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180節(1 / 1)

陸仙子話語頓了頓,又道:“更何況,你憑什麼就確定……他是人呢?”

“你說什麼?”仙師明白她的話外之音,若趙歌是真仙轉世,那林守溪很有可能是神靈轉世……

當然,這位陸仙子說話向來天馬行空,眾人也隻當玩笑,不會當真,因為神明轉世這樣的事,哪怕縱觀整個人類曆史,也極少可以見到先例。

陸仙子也懶得解釋,她慵懶地躺在石椅上,信心十足道:“總之,這個我弟子我要了,到時候你們幾個誰也不準與我搶哦。”

她說這話之時,甚至沒有看向楚映嬋,她並不覺得這個年齡還不足自己零頭的少女,能對她造成什麼威脅。

見識過了林守溪的出劍,接下來的比試就顯得索然無味,林守溪的支持者們依舊維持了一貫差勁的表現,被儘數擊敗,但這已無關緊要了,少女們已然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劃起了稱號之類的事,想著日後林大仙人火遍神山南北,她們也就是從龍之佳麗了。

許多小姑娘信誓旦旦地做起了約定,哪怕違背家族的意願,她們也要選擇與林守溪相同的宗門。

這種熱情一直持續到了擇師大會開始。

崖台上雖仙師雲集,但每年兩度挑選弟子之時亦熱鬨得宛若菜場,下方四十餘個對修道充滿了熱情與憧憬的少年少女在他們眼中皆是未來的功績,門主可以憑著這些功績與神山換取秘籍、丹藥、靈符、寶劍等修道之物。故而弟子的質量極為重要。

前十二名弟子陸續進入了不同的宗門,終於輪到林守溪,一如先前比試一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無論是弟子還是仙師都很關心他的選擇。

未等林守溪開口,已有仙師率先自我介紹起來。

“你是修劍的,未來的四年歲月不若隨我一道修行,這四年裡,我會將我畢生所學皆傳授於你,包括當今天下獨我一份的遁天雷法之劍。”

說話者是那位座下弟子皆仙人的王仙師,他衣袍飄鼓,背負一柄蒼紅之劍,坐在石椅上卻猶坐雲端,話語真誠。

這些弟子們大部分隻會在神山中修習四年,四年之後唯有極少數的天才能繼續留在山中。從時間尺度來看,四年對於漫長的修道生涯而言短暫如彈指一揮,但它的意義與影響卻不可估量。

王仙師話語一出,場間嘩然,在場的人無不知曉這遁天雷法之劍的威力,傳說他曾孤舟泛海,曆暴雨雷劫,遍體鱗傷而歸,渾身骨骼幾乎儘斷,終明悟此法,此為他之絕學,哪怕是他最親的弟子也學之不得。

今日他終於決定將這劍法傳承下去。

“我看他本就是劍術的天才,未來的劍道修為未必比你差,沒必要非學你這天打雷劈的花哨劍招,老夫觀他骨骼驚奇,不若隨我修術,修出個口含天憲的聖君之姿。”一位老者開口,聲音洪亮如古鐘回響。

老者的周身金光奕奕,這些金光並非彌散的聖芒,它們有規則地凝聚成一個個橢圓形狀,上麵纂刻著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它們隨著橢圓的旋轉繞著老者高速移動,將他照得宛若神人。

世上修道者,有無數術士號稱自己萬法皆通,但大部分隻是徒有虛名,而眼前的老者則與這些雞鳴狗盜之輩不同,他當年道術大成之際,遊曆荒外,見一巨峰嶙峋猙獰,感到不喜,說此山要塌,結果一年之後,哪座山真的毫無征兆地坍塌了,當時神山還派了不少人盯著他,生怕他在神牆上寫下一個‘拆’字。

