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太努力了!”小語清醒了更多,愈發慚愧,“對了,你懷裡是不是抱著東西啊?是那隻小土貓嗎?”
“嗯,負重跑步。”林守溪隨口解釋。
小語認真地哦了一聲,沒再多問,時間緊迫,她必須儘快把劍經傳達給哥哥。
按理來說,劍經應該是家族中的內門武功之一,是不宜外傳的,她也有過糾結,但想了想,畢竟自己都叫他哥哥了,哥哥肯定就是家人了呀,給外麵的親戚分享一下武功很正常嘛。
“對了,哥哥,劍經我已經弄到了,但是書籍偷起來不方便,我怕被發現……不過我硬記下來了,我演示給你看。”
說著,小語退後了些,從劍樓中隨意挑了把較輕的劍開始演示。
她生怕畫麵模糊中斷,故而不敢離得太遠。
她憑借著記憶開始揮舞。
不得不說,這小姑娘的基本功極差,哪怕是形似都很難做到。林守溪一邊趕路,一邊看她舞劍,偶爾給出指點:
“你這一劍錯了,力量不該浪費在擰腰上,嗯……步法也有問題。”
“喔,知道了……”
“你這一劍是不是記錯了,這裡怎會貿然收劍?”
“好像是哎……”
“你這一劍和上一劍肯定記反了。”
“是嗎……對哦,這樣確實更順手些。”
“……”
林守溪起初還試圖指導糾正,但她錯得越來越離譜,林守溪也懶得細究了,全憑自己對劍法的理解去推敲,所幸招式不算多,否則哪怕是他也很難記下來。
“哥哥,就是這些了。”
約莫一炷香後,小語輕聲開口,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劍多麼一塌糊塗,不堪入目。
“嗯,還可以,勤加練習定能有所成就。”林守溪實在不知道該從何批判,於是乾脆鼓勵了。
“真的嗎?”小語差點信了,“我……我還以為我很差勁呢。”
小語剛要建立起一些自信,便聽三花貓冷不丁開口:“大將軍,你怎麼了?怎麼這麼長時間不說話?對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是累了嗎?”
“彆說話,周圍危險重重,小心暴露。”林守溪說。
“哦……還是大將軍想得周到!”三花貓深以為然。
小語聽著三花貓先前的話,立刻明白過來,自己是真的很差勁……
“哥哥真是太溫柔了。”小語用睡衣的棉袖擦眼睛。
“好了。”林守溪說:“三天後再過來,我傳你破解之法。”
“三天後?”小語一呆,“那這三天我做什麼呀?”
“練劍,先把這兩本劍譜儘量練熟,知己知彼才能加大勝算。”林守溪說。
“哦……好的。”小語心想,這兩本劍譜練起來應該不難,哪裡用得著三天,一天應該就夠了吧……她偷懶的心才起,便聽哥哥用很冷的聲音說:“三天之後我要檢查你的劍術練習,若我不滿意,我將不再傳授你任何東西。”
“哥哥好嚴厲……”小語立刻打起了精神,“嗯嗯,小語一定會努力練習的!”
小語躡手躡腳地離開時,林守溪恰奔過山峽,自高處遠眺,前方的黑暗中卻是可見零星的火光,更敏感些的三花貓甚至嗅到了微微的腥氣。
那是龍鱗鎮的位置。
地圖已經沒用,林守溪便將三花貓放了下來,讓它跟著自己跑。
三花貓深居簡出,哪有體力,沒過一會兒就叫苦不迭,所幸龍鱗鎮也不算太遠,路也大都是下坡路,沒過多久,一人一貓終於趕到。
“這是……鎮?”林守溪看著眼前的大黑山,看著其中零星著著火的屋子,問。
“當然啊,這上麵不是寫著嗎?”三花貓掇著臉喘氣,累得不行。
他們的身前是一個巨大的碑亭,碑亭的匾額上確實寫了龍鱗鎮三字,但……總覺得不太對。
“哦……本尊想起來了,好像它原文是龍鱗鎮邪水,後麵兩個字年久失修被風剝蝕,於是改叫龍鱗鎮了!”三花貓恍然道。
“……”
林守溪不知該說什麼,“先進去看看。”
林守溪矮著身子小心謹慎,三花貓貓著身子膽小怕事,他們原本都以為會展開一場廝殺,可結果卻出乎意料。
他們來晚了……
若再晚一些,恐怕妖物的屍體都清理乾淨了。
在出示了三界村仙師的身份後,龍鱗鎮的守衛立刻給予了敬意,他們向林守溪彙報了情況,表示魔巢式微,如今出動的都不過是群臭魚爛蝦,沒攪起多少風浪就被解決了。
林守溪去檢查了一番那些屍體……來犯者大都是未開化的妖怪,法力低微,靠這些妖怪成不了任何事。
魔巢想乾什麼?隻是派它們來搗亂嗎?
