對應七種罪孽,漠視神劍封印的便是色孽,過去,她用絕對的冷漠將其壓製,如今封印鬆動,它擁起了身體,露出了原本的麵目,要將她吞噬。

時以嬈沒有反抗的力量,她跪在漆黑之地裡,任由情緒反噬著自己,如同受刑的罪人,身體抽搐不休。沉淪的當口,她聽到了呼喚。

聲音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時以嬈意識到,那是先祖的呼喚。

她回過頭去,一個半透明的身影站在她的後方,對她伸出了手,時以嬈接過了她的手。

像是從泥漿中拔出身體,時以嬈從渾渾噩噩漸漸清醒,眼前的神女一襲古典的長裙配著深茶色的薄襪,美麗異常,正是她的先祖。

“回去吧,不要因此挫了鋒芒。”洛初娥說。

時以嬈走出了黑暗之地,回到了光裡。

她朦朧地睜開眼,最先看到的是小禾嬌俏的麵容,少女的臉上儘是擔憂之色。慕師靖也坐在一邊,見她醒來,不免鬆了口氣。

接著,時以嬈望向了立在床邊的陌生少年,少年俊秀非凡,手中持著一枚戒指,她看著戒指上鑲嵌的星火,神色微動。

“這是……”

“這是你血脈的原點。”林守溪說。

林守溪正是用它救了時以嬈。

“你怎麼會有這個?”時以嬈問。

“洛初娥……贈給我的。”林守溪說。

“你見過我先祖?”

時以嬈感到詫異,家族每隔數年都會有祭拜先祖的儀式,但她從未聽見過先祖的呼喚,她以為祖先早已在與識潮之神的一戰裡神魄儘滅,卻不曾想到,這枚藏著先祖魂魄的戒指,竟落到了這位少年手中。

“嗯,見過。”

豈止是見過,那簡直是林守溪畢生難忘的經曆。

時以嬈此刻虛弱,她躺在床榻上,猶豫半晌後隻是問:“在你眼中,我先祖是怎麼樣的人呢?”

林守溪的腦海裡最先浮現出的,自是王城後的煉獄裡,洛初娥如妖似煞的身影。但他隱瞞了這些,隻是說:“洛初娥與識潮之神死戰,精神受其汙染,偶爾瘋狂,她躲在幽暗之地裡,心念後人,不願散去,直到將這枚戒指交給了我,她還說……你是她最好的後人。”

時以嬈並未因為先祖的誇獎而露出微笑,神色卻終於平靜下來。

“謝謝你。”她說。

“也謝謝你保護了小禾。”林守溪說。

小禾麵頰微紅,她掀開了些被子,捉住了時以嬈的手,摸了摸,卻大吃一驚,問:

“時姐姐,你發燒了嗎?”

“沒有。”

時以嬈隻回答了一句,不願提及更多,她定了定神,問出了更關心的問題:“是誰殺了那頭邪龍?”

這時,門推開了,一襲青裙的楚妙走了進來,她恰好聽到了這個問題,心中悲戚。

她想起了獸車上與陸餘神的對話,現在回想,原來她才是那個早就知道了一切的人,她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也知道今日是她的歸期,但陸餘神隻字不提,始終笑得漫不經心。

“是一位雲空山的大修士,她叫陸餘神。”最終,由慕師靖開口,將當時的情形大致地複述了一遍。

大家都知道,陸餘神境界雖高,但終究是半步人神,這樣的境界在邪龍麵前本該不值一提,可她卻手握著黑尺,以碾壓般的姿態鉗製住了巨龍。關於她力量的來源,無人知曉。

“是祖師。”

時以嬈輕輕開口。

“祖師?”

眾人感到吃驚。

時以嬈沒有過多解釋,知道更多內幕的她幾乎可以斷定,是祖師通過法術降臨了,如當年擊退蒼碧之王那樣,祖師以太古級彆的境界將這頭邪龍徹底碾壓、殺死,邪龍雖強,但還未吞飲髓血,怎會是祖師一合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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