他不服王仙師,亦有人不服他。

“我看這位林公子不若入我門下。”說完的一個年輕的白衣人。

“安小先生,你是境界比我高,還是帶出的弟子比我強,其他人說話也就算了,你這小小晚輩憑什麼與我爭?”老者很不服氣。

“我有一個女兒。”年輕人笑了笑,“一位神女榜上有名的女兒。”

老者神色一變,心想收個徒弟而已,怎麼將女兒都賣上了?這白衣人姓薛,他的女兒名叫薛餘嵐,自幼便是出眾的美人,如今更是名動一方的仙子,每年的求婚之信都能收到手軟。

這位薛先生看向林守溪,道:“若林公子並無家室,我倒不介意將女兒許配給你。”

未等林守溪開口,這位金冠白袍的陸仙子便坐不住了。

“許配女兒算什麼本事呢,我看他還是該入我門下,莫說是女兒,我將自己許配給這位林公子也未嘗不可呀。”陸仙子柔柔笑著,說:“你女兒是神女榜上的名人,誰又不是呢,更何況,你這女兒的排名似乎也沒我高吧?”

“哼,陸仙師,你這排名花了不少錢吧?”薛先生冷笑著問。

“哎呀,這是哪裡話,我可沒花多少錢,畢竟都是老顧客了,他們多少會賣我個人情,幫我便宜許多的。”陸仙子打趣道。陸仙子看似是在開玩笑,實則所言皆是實話,神女榜雖名聲赫赫,但也的確是個花錢就能上的榜單,許多容貌不俗的小仙子也愛花費重金在神女榜的末尾掛一個月,雖隻有一個月且是墊底,卻能大大地提升她們的名望。

當年楚映嬋名聲最盛之時,在神女榜之首待了足足半年之久,當時就有許多嫉妒者私下說這都是楚國皇後花錢買的。當然,哪怕是楚映嬋也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林小公子,本座並非是在調笑你,我修道至今已有三百餘年,始終未尋道侶,我甚至不介意……”

“夠了,在場還有這麼多孩子呢,你這等放肆言語還是留著私下說吧。”有人聽不下去,出言打斷。

陸仙子這才收斂神色,她正了正衣襟,微笑道:“林公子意下如何呢?”

視線再次聚焦於他,等待著一個答案。

麵對這無數的誘惑,林守溪卻隻是輕輕搖頭,道:“若我沒有記錯規則,此輪應由我來選擇師父,而非由師父選擇我,對嗎?”

陸仙子一愣,旋即又咯咯地笑了起來,頷首道:“嗯,我們也隻是見獵……不,求賢若渴,難免多言了,最後的判斷當然是該由你來下的。”

“難道說……你已經有心儀的宗門了嗎?”陸仙子愈發好奇他的選擇。

“有。”

林守溪平靜開口,他沒有去看滿座衣冠楚楚的仙人,隻看向了那位與眾仙相比顯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楚楚可憐的年輕女子。

“我願入楚門。”林守溪說。

“你說什麼?”陸仙子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願入楚門,拜楚映嬋為師,修習大道。”林守溪重複了一遍。

如先前他輕描淡寫地擊敗趙歌一樣,這話語無異於橫掃而過的利劍,令得升雲閣再靜,不隻是林守溪身後的弟子,哪怕是這些養氣極佳的仙師也皆怔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唯有楚映嬋始終嫻靜如水,對於發生的一切波瀾不驚。

正當楚映嬋準備順理成章地應下,卻又聽一聲‘等等’,說話的還是這位陸仙子,她已從石椅上立起,慵懶與戲謔的神色皆被冷然洗去,望向楚映嬋的眸中唯有戰意。

第128章我來與你戰

林守溪的的選擇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今日似乎就是為了震驚眾人而來的。

原本抱著要與林守溪做同門師兄妹想法的少女們也呆住了,她們的任性可以讓她們稍稍改變家族的安排,但這裡麵似乎並不包括楚門。

但在大部分人眼中,如今的她與楚門皆堪稱一窮二白,除非她回楚國繼承家業,當那一國女帝,否則這局麵就很難改變。

其他弟子拜師是為了學藝,他這拜師是為了什麼呢?扶助貧弱?