林守溪在這太過簡單的勝利裡嗅到了一絲不安。
“本尊第一次禦駕親征就大獲全勝,嗯……也算是可喜可賀。”三花貓變著法子安慰自己。
“帶我去看看那尊神像吧。”林守溪忽然說。
“好呀。”
三花貓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
神像並不難找,那是一個埋在山陵中的石鑿巨像,黑夜中,它的全貌難以看清。
這是一頭盤在山石之中的巨蟒,背部的翅膀半張著,翼骨雕刻如束,它的身軀極大,展開約莫能有百丈長,這樣的形象似背生雙翼的巨蟒,也似傳說中的羽蛇。
“這具神像連通的祭壇在何處?”林守溪問。
“嗯……好像有三個地方。”三花貓努力地回想。
“離這裡最近的是哪裡?”林守溪又問。
“大概是個叫吞骨山莊的地方吧,它就在三界山後,若非大霧遮擋,應該很快就能到的。”三花貓說。
“吞骨山莊……”林守溪從未去過那裡,但心中熟悉的悸動感卻愈發強烈。
……
……
三界山外。
吞骨山莊。
山莊是黑色的,莊外的山巒也是黑色的,從上方俯瞰無法看清蟄於此處的殿樓,屋麵上鋪如魚鱗的瓦片已與黑山融為一體,成了這起伏山脈中嶙峋的一角。
慕師靖穿著黑裳走在中央,清麗挺拔,她的衣袖實在太寬,纖痩的手垂在其間,透著柔弱感,仿佛這蔥尖玉指隻能捏起刺繡的針。
她蒙著眼,唇是平的,臉是靜的,黑色的布穿過雪白的頰,在發後打了個結。
不知走了多久,慕師靖聽見了遙遙的水聲,那是水奔過甕門發出的聲音,她知道,吞骨山莊近了。
足下山道的崎嶇漸漸變成了地磚的平穩,水聲近在耳畔,引路的仆人鳥獸般散去,府內傳來鐘聲,鐘聲裡,慕師靖將手一旋,折至腦後,將蒙眼的黑布抽下,黑衣的少女立在黑色的古莊前,場景靜若古畫。
慕師靖走入門中,似有無形的小鬼推門,大門自身後合攏。
走入魚沼飛梁,一座半陷山中的大殿出現在麵前,說來奇怪,這座殿看上去明明殘破不堪,可水中的倒影裡,它的每一個細部還都完好無損,同樣,她在水中的倒影亦是過去的模樣,如雪的白衣在瀲灩的光中泛著神秘的美。
三個月前,她於藏蛇村殺死了一頭雙首巨蟒。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那裡醒來,也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去哪裡,過去,她的一切都聽從師尊的安排,所做的每一件事,幾乎皆是師尊布下的任務。
過去,她從不向往自由,在有限的目光,她能看到按部就班的未來,那樣的未來就像道門庭前的水一樣澄清,但她並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如今她孤身一人了。
這三個月裡,她迷茫了許久。
擺在她眼前的,似乎隻剩一個陌生的世界和永遠回不去的家鄉,於是過往的種種,無論是名譽、讚頌還是仇恨、敵視,一切似都失去了意義。
沒有意義是如此的可怕,過往的一切喜怒悲歡都似成了虛幻激情產生的欲,她若否定過去,便也否定了那個身在過去的自己,甚至否定了自己否定自己的權力。
同時,她也不再是師尊之下的天下第一人,這個汙濁遍野的世界裡,存在著無數她劍刃切不開的東西。
更何況這柄劍也不稱手。
但饒是如此,這三個月她依舊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或是自由,亦或是彆的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總之,這三個月來,她始終在做眼前看到的事。
她在藏蛇村目睹了他們的惡行,於是以雙頭蟒的心作為投誠之物,混入其中,打算搗毀魔窟,三個月裡,她通過了不少測試,得到了暗閣的信任。
昨日,暗閣接到了很重要的指令,讓她去往一個名為吞骨山莊的地方。
她根據要求蒙上了眼,在吞骨山莊仆人的指引下通過複雜的山路抵達了這裡,她不確定自己要麵對什麼,這種未知感於她而言卻是新鮮的。
走入吞骨山莊,迎麵而來是一條蛇骨鋪成的長路。
白骨道路兩側的黑暗裡亮起了燈火,她聽到了人的竊竊私語聲,他們似乎是在議論自己。
“你看她像什麼?”
“像一條蛇,劇毒的蛇。”“像一隻不媚的,假裝清高的狐狸。”
“不,我覺得她像一汪水,看似清澈見底,實則早已沒有了流動。”
“你們說的都不對,我看啊,她像是一顆星星,一顆懸在日月與大地之間的星星,她已自己的軌跡轉動著,散發著主體的光,但她……是多餘的。”
“……”
慕師靖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又光似刃痕抹過,她的唇微動,吐出了一字:“靜。”
雜音頓消。
走過狹長的道路,她來到了內室,內室寬敞,裡麵不止她一人,還有兩個看上去比她年紀大一些的年輕男女,他們盯著自己,神色複雜。
“這裡是吞骨山莊,也是有鱗宗在城外重要的地盤之一,我是執燈婆婆,也是日後為你們舉辦儀式的人。”
一個持燈的老婆婆走出來,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