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234節(1 / 1)

“明天應可下榻了。”

林守溪嘗試著活動了一下四肢,依舊是酸麻脹痛之感,所幸他身軀的自愈能力強悍,持續不斷運作的內鼎不停地修複著內臟的裂痕。

“那後天出發吧。”楚映嬋說:“不死國的城門已為我們打開,我們沿著原路返回就好了。”

“好。”

林守溪點頭答應。

他平躺著,楚映嬋像昨天那樣為他揉著身子,她的手法愈發純熟,林守溪險些直接睡過去。

期間,兩人為了避免尷尬,斷斷續續地說著話,說的大都是師門之事。

“你師尊好像很喜歡給人送禮物。”林守溪說。

“嗯?怎麼突然想說這個,慕師靖收到什麼了嗎?”楚映嬋提起了精神,對此頗為關心。

“慕師靖……嗯,她那禦邪薄襪似乎是師尊送的。”林守溪像是無意間想起,又隨口問:“師尊沒有送你類似的物件麼?”

“倒是沒有。”楚映嬋搖首。

“我覺得你穿上應也挺好看的。”林守溪認真提議。

“我才不穿那個。”楚映嬋說。

“為什麼?那個很名貴麼?”

“倒也不是,反正……師尊不送給我,我是不會穿的。”楚映嬋咬著唇,說。

聽到這個荒誕的理由,林守溪竟有一種仙子爭寵之感,他不由地笑了起來,挑撥起她們的師徒關係:“你師父好像對你不是很好。”

“沒有的。”楚映嬋立刻反駁。

“記得初見時,師父白裙金冠貴氣非常,現在你滿身法寶去哪了?”林守溪笑著問。

“自古懷璧其罪,我境界跌了,有重寶在身反而不是好事。”楚映嬋辯解道。

“跌境之後不是更加需要法寶護身麼?”林守溪不依不饒。

“我……總之,師尊這麼做恰恰是對我好。嗯……說了你也不會懂的。”楚映嬋終於有些小脾氣了。

“是嗎?”林守溪反問了一句,火上澆油。

楚映嬋是有些爭強好勝的,她立刻取來了那柄黑色戒尺,“再說,先前法寶雖多,又有哪一樣比得過這柄打神尺?若沒有它,我們現在應是凶多吉少的,總之……師尊用心良苦,你要好好體悟,不許妄加揣測,知道嗎?”

林守溪聞言,忽然覺得,她似乎更喜歡她師父一些。

“用心良苦麼,許多話正因為是她說的,所以你才往好處想吧?”林守溪說。

楚映嬋秀眉淡蹙,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在林守溪身上感到了一抹離奇的妒意。她正了正神,說:“道理不分尊卑。”

“她時常以這戒尺打你,也是為了講理?”林守溪不依不饒。

“犯了錯自要挨罰,天經地義之事。”楚映嬋努力維護著師尊的形象,縱使她一度覺得,自己隻是師尊的出氣包。

“那徒兒可以罰你嗎?”林守溪問。

“什麼?”楚映嬋一驚,接著她神色嚴厲了幾分,叱道:“我是你師父,你須知長幼有序,再說這等輕浮孟浪之語,師父可不饒你了。”“師父先前不是說,道理不分尊卑麼?”林守溪反問。

“這……”楚映嬋一愣,頓感自相矛盾,她想了想,一時語塞,也隻好點頭,“嗯……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師父這是知錯了?”

“嗯……”

“錯了應如何?”林守溪圖窮匕見。

楚映嬋呆住了,一番問題下來,她又想維護師尊形象,又要維護自身威嚴,不慎被抓了破綻,落到了陷阱裡去,此刻檀口微張,心亂如麻,竟不知如何反擊,可若就此認負,她豈不是要被……

“為師,為師這就去反思……”楚映嬋連忙起身離去,不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

林守溪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模樣,得意地笑了笑,他一想到楚映嬋不管有理無理都要維護師尊的樣子就有些生氣,如此令她窘迫也算是一種懲罰了。

不知為何,他對於那位仙樓樓主印象總是古怪的,他始終覺得,那位樓主被她神秘的師父教壞了,如今上梁不正又要禍害下梁,作為楚映嬋名義上的弟子,他有必要以身為尺,好好矯正一下這位仙子,改善道門的歪風邪氣。

