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開口的那刻,他便豎掌推劍,直接令奪血劍破空而來,刺向林守溪的胸膛!
林守溪抱著小禾不斷後退,但他退得哪有劍快?
劍緊追不舍之時,雲真人消失在了原地,鬼魅般飄來。
嗤!
一劍正中胸口,刺開他強韌的體魄,沒了進去。
他終究沒能逃開這劍。
雲真人出現在他麵前,手掌抵住了劍柄,向前一推,打算已劍將他整個身體都貫穿。
可劍卻未能寸進。
劍尖撞到了什麼堅硬的事物,竟刺之不破!
林守溪都愣住了,心想自己雖然體魄堅韌,但什麼時候能抵得住仙人一劍了?
他懷著好奇低下頭,發現自己被刺破的肌膚下,隱藏著一片漆黑的硬物,這硬物與他的血肉完美相融,竟讓他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這是……
黑鱗!
林守溪豁然明白,黑鱗原來從未消失,隻是不知為何融入了他的身軀,他想起了過去在古籍中看到的記載‘佩真龍之鱗,可不惑’……原來如此,自己能夠看破諸多常人看不破的幻想,原來皆是這片黑鱗的功勞!
它始終沒有遺失,甚至在這關鍵時刻救了自己一命。
這又是什麼東西……雲真人亦無比詫異,但他不是傻子,此路不通,拔劍換個要害再刺就是。
林守溪卻在此刻想到了什麼,直接以掌抓劍!
劍刃割破手掌,鮮血湧出,被奪血劍儘數吸收。
那一夜他喊出咒語之前,便讓奪血劍吸了很多的血……
福至心靈。
林守溪盯著雲真人,一字一頓地喝道:
“生!嗬!死!禁!禮!雲真人,去死……”
雲真人皺緊了眉,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鬼話。
這聽上去像是一條咒語,可念完之後連一絲法力的波動都沒有,更彆提聲出什麼效果了!
“去死?這也是詛咒的一部分麼?”
雲真人冷笑了一聲,他是奪血劍的主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他從林守溪的掌間抽出了劍,準備一劍刺下,挑碎他的經脈,廢去一半的境界。
但也是此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了強烈的好奇。
那隻無名的青色小鬼又開始撓他的心了……
來曆不明的少年,莫名的境界,弑神的劍,胸中深埋的鱗甲,古怪的咒語……這些東西構築成一個誘人的謎題,讓人忍不住想探究其後的答案!他到底是誰?他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好奇心一旦被勾起,也如洪水猛獸般一發不可收拾。
雲真人的右瞳是隱秘之瞳。
很多人都覺得雲真人這隻瞳孔擁有很強大的殺傷力,但事實不然,他這隻瞳孔威力有限,真正的強大之處在於洞悉!它可以洞悉諸多死物與活物的隱秘,隻需一眼,便可直接撬開人心深處最大的秘密!
當初他正是利用這隻眼睛得到了鎮守之神的秘密,從而選擇在巫家隱居百年。
同樣,強大的事物伴隨著嚴重的反噬,就像是小禾解開紅繩一樣,他的仙瞳亦是邪性之物,見光便會蘇醒,時間稍久便有可能主動剝離眼眶逃走。
理性告訴他現在沒必要睜眼,但好奇心卻像是撓著心的羽毛,令得他抓狂不已。
雲真人怪叫了一聲。
他睜開了隱秘之瞳!
從第一天見到雲真人起,林守溪便好奇這右眼是什麼,直到此刻他終於看見了,看見的一瞬間,他渾身寒毛豎起,頭皮亦像是炸開一樣發著凜!
人與生俱來就有對著密集之物的惡心與恐懼,此刻,這種恐懼被徹底勾了起來。
那是一隻眼,眼睛中又包含著無數隻小眼睛!形同幼卵的它們擠在一個眼球裡,在眼球的表麵形成密密麻麻的凸起,它們閃動著,碰撞著,仿佛狹小空間中嗡嗡亂竄的飛蟲,雲真人緩慢眨眼,每一次眨動,眼皮就要掃過這近百顆小眼球!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林守溪的記憶化作走馬燈般的影像,清晰地呈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果然隱藏著驚天的秘密!
雲真人欣喜若狂,一時間幾乎癡醉在了這個畫麵裡。
傳說沒有錯,這個世界之外真的還有世界……那個世界的境界天花板這般低麼……魔門……河圖洛書……死城……
暴雨狂流。
巫家樓頂忽然電閃雷鳴大作,記憶中的雨與之交疊在了一起!
雲真人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座死城,看到了破碎的觀音閣……觀音閣中隱約站著一個巨大的身影……那是什麼?
