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是林守溪,縱是三花貓也感到震驚,她曾聽杜切說過,這片土地是一片福地,過去它是真龍誕生之處,未來也會是,當時它不解其意,如今才恍然得知,這裡竟還有這樣的曆史。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當時我們目睹了巨龍飛走,在恐懼中逃離了這片土地,多年之後才又回來,但那時候,龍早已沒了蹤影,原本腐爛汙濁的土地上,卻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株神木——也就是今天的神桑樹,那時候神桑樹還很幼小,遠遠沒有長成今天這樣。”
老婆婆的大部分記憶都已模糊,但三百年前關於巨龍與神木的事卻清晰得恍如昨天。
“原來神桑樹是那時候長出來的啊……”三花貓恍然地說。
這棵樹的年紀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小很多呢。
“是啊,神桑樹淨化了方圓的大地,我們才得以在這裡生活。”
偶衣婆婆長歎,道:“但當初,我的老師是不同意在此處生存的,她說,這裡是龍的故居,龍的居所是神域,是絕不容許凡人侵犯的,我們擅自踏入了它的領地,它的詛咒便會縈繞在外麵身上,我們永遠也無法逃離……”
“原來是詛咒應驗了嘛……”三花貓後背發涼。
“當然。”偶衣婆婆的話語愈發激烈:“他們死去的模樣你們不是沒有看到,沒有征兆,沒有傷口,平靜得像是沉眠……這不是神明的詛咒又是什麼?除了神明又有什麼東西可以做到?老師……是對的。”
林守溪靜靜地聽著,他相信偶衣婆婆的傳說,但不相信所謂的詛咒。
哪有三百年才爆發的詛咒,更何況是在這個時間點?他依舊舉得凶手在三界村內。
“婆婆,你還記得那頭龍屍的瞳孔是什麼顏色嗎?”林守溪心緒忽動,鬼使神差地問。
老婆婆略一回憶,給出了肯定的回答:“蒼碧之瞳。”
……
三花貓聽著龍屍的傳說,這才恍然想起,魔巢的壞人們似乎也想將它變成一條龍。
自己也會變成滿身白骨,心臟如瘤,瞳孔著火的怪物嗎……這也太嚇人了,哪有貓貓可愛……三花貓戰戰兢兢地想著。
它抬起頭,卻見林守溪的臉上也似布著烏雲。
“誒,你怎麼了?”三花貓抓了抓他的衣角。
林守溪搖搖頭,沒有回答。當初在神域裡,楚映嬋曾經說過,蒼碧之瞳的龍王可是介於隱生級與太古級之間的恐怕怪物,當年,它曾經撞破神牆,引來了祖師法身。
這是三百年前的舊事,這頭蒼碧之龍應也被製服,骸骨浸泡在了神濁之中,防止蘇生。
這明明是與自己全然無關的事,但不知為何,他的心卻像是被恐慌與不安攫住,跳得厲害,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
林守溪深吸了一口氣,他欲取出真言石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確實可以將仙村所有人召集過來,以真言石一個個問,但那樣效率太低,等問完估計天都黑了,也未必會有結果。
還有其他辦法可以將那人引出來嗎……
另一邊,偶衣婆婆則似看破了生死,她對於即將來臨的黑夜渾不在意,還在和藹地笑著。
她摸著三花貓的貓頭,問:“尊主大人,你想要看看你偶衣的模樣麼?”
“誒,偶衣不是還沒有做好嗎?”三花貓好奇道。
“製作偶衣需先繪圖,然後根據所繪之圖去縫製,婆婆可以給你看看所繪之圖。”偶衣婆婆笑著說。
三花貓立刻答應了,她對於此事確實也好奇了很久。
偶衣婆婆領著貓走到了內堂,來到了一幅畫前,婆婆掀開了遮畫的布,一幅清新明亮的畫就這樣擺在了三花貓的麵前。畫中的少女跪在神桑樹下,長著毛茸茸的尖耳朵,她口中叼著銀灰色的魚,回眸望來,淡綠色的眼眸反射著光,澄澈透明,那一綹綹纖細的發也像是布帶,被陽光照到的地方呈現芽黃色,陰影處則呈現青灰色,她麵容清純,卻裸著肩背,扣環式的半透明短裙繞臀而過,一條毛絨絨的尾巴從其中掙出,優雅地彎曲著,接近末端的位置係著蝴蝶結。
而雙雪白纖細的手臂則套著金色蕾絲的白手套,她一手按著地麵,撐著前傾的身子,另一手則做著貓標誌性的動作。
“好漂亮……”
三花貓看著畫中的自己,一時也有些癡了。
老婆婆微笑道:“你喜歡就好。”
“可……可不是龍嗎?為什麼畫的是貓?”三花貓好奇地問。
“你不是更喜歡貓一些嗎?”老婆婆揉著它的腦袋說:“更何況……尊主大人,你未來必將君臨於更遙遠的大地上,你有這樣一顆仁愛的心,是龍是貓又有什麼區彆呢?”