被徒兒欺負了的楚映嬋躲回了房間裡,將門關上,背靠著門,臉頰依舊是紅的。

“他隻會逞口舌之快,不要和這晚輩一般見識。”楚映嬋憤憤地說著,這樣安慰自己。

話雖如此,她越想越是氣惱,不由地又攤開了一張紙,在上麵寫寫畫畫,複盤他們剛才的對話,一句一句地斟酌推敲,思考要怎麼說才能反敗為勝。

“嗯……這是陷阱,這是強詞奪理的話術……”

“哎,我剛剛要是這樣說就好了,他肯定無言以對。”

“要不再去找他爭論一下?”

楚映嬋很快寫滿了一張紙,自言自語著,為剛剛自己的失敗而懊惱。這一幕被林守溪清楚地看在眼裡,他看著上麵的字,想象著楚映嬋說這些話時的模樣,隻覺得可愛……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一麵。

楚映嬋還在懊惱著,若能重新辯論一次,她覺得自己應是穩操勝券了,可思前想後,她還是選擇了將紙燒掉。

“嗯,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紙燒掉以後,她的思路又回到了起點。

“不過他也是,怎麼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一點不將我放在眼裡。若這樣下去,他可就要從正人君子變成輕薄孟浪之徒了……還是說,他本就如此呢?楚映嬋!你可不能再因為一己私情縱容包庇他了,你是他師父,將他引入正途是你的責任。”楚映嬋認真反思。

這對師徒的想法竟不謀而合,兩人都想將對方引入他們認為的正軌中去。

教誨完自己之後,她的心情也舒緩了些,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她怔怔地看著窗外昏暗的世界,隻覺得時間過得又快又慢,小的時候,她就常常喜歡這樣坐在窗前,盯著外麵幽藍的天空看,一直到晨光降臨,可不死國的天空永遠不會明亮,於是她又感到了孤單。

似是想起了先前的對話,楚映嬋心血來潮,從衣櫃中再度翻出了那茶色古篆的薄襪,這一次她不再扭捏了,薄襪順著雪白的足尖捋起,水一般淌過她的腿兒,緊貼肌膚,將其儘數包裹,她撩起紅裙自賞著,臉又飛快地紅了。

林守溪偷偷打量著這一幕,更有大獲全勝之感。

忽地,林守溪瞥見了一旁的白裙,那白裙染著血汙,疊得方正。

——這已三天過去了,她為何遲遲不洗滌這裙子?

林守溪的心中不由泛起了疑惑,他覺得這不像是楚映嬋的作風。

很快,楚映嬋給了他解答。

她穿好薄襪,在地上繞了一圈以後,目光也不謀而合地落到了那薄裙上,她心中一動,拿起了白裙,猶豫之後將它展了開來。

林守溪看著那沾染血汙的衣裙,起初不以為意,片刻後卻是震住了。他發現,白裙除了大團的血汙之外,竟隱約還有一些淩亂的血指印,那些指痕分布很廣,如裙上的繡花,最集中的卻是後背與腰肢之下……

昏迷之際,我……到底做了什麼?

第167章何以不相欠

林守溪心弦繃緊,開始回憶昏迷之前的事。

但他一點也想不起來了,那對於他來說隻是一個沉沉的夢。

他醒來之後與楚映嬋閒聊時,她倒是無意間答過一句‘放心,你睡覺向來很規矩的’,當時不覺有異,如今回想,隱約有欲蓋彌彰之感。

難道……

林守溪立刻摒棄了陡然冒出的念頭,重新梳理這一幕:白裙沾滿血汙並不奇怪,當時滿身鮮血的自己與她相擁,自是將那胸腹與下擺一塊染得豔紅,至於後麵……他將她抱回了王殿裡,裙後留有血手的指痕也是合情合理的。

昏迷時的他意識模糊,醒來後的他也可以假裝沒看到這一幕,不知者無罪,隻要他足夠心狠,一切全然可當作沒發生過,但……

楚映嬋捏著衣裙兩邊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她櫻唇輕輕搖顫著,情緒沒有化作語言從唇中流出,卻還是在那水光瀲灩的清眸裡顯現了出來,萬千情愫濺成一片迷離的光,美得不可捉摸,足以令惡魔心軟。林守溪敗在了她的目光下。