陸仙子起身之後,崖台上瞬間劍拔弩張,這位陸仙子平日裡雖輕佻不似神女,但她的脾氣並不好,聽到林守溪的選擇之後,她總覺得自己被玩弄了。

“這是道門樓主的選擇,對麼?你們來這裡隻是演戲耍我們,是嗎?”陸仙子眸光如劍,直視楚映嬋,言語激烈。

“這與我師父無關。”楚映嬋清冷開口,話語輕柔。

“是麼?”陸仙子說:“若非樓主許諾了什麼,他怎會作此抉擇?”

楚映嬋給不出回答。

林守溪看著咄咄逼人的陸仙子,又看著雙手疊放膝上,嫻靜如青蓮照水的楚映嬋,他不由想起了巫家雨夜裡與楚映嬋初見時,她挽劍立於樓頂,如明月在天般的場景,彼時的她何其年輕氣盛,一口名劍雪鶴將他與小禾壓得無法抬頭,如今卻再不見半點鋒芒。

“是我自己的選擇。”林守溪說。“你的選擇?你是覺得這樣的選擇很與眾不同,可以震驚四座,威力甚至不遜於你先前的一劍,是麼?”陸仙子神色更冷,她單手握拳橫於腰後,話語冷漠。

陸仙子搖了搖頭,繼續道:“孩子隻是孩子,總會有許多熱血上湧後的任性之選,但我還是你能夠想清楚。方才我說將自己許配與你不過是玩笑話,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能給你的,遠比你想象中更多。”

“我的選擇是楚門。”林守溪再次重複。

場間的弟子受陸仙子的氣勢壓迫,大都垂頭不敢於,唯林守溪垂袖而立,直視雲台,眸子靜若淵潭。他非但沒有半點猶豫,相反,這簡單的話語還透出了一些不耐煩。

其餘弟子皆不明白他的選擇,唯有雙思思知道內幕。

先前林守溪說楚映嬋是他未婚妻的時候,她隻當林守溪是在開玩笑,但她現在意識到,這很可能是真的!場間唯有他與楚仙子冷靜自若,他們對視的瞳光看似冷漠,但她知道內情後再看,這無疑是另一種不屬於乾柴烈火的默契,這才是真正的情投意合,神仙眷侶呀……

也不知道林守溪的姐姐知不知道此事,自己先前貿然去與他說話可真是太唐突了。

從這位楚仙子的態度來看,她似乎也接受了此事……姐姐與妻子都是漂亮得人神共妒的美人,哪怕身為女孩子的她都不由感到羨慕。

雖說楚仙子年齡上要大一些,但仙凡有彆,這與漫長的修道生涯相比,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胡鬨!”陸仙子猶不死心,“你可真的知道,這四年神山修行意味著什麼?”

“陸仙子,算了,升雲閣有升雲閣的規矩,既然他執意要跟隨楚仙子修行,就按規矩辦事好了。”一位門主不願見這爭端發展下去,終於開口。

“規矩?”陸仙子冷笑:“人類修真者真正的規矩永遠隻有一條,那便是殺儘邪靈與龍屍,還大地以清寧,讓我們無需龜縮於這巨城之內,真正步入天高海闊之地!我能感受到,這孩子對於我們來說意義非凡,耽誤他就是在耽誤全人族的時間,一千年了,我們已蜷縮在此千年了,千年光陰轉瞬即逝,毀牆滅城之災隨時皆有可能複現,你們每日參禪打坐,坐而問道,可……真能安心麼?”

陸仙子這番話令得許多人失語,他們原本以為這隻是尋常的弟子爭奪,卻不能想竟能上升到這種層麵,她是真心的麼,還是隻是一道冠冕堂皇的說辭呢?