三花貓怔怔然點頭,忽然對尊主這個稱呼感到不自信。
拜訪過了偶衣婆婆,林守溪又去到了杜切家裡,杜切並不在家,按照家仆的說法,他偷偷潛去龍鱗鎮打探情況了。
正當林守溪對於尋找凶手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封信打破了僵局。
這封信來自魔巢。
它在傍晚時分由使者送了過來。
信的內容很簡單,魔巢邀三界村明日以決鬥的方式再次確認龍鱗鎮的歸屬,落款處為魔巢聖子慕師靖。
這是一封戰書。
第90章相見白雪嶺
魔巢。
銅爐燃著熏香,紗籠飄著燭火。
慕師靖坐在宮殿的水池邊,仰頭望著與黑色山體相接的穹頂,黑色的外裳帖著身軀垂下,其間露出的修長玉腿撩動著水麵,水中翻倒的燭光晃個不停。
魔巢的建築簡陋,裡麵沒什麼裝飾布置,卻透著宏大感,那些黑色的牆體在昏暗中不似壁壘,更似無止境的虛無。
昨日,她在魔巢中宣布了十大惡人的評比,妖將們踴躍參與,厚重的簡書很快被送到了她的麵前。
“你們果真是作惡多端。”慕師靖漫翻書卷,隨意誇獎了一句。
“不敢當不敢當,聖子在前,我等不過是微末螻蟻。”妖將連連搖頭,總覺得自己有班門弄斧之嫌。
“不必自謙。”
慕師靖翻動書卷,恰看到殘殺婦孺稚童一篇,她輕輕搖首,合上竹簡。
“不是屬下自謙,而是屬下所作所為,相比影子大人這幾日的壯舉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妖將滿臉諂媚。
“哦?”慕師靖眼眸一轉,“影子?他不是被困在那麵魔鏡中了麼?”
“哈哈哈,聖子大人的消息看來不靈啊。”妖將乾笑了兩聲,立刻說:“我們都被影子大人騙了,影子大人早已不在魔巢中了,他去了仙村,已然開始屠殺那裡的仙人。”
說到此處,妖將不免感慨:“我們不過是虐殺些普通人罷了,影子大人不愧為魔王,他已在仙村殺了數位修真者,而且那些蠢人根本找不到他,先前那個在龍鱗鎮來回殺戮,後為聖子所驅逐的少年,據說也被弄得焦頭爛額了。”
妖將如此說著,滿臉與有榮焉之色。
“有戰報麼?取來與我看看。”慕師靖問。她麵容平靜,心中卻泛起波瀾。
——如果影子在三界村,那魔鏡之中與自己交談的又是誰呢?
還是說,三界村的那頭才是它的本體所在?若是如此,影子對於自己百般忍讓倒也解釋得通了。
妖將取來了一份情報,遞給了慕師靖,慕師靖雙指一夾,將它挑至眼前,眼眸半眯著掃過,飛快抓取了其中有用的信息。
影子混入了妖村,已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四個修行者,四人皆是老人,他們死相平靜,沒有半點傷痕。
情報的結尾還寫道:恐懼已然籠罩四野,三界村開門獻降將成定局。
“好了,我知道了。”慕師靖的臉上依舊沒有半點漣漪。
妖將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聖子殿下冷淡的臉,不確定她到底是欣喜還是憤怒,亦或是……全然不在乎。
“聖子大人……”妖將行禮,欲言又止。
慕師靖卻是搖首,道:“三天殺死四個老弱病殘之人,這又算什麼呢?看來所謂十大惡人,所謂影子魔王,皆不過爾爾。”
妖將大驚,心想自己原來還是低估聖子大人了嗎?
“不知聖子大人有何高見……”妖將顫顫巍巍地問。
“我若將那黑衣少年殺死,懸屍魔巢,算不算得首惡?”慕師靖問。
妖將們都領教過那少年的力量,他衝撞妖軍之陣宛如犁地,萬軍難擋,這少年確實遠比仙村那些老匠人要棘手得多,聖子若能將他殺死,想必三界村會直接不戰而降!
妖將立刻跪下,連忙高呼聖子萬歲,待他再度起身之時,卻發現聖子大人已入鬼魅般消失不見。
慕師靖去到了魔王殿裡。
鏡子被魔王殿的仆人重新放回了王座上,見有人不請自來,黑影再度浮現,本想發怒,見來的是這妖女,黑影如同剛剛浮上水麵的魚,還未露出背鰭便又潛了回去。
慕師靖卻不打算放過他。
她走到了鏡前,冷冷道:“出來。”
鏡子沒有動靜。
慕師靖直接解下死證,以劍柄敲擊鏡麵,將其震得狂響不止,見影子依舊沒有出來的意思,她雪白的手腕一折,烏金色的劍光從鞘中滑出,比鏡麵更光滑的凜鋒揮出,斬向鏡子。
黑影終於浮現,連連叫停。
“宗門怎麼派了你這種人過來?”黑影恨恨道。
“你對宗主有意見?”慕師靖眼眸眯起。
她根本不知道宗主是誰,但擅長虛張聲勢。
“你這般囂張跋扈,定會被反噬的。”黑影冷冷地說,卻也不敢繼續聲討,而是問:“你這次來又是為了什麼?”
“聽說你在三界村殺人了?”慕師靖微笑著問。
“我在三界村殺人?”黑影也是一愣。
“怎麼?你不知道?”
慕師靖將那份情報取出,直接貼到了鏡子上去。出現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