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們隻是姐弟……
……
雪山。
連綿的雪山。
天地一白之間,巨大的白骨蟄伏在冰雪裡,與群山連為一色。
三花貓在夢中聽到了簫聲。
醒來之後,它發現一切隻是幻聽而已,它的耳畔唯有連綿不休的風。
它剛剛醒來,大腦還很痛,痛得鑽心,令它恨不得用爪子將心臟撕開。不知過了多久,它終於擺脫了痛意,記起了先前發生的事。
它即將被蒼碧之王意識吞沒前,一柄飽含憤怒與仇恨的劍從天而降,意外地將蒼碧之王的意識擊退,使它原本已經衰弱的精神重新占據主導。
那柄劍險些殺掉它,卻也意外地救了它的命。
在它昏迷之前,它揮動著翅膀,一路往北飛行,最後力竭,一頭栽在這冰天雪地裡,昏昏沉沉地睡了個大覺後才終於蘇醒。
彩鱗覆蓋的心臟已自動愈合,將它重新包裹在了裡麵,三花貓感覺四肢僵硬,想要活動一下,便聽耳畔傳來轟隆隆的雷音。
它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小貓咪了,而是一條村子那麼大的巨龍,它的任何舉動都有可能造成雪崩。
這裡沒有暖陽,也沒有草地和鮮花,三花貓懷念著過去的日子,可環顧之間,它能見到的唯有冰雪。
不……這是什麼?
蒼碧之王赤金色的瞳孔重新亮起,它發現,它也待在一片陰影裡,一片無比巨大的陰影……
自己的身後是什麼?是高山嗎?
三花貓感到好奇。
它緩緩擰轉過頭顱,卻是徹底震住了。
這陰影並非是高山落下的,而是一棵樹,一棵真正的參天大樹!
它鐵一般的軀乾上沒有枝和葉,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它紮根在冰雪裡,向著蒼穹上空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頭,看得久了,三花貓險些忘記這是一棵樹,將它當作了垂空落下的天梯。
在這棵巨木下,哪怕是作為蒼碧之王的它,也顯得渺小了。
“這,這是什麼呀……”三花貓輕聲呢喃。
經曆過最初的震撼後,貓的直覺重新回到了它的身體裡——它想要爬樹。
……
簫聲漸歇。
雪依舊沒有減緩的勢頭,放眼望去,外麵已是白茫茫一片了,野獸的嗥叫時不時從遠處傳來。
慕師靖的新鮮勁又過去了,她覺得吹簫索然無味,便將它橫回膝上,獨自看起了雪。
山洞狹小,雪在洞外堆積,看上去要將整個洞窟都封住,這種惡劣的環境對於普通人而言是致命的,但林守溪與慕師靖隻需用少量真氣流轉全身,就可保持身體的溫度。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林守溪、慕師靖、白祝三人擠在一起歇息,白祝被慕師靖抱在懷裡的時候,她才終於體會到這個壞女人的好,這可比雲螺舒服多了。
雪吹了一整夜。
林守溪是被死證的顫鳴聲驚醒的。
黎明時,死證不知察覺到了什麼,開始顫抖,發出嗡嗡的聲音。不同於林守溪的驚愕,慕師靖睜開眼後,隻是淡淡瞥了死證一眼,她用手敲了敲劍身,死證便不再響動。
“給它設定一個時辰,時辰到了它就會震響,叫你起床。”慕師靖解釋了一句。
“死證還能這麼用?”林守溪震驚。
“當然,劍皆有靈,它對於天時的測算比人更準。”慕師靖說。
林守溪用了十來年的死證,從未想過它還能做這種事情。
“那當然,你這般愚笨,寶物落到你手可真是暴殄天物。”慕師靖說:“待你尋到了小禾,要不要先交與姐姐,讓姐姐替你調教調教,教乖了以後再還你?”