接著,他做出了一生中最後悔,甚至來不及後悔的事。
他朝著觀音閣中的黑影看了一眼。
閃電劈落,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真實的。
數百顆小眼球倏然狂振,它們宛若蛾蟲破繭一般在眼眶中炸裂開來!
血花飛濺,肉沫橫飛!
雲真人捂著眼睛,慘叫聲撕心裂肺。
他直視了不可直視之神!
咒語應驗了,它在死局中找到了唯一生的希望,並把握住了……
林守溪手持湛宮一揮而下,直接將雲真人握劍的手斬斷,接著他抓著這截斷肢,反手一刺,將它送入了雲真人的身體裡,先前這具穩若山嶽的軀體慘然後飄,被一劍釘在了地上。
奪血劍的赤光紅得濃鬱,雲真人慘叫著,像是形容扭曲的惡鬼。那天暴雨之夜裡,林守溪見到的小鬼們從黑夜中蹦跳出來,它們身體黝黑,眼柱凸起,首尾相連,撲到了雲真人的身體上,開始大快朵頤地啃咬。
林守溪劍尖垂下。
仙人將死。
小禾也逐漸恢複理性。
大雨落回了街道,飛快地打濕地麵,寒冷再次侵來。
此時應是子時,在過去的世界裡,已是中秋。
一切似都要隨著中秋的到來而沉寂下去。
小禾卻輕輕說了一聲:“小心。”
小心!
林守溪循著心中的警意抬頭。
他見到了一輪月亮。
一輪懸在對麵高樓屋頂上的月亮。
不對……那不是月,而是一襲白衣窈窕的身影。
白衣如月,長劍如水。
第50章宿命不可違
白衣仙子立在高樓之上,雪影修長曼妙,衣裙片雨不沾。
她的麵容罩著一層薄紗,婉約清冷,如墨的青絲梳成簡約優雅的發髻,以淡金色的鑲玉鏤花冠於腦後定著,透著貴氣,墨色的長發垂於秀背之上,發的中央用紅白相間的發繩係著,打了個靈巧的蝴蝶結,結帶兩端與那一束長發一同垂落,垂直腰臀。
似月光罩著金色雕花,雅致與貴意描繪著她的清豔容顏,那雙冷冽的仙眸映著大雨中的巫家,幽邃如星海。
“這般地方竟還有高樓?”
白衣仙子輕輕自語。
她出身尊貴,承楚國國運而生,自幼便極美,提親的書信可以壘成高牆,但她仿佛是與生俱來的仙,一心問道,十歲那年她獨自騎白鹿入雲空山,迷失桃林之間,一位白裳女子出現,一手牽著鹿,一手牽著她,走上了雲遮霧繞的高山。
這位白裳女子是她後來的師尊,她成了仙樓的第三位女弟子,令無數人羨妒。
但不知為何,這位帶她山上的師尊似乎不太喜歡她,這些年始終對她冷冷淡淡。
她覺得是自己尚不夠好。
大師兄與二師姐各自開山立派,有了自己的宗門,極少歸樓,如今的仙樓便由她和白祝看管,但事實上是她一人看管仙樓與白祝……
真仙命燈熄滅,是不小的果,她心懷憂慮,親自下了雲空山的仙樓,踏足這片汙濁無垠的土地,她穿行了極遠的路,不眠不休,一路上斬妖邪祟物無數,終於翻山渡湖尋到這裡。
茫然的憂色在她眸中拂過,大雨重新變得清晰。
神山中的修道者一般不會擅自去城牆之外,唯有散修才喜歡冒險尋求機緣,若非真仙殘魄於星盤顯示了方位,她定是尋不到這裡的,畢竟這隻是一個湖畔的小小家族,像這樣大小的湖泊世上少說有數千座。
但真正臨近此處,見到那蒸乾的大湖時,她才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是什麼樣的力量將一整座湖都蒸發殆儘了?
她帶著疑惑尋到了白霧彌天的湖心,湖心倒是清澈無比,僅有的一片水平整似鏡,看不到任何漣漪,如鏡的湖水中有一座古庭的倒影,古庭大門緊閉,她嘗試了許多方法皆不可入內。這是某位古代神明的沉眠之地麼?
仙子做出了簡略的猜測。
上古的曆史太過漫長久遠,哪怕是聖君所著的顯生之卷裡也有諸多遺漏的神未被記載,她不知道沉眠於倒影之中的究竟是誰,但從這蒸乾一湖的神通來看,那絕對是個怪物。
希望不要是某尊邪神……
她自湖心離去,來到了這座群鳥亂飛的古老家族。
這裡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中間的大街被撕得支離破碎,兩側院牆儘數倒塌,附近的閣樓或已被摧毀,或被撞得搖搖欲墜。
她凝視了一會兒,龍屍的氣息、邪靈的煞氣、一些無名的,隱約熟悉的氣息……它們混雜在雨水裡,暗暗昭示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