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寫書是我最熱愛的事情,哎嘿嘿……”三花貓憨憨傻傻地笑了笑。
它知道,自己隻是想找點事情做,以此來分散注意力,免得被蒼碧之王沉重的記憶壓垮……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裡或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好,我們去幫你拿。”林守溪說。
“對了,本尊放在右邊書架上的文稿你們可彆亂翻哦……尤其是聖子大人。”三花貓聲音有些緊張。
“……”慕師靖眯起了眼眸,隨後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離開了三界山,林守溪對慕師靖攤開手,說:“還我。”
“什麼?”
“湛宮。”
斬殺時空魔神時,林守溪將湛宮借給了她。
“這是我的劍,我憑什麼給你?”慕師靖不願還。
“不給我就搶了。”林守溪說。
大敵已除,她若還敢使壞囂張,自己的擒龍手可不會客氣。
這一次,慕師靖卻是半點不懼,她眯起眼眸,紅唇間的話語輕描淡寫,“你是龍。”
“什麼?”林守溪露出了和鐘無時當時一樣的反應。
接著,他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來自慕師靖的威壓。
黑裳少女淡淡笑著,眼眸透出冷漠,她似萬龍之尊,可賜予任何生靈自己的血脈,又可借著與生俱來的高貴碾壓一切族裔。
這種改變不是永久的,但卻也令她在短時間內同境無敵。
林守溪沒想到她還有這一手段……
他單方麵的優勢一下子成了雙方互相的克製,他們若再要決鬥,那可謂是真正的公平了。
“還打麼?”慕師靖問。
“打。”林守溪說:“將劍還我,我們可以比一比純粹的劍術。”
慕師靖略一猶豫,也不願太乘人之危,倒真將劍還給了他,她還的是湛宮,原因無他,隻是因為死證用慣了反而更順手。
“何時?何地?”慕師靖神色肅然。
他們之間始終缺少一場真正的宿命之戰,這是她心中的缺憾,若不彌補終不完整。
“下次吧。”林守溪拿回了劍,立刻改口。
“什麼?”慕師靖殺氣騰騰。
“昨日擊敗時空魔神,我們都還未好好休憩,擇日再戰。”林守溪麵不改色地說。
“不行,必須今日!”慕師靖覺得自己被耍了,態度強硬。
“要麼擇日,如果非要今日,我直接認負。”林守溪淡淡道。
他根本無心與慕師靖對敵,將湛宮騙回也隻是為了與小語交流而已。
昨日是小語的月試,應早已結束,不知為何她至今沒聯係自己,是比試輸掉了麼……林守溪有些擔心,他已一天兩夜沒見到小語了。
將劍取回,他第一時間將手放到了劍上,以意識勾連劍鞘,所見卻是一片虛無的黑暗。
這是……怎麼了?
他很不安。
“那就擇日吧。”慕師靖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她當然不會接受這等隨意的認負,答應了擇日一戰。
穿過三界山,村莊中的人們正在忙忙碌碌地修繕著房屋,見他們回來,許多村民圍了上來,對他們致謝之餘也詢問尊主的下落,他們對視了一眼,隻是吞吞吐吐地說,尊主‘北狩’去了。
來到了三花貓的宅邸,林守溪尋來紙筆,正欲出門,卻見慕師靖在一旁翻找著什麼。
“書架……右邊書架……文稿……”慕師靖輕聲嘀咕,目光上下掃動。
“你在做什麼?她不是說讓你彆亂翻東西嗎?”林守溪出聲提醒。
“沒有亂翻呀。”慕師靖說:“我在幫她整理桌子呢。”
慕師靖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抓來幾摞紙疊好,假裝清白。
待林守溪目光移開,她又偷偷摸摸地找了起來,終於在一本書下找到了一小紙,她的目光悄然落了上去,片刻之後,一抹古怪之色在少女的眸底劃過,她紅豔的唇抿成一線,身軀顫抖,麵若寒霜。
她有些後悔看了……
這篇文稿應是他們約戰白雪嶺時,三花貓待在家中無聊寫的,因為上麵所書寫的,也是它想象中他們的戰鬥,再在其中加了些藝術性的加工,讓他們打穿了山海,從幽冥地獄一路殺至了九重雲霄上的天庭,打得星河橫斷,大道磨滅。
這第一頁還算正常,第二頁則……
她很不幸,在第二頁就落敗了,接下來所描述的,都是她這個文稿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兼強者在被宿敵擒住後的悲慘遭遇,寫得倒是……栩栩如生。若非這女主角是自己,她還能津津有味地看會,但……
慕師靖捏著紙張,捏得指骨發白,一時間整個宅邸遍地殺意。
“又怎麼了?”林守溪詫異望來。
“沒什麼呀。”慕師靖柔和地笑笑,於不經意間將它疊好,收入懷中,想著等稍後沒人之後再‘毀屍滅跡’。
林守溪也習慣了她的喜怒無常,並未追問。
他們將紙筆帶入了三界山中,放到了離心臟較近的骨頭上,三花貓見到它,如見靈丹妙藥,迫不及待地開始創作,以此壓製蒼碧之王帶來的負麵記憶。
三花貓還說,它打算把這幾天發生的事記錄下來,讓大家都知道他們的英雄事跡。
林守溪對此並無意見,慕師靖卻很在意,她單獨與三花貓聊了聊,內容無他,隻是讓它多做一些藝術加工,美化一下自己,三花貓寧死不從,表示紀實的創作理應嚴肅些,怎可胡亂改編,它可是有風骨的。
慕師靖從懷中取出了那疊搜刮來的文稿。
三花貓大羞,讓慕師靖保密此事,順便詢問她要怎麼修改這個故事,慕師靖指點了一番,便任它自由創作了。
將紙筆送達之後,林守溪去了一趟魔巢。
通過這段時間的努力,他已將煉鼎之術打好基礎,而魔巢恰有一座品階不俗的清光鼎,他當然不能錯過。
“魔巢是我的地盤,你要在這裡拿東西,是不是需要付出些什麼?”慕師靖見他要取鼎,立刻又想起了自己魔巢聖子的身份。
“待我神功大成,可贈些丹藥與你。”林守溪信誓旦旦道。
“如何贈?”慕師靖困惑。
她也讀過魔巢中的煉鼎術,體內煉鼎不比體外,通常隻可供於自己,哪有分與他人一說?