他平躺著,注視著天花板,思緒盤旋升空,像是回到了兩天之前,他根據上麵的指痕認真複盤起了當時有可能發生的事:

昏迷後的他緊緊抱著楚映嬋,軟玉在懷,香風繚繞,體內原始的本能被激發了出來,違背了他清醒時的道德,行了禁忌之事……也不知當時楚映嬋是不是醒著,有沒有阻止自己,還是說……

楚映嬋明明是知道這件事的,可她卻故意隱瞞了實情……再聯想起這兩日楚映嬋背地裡掩不住的思慕與嬌羞,先前還顯得荒誕不經的念頭一下變得真切了起來。

難道說,我們已經……

如冷水澆頭,林守溪渾身發冷,他知道,如果他真這麼做了,既對不起小禾,也對不起楚映嬋,同時,自己的第一次就這麼稀裡糊塗地丟掉,他也也無法抑製地感到沮喪。

思緒萬千最後都歸於一聲歎息,楚映嬋的歎息。

她看著裙心如洇的血痕,忽地歎息,立刻將白裙重新疊好,收納到了包裹裡,用其他衣物將其嚴嚴實實包裹,做完了這些,她又自責似地說:“你這又是何苦呢……算了,希望他永遠不知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手放在了小腹上,這本是不經意的舉動,可落在本就多疑的林守溪眼中,卻引起了山呼海嘯的狂瀾。

他飛快想到了一幕:多年之後,他與小禾攜手拜訪神山,途徑山腰楚門,門庭放著白鹿,冷清依舊,一襲素裙的仙子在門口閒掃落花,懷中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童,他問這個稚童是誰,仙子隻說是新收的徒弟,要從小養起,他喊了一聲小師妹,逗弄一番後就與小禾向著仙樓走去,渾然不知身後白衣仙子目光哀傷,待山徑不見人影,才輕啟櫻唇,以微弱的聲音說‘那是你爹爹’。

想到這裡,林守溪背生冷汗,驟然湧起的情緒仿佛注入脊髓的猛藥,令重傷躺平的他筆直坐起。

幾乎同時,收拾好衣裳與情緒的楚映嬋開門走出,她見到這一幕,也大吃一驚,連忙來到他身邊。

“你怎麼了?”

“我感覺身體恢複了些,想……試試。”林守溪說這話的時候,身體劇痛無比,像是根強行掰斷的筷子。

楚映嬋看他強忍痛意的模樣,又憐又惱,道:“傷還沒好,逞什麼能?快躺回去。”

她以手臂托著林守溪的後背,讓他躺回了榻上,小心地檢查傷口有沒有重新裂開。

仙子神色謹慎,麵容溫婉,林守溪的腦海裡則依舊縈繞著先前荒唐的念頭,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也不敢多問,無論如何,白裙紅印鐵證如山,他必須為她負責。

“師父剛剛是在生我的氣麼?”林守溪問。

“我與你慪氣做什麼?”楚映嬋淡淡地笑了笑,說:“你那些輕佻的話語錯漏百出,為師隻是念你病重,不屑於拆穿罷了。”

“是嗎?那我們重新爭辯一番?”林守溪佯作挑釁。

楚映嬋準備的話語他都已看過,他想順著她的話說一遍,讓她高興一下,楚映嬋粉唇微張,戰鬥欲卻隻是一瞬間的,她很快垂下眼瞼,雙手疊放於膝,說:“我收你為徒,應教你劍招法術,傳你大道至理,而不是為了一己薄麵爭辯不休,你詭辯有錯,為師卻也有不對之處,我們應當互相勉勵才是。”

“……”

她怎麼不按計劃出招呀……林守溪歎了口氣,覺得她的心思真如仙樓外的雲,變幻莫測。

“師父說得對,弟子受教了。”他隻好這樣說。

“又在敷衍師父了?”楚映嬋目光微怨。

“不敢。”

林守溪誠心誠意地說,聽上去卻還像是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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