“滾。”林守溪沒好氣道。
他們的交流驚動了白祝,白祝在他們中間翻了個身,又趴著睡了過去。
外麵的雪終於停了。
慕師靖朝著窗外望去,黎明幽藍的天空上遍布繁星,它們排列成神秘的圖景,在空中閃爍著,仿佛昭示著什麼秘密。
慕師靖臉上的玩味之色被晨風洗去,重又變得純淨。
“一顆高懸在天空的星星,如何才能來到地麵上呢?”慕師靖又問起了這個問題。
“什麼?”林守溪沒有聽懂。
“小時候,師尊說我是一顆繞著地麵旋轉的星,她說我必須來到地麵才能尋回屬於我的光。”慕師靖說。
她看著冰與雪中的星鬥,它們離奇夢幻,冰冷中藏著綺麗的光,少女對著夜空伸出了手指,輕聲地自言自語:
“星星來到地麵的方式隻有一個……那就是墜落。”
手指劃過天空。
陽光照了進來,天地泛起令人目盲的白,耳畔有冰雪斷裂的聲音響起。
……
走入外麵的冰雪,林守溪才恍然想起如今隻是秋天。
雖是氣候無常的荒外,但這種程度的大雪依舊反常得嚇人。
白祝揉著眼睛醒來,看到外麵終於放晴,由衷地喜悅。
“善良的白祝遇到了美好的天氣。”白祝難得地說出兩全其美的話語,她揉了揉法器雲螺,告訴它終於有飽飯可以吃了。
說來奇怪,這件雲螺原本是雲空山的法寶,但不知不覺間,竟然成了約定俗成的白祝私人法寶,白祝為此也得到了啟發——法寶隻要用得多了,就是自己的。
白祝用稚嫩的小手撥開了封住洞口的雪。
費了好大的力氣,白祝終於將雪推開,隻是手也凍得通紅,她站在洞口,雙手叉腰,望著外麵的晶瑩世界,忽有種閉關十餘年,一朝出山的感覺。
未等她發表什麼慨歎,才到唇邊的話語就變成了驚叫。白祝見到了她一生中最可怕的事。
“怎麼了?”林守溪心中一緊,起身走出洞穴。
慕師靖亦蹙著眉跟在身後。
“腳印!這裡有腳印!”白祝大喊道。
林守溪走到她的身邊,俯身望去,果然在洞窟門口見到了一對深深的足印。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他們來時的足印——昨夜下了大雪,他們自己的足印早已被覆蓋,而擺在他們眼前的,是嶄新而陌生的足印。
林守溪辨認了一下,確認這腳印的形狀是人類的,而且它的主人應該很瘦,骨瘦如柴的瘦!
慕師靖看著這雙腳印,同樣感到了驚悚。
她分明記得,大雪是他們醒來以後才停的。
也就是說,他們醒來之後,有什麼人一直站在洞窟外麵,隔著堆砌在洞口的雪觀察他們,而以她的感知力,竟然對此毫無察覺?
這是什麼東西?是妖怪嗎?
慕師靖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
她順著腳印望去,這腳印是從北方延伸過來的,它斷斷續續地出現在地麵上,一直延展到這座洞窟的門口,然後消失不見。
為何會在這裡消失不見?它去了哪裡?
白祝瑟瑟發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身後的洞窟。
慕師靖則立刻想起了昨夜在孽池的所見。
她在孽池中見到了一個人形的東西,那個東西混在妖濁之中,像個迷失了自我的幽靈,不知何去何從。
她本以為這隻是幻覺……
難道說,從他們離開巫家開始,那個東西就翻出了高高的白牆,一直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若非這場大雪,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跟蹤了……
它現在又去哪裡了?
它是憑空消失的嗎?
林守溪環顧四周,周圍的白雪皆很平整,莫說是足印,哪怕是鳥獸奔走的痕跡都無法看到。
接著,他發現白祝的眼神很奇怪。
白祝盯著前方的雪堆,臉色煞白。
林守溪這才意識到,他忽略了最關鍵的東西——腳印和他們之間,隔著一堆雪,一堆堆積在洞口,險些將山洞封住的雪。
雪裡藏著東西。
林守溪與慕師靖對視了一眼,皆能看到彼此瞳孔中的驚懼。
“我來。”
最終,還是林守溪說。他繞過雪堆來到了外麵,伸出手開始刨雪。白祝嚇得背過身去,躲進了慕師靖的懷中,不敢再看。
分開了白雪,裡麵竟真的藏著人!
林守溪見到了它的真容。
人一生中總有很有難忘的場景,他在見到眼前這個東西的時候,他就飛快地意識到,這一幕他將銘記終生。
——雪中埋藏著一個人形的骷顱,骨架蒼白,傷痕累累,他的眼眶裡燃燒著幽藍的火焰,腫瘤般的心臟正在胸腔的骨架間微弱跳動。他與林守溪對視著,目光慈憐。
第120章青裙
這,這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