接著,她想起了那本古卷的書名,瞬間明白了。
“滾。”慕師靖冷冷開口,“這話去與你未婚妻說吧。”
這於慕師靖而言是氣話,但對於林守溪來說,卻是接下來最重要的事之一。
三界山大霧已去,前路無阻,待妥善處理完這裡的事,他就要踏上歸程,去尋小禾的下落了。
慕師靖回到魔巢,無人敢攔,她先是拆了魔巢的門麵,改為了光明教,隨後又將上次評選出的十大惡人殺了個遍,重擬了一份詳實而正義的門規。接著她才取出了黑卷,開始鑽研,希望可以從中找到幫助三花貓的方法。
慕師靖平日裡雖常奚落三花貓,但實際上她是很喜歡它的,要不然她也不會經常將其抱在懷中了。
林守溪則按照書中的記載,在後山嘗試煉化清光鼎。
將鼎煉化入體無異於讓油完美地融入水中,林守溪枯坐了兩個時辰,始終不得其法,他漸漸感到疲憊,一度想要放棄,這種疲憊卻意外地幫助了他,他的身心在疲憊中變‘惰’,氣也變得死氣沉沉,起初正襟危坐的他身體鬆弛了下來,宛若神人屍坐天地,任天打雷劈也一動不動。
這種感覺恰與鼎的狀態相吻合。
難怪著書之人第一次煉鼎是打坐至幾乎瀕死後才成功,這並非是他天賦不佳,也非他絕境頓悟死裡求生,而是煉鼎時的必經之路。
進入這一狀態以後,天地一空,林守溪的意識裡唯有那座噴吐雪花的鼎,他們相對而坐,似在論道沉思,也似神魂互換。
轟——
魔巢的後山風雪陡然寂滅。
因為清光鼎不再噴吐雪花。
它像是丟了魂,變得黯淡無光。
與此同時,林守溪體內的氣丸中顯現的不再是鼎的影,而是一座真真切切,細節清晰的鼎,鼎口吞風吐雪,令他渾身寒透。
寒冷猝不及防地襲擊身體,林守溪唇坐在岩石上,眉與發間轉眼儘是冰霜,那雙唇也抿成了刀鋒。
幸好他早有準備。
他取出了半瓶‘玉液丹’,摸出一粒吞下,調息運轉,但不知為何,這瓶曾救過小禾的極欲合歡散竟毫無作用!
怎麼回事?是它時效過了麼,還是說……
林守溪無力思考,他憑借著精神意誌對抗著寒冷,冷到極處時,他甚至有一種氣丸都要被凍裂的感覺。
他強撐了許久。
待他重歸清醒的時候,慕師靖不知何時坐在了他的身後,雙手按著他的背。
少女的眉目間也儘是霜雪。
她又幫了自己。
“不用太感動,你若出了什麼事,宿敵之戰就無法完成,我的道心也將無法補缺。”
慕師靖說話時,唇上的冰片飄墜,露出的唇更顯晶瑩。
他們都心知肚明,這番說辭或有道理,但主因絕非如此。
林守溪還是認真地寫過了她,慕師靖不以為意,轉身回殿,說要歇息。
她以溫水洗滌了一番身軀,換上新衣躺在塌上小憩片刻,不知為何,她翻來覆去,卻是怎麼也無法入眠。
實在心煩意亂,她竟取出了那份文稿,躺在床上翻閱。
少女蓋著被子,乾燥烏黑的長發散著,清冷的目光自書頁上掃過,神情卻不斷變幻著,原本寒冷的身子也熱了起來,她雪白的麵頰也化出兩片酡紅之色。她屈著腿,咬著唇珠,起初是用兩隻手翻頁的,過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緣故,她將右手也小心翼翼地縮入了被中去。
慕師靖起床後又換了身新衣。
這一次她換上了過膝的黑裙,穿上了墨染的冰絲長襪,軟靴也換成了一雙玄色的尖頭小鞋,身姿挺拔的少女更顯青春美麗,換上裙子後的她看上去更柔和了許多。
夜間,他們回到了三界山去陪三花貓。
三花貓筆耕不輟,已然奮筆疾書了一天,以存想之術大書特書了十萬字有餘,劇情雖未推進太多,但其創作精神實在令人敬佩。
隻有三花貓自己知道,它是不敢停下,因為它一旦停下,就很有可能會被蒼碧之王的記憶吞掉,重新變成一頭狂暴的壞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