林守溪相信她是真心的,他能聽出這言語中的痛心與憤怒,甚至能猜到她也經曆過悲慘的災難,但他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希望之火,現在的他連自己都無法照亮,又如何能照亮他人呢?

“我同意陸仙子的話。”背負蒼紅之劍的王先師再度開口,卻是對陸仙子的認同。

“我也覺得陸仙子說得沒錯,我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它們就像是糾纏在一起的謎題,實在令人技癢……”另一位手捧水晶骷髏的仙人同樣開口。

接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口附和,他們已在不知不覺間結成同盟,不允許這個神秘的少年拜入楚門之中。

包括林守溪在內,誰也沒有想過,一場本該平淡無奇的拜師典禮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林守溪靜靜地聽著他們的爭吵與議論,沒說什麼,直到陸仙子再次將目光落到他的身上,詢問他的決斷。

未等林守溪回答,一個聲音響起,似冰雪鑄成的刀刃,將陸仙子激烈的言辭與質詢的目光切斷:

“你們問過我了嗎?”楚映嬋說。

冬日還未到來,秋風掃過升雲閣的崖台,一襲素衣的楚映嬋宛若虛無的雪影,在滿座華美衣冠之間,她好似身披縞素的奔喪者,與其他人顯得格格不入。

直至她此時開口,大家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始終將她忽視了,或者說,他們發自內心的覺得,一個元赤境的仙子,空有一副絕世的皮囊,並不存在與他們相爭的資格。

林守溪也看向了她。

楚映嬋在所有人的注視中立了起來,她雖不飾金銀,卻有著與生俱來的清貴,先前那份逆來順受似的柔弱姿態也被秋風吹去,消失不見,轉而化作了秋月的寒冷。

林守溪又想起了那個漆黑的,令人喘不過氣的雨夜,許多人都忘了,這位楚映嬋才是繼樓主之後最天才的仙子,在過去的歲月裡,她始終是仙樓中吞霜含雪的凜鋒,塵埃能暫時蒙去劍上的鋒芒,但終究一日會被拂去,綻出它與生俱來的光。

一年的徘徊與迷惘挫去了她太多銳氣,直到此時此刻,林守溪才終於覺得,她回來了。

“與我走。”

楚映嬋抬起衣袖,對著林守溪遙遙地伸出手,她的手指纖長美麗,在風中沒有絲毫顫抖。

她堅定的話語令許多人心中一顫,三年前,她於絕壁險峰之間見神,三千雪鶴繞峰飛舞,晨光照其姿彩,朝霞容其麵妝,過往風流已隨著她的境界大跌而不為人道,直到此時,這段記憶被她喚來,許多人宛若幡然驚醒,看向她的目光已有不同。楚映嬋不思慮這些,她沒有再將雙手交疊小腹,故作雍容之態,她也垂下雙袖,靜立山崖,目視林守溪,平靜道:

“你或許是我唯一的弟子,但隻要入我門下,我會傾儘一切幫助你,你可以將我當成師長,也可以隻將我當成朋友,大道的路途上尊卑沒有意義,長幼亦無分彆,我現在雖隻有元赤,但我相信,終有一日,我會比他們所有人更強。為師……不會讓你對今日的抉擇感到後悔。”

楚映嬋的話語在群山間回響,山風遇之消解,山葉遇之凋零,她也從迷惘中驚醒,話語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仿佛他與林守溪之間並不存在什麼交易,有的隻是同道者的約定。

“好。”

林守溪頷首,隻簡單地說了一個字。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楚映嬋,他亦感到了一絲欣慰。

“漂亮話誰不會說?”陸仙子依舊不滿,“你的心氣覺悟但凡有你這身段一半的高傲,你又何至於整整一年停步不前?何況你現在連把像樣的劍都沒有,整日背負一柄黑鐵戒尺做什麼呢,仙樓的戴罪弟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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