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溪平靜地注視著她,仿佛眨一下眼就算自己輸掉。
小禾變了許許多多的模樣,林守溪都不為所動,她很生氣,質問道:“哎,你是瞎子嗎?”
“表象皆為執迷的虛妄,它遮不住小禾光彩之萬一,更何況我若這都無法勘破,又如何能心平氣和地喊你師妹?”林守溪說。
小禾睫羽輕顫,眸光閃動,又迅速平靜了下來。
“油嘴滑舌。”小禾伸出手,去揪他耳朵。
林守溪躺在榻上,體內封印未消,隻能任人拿捏。
裹著浴袍的小禾欺負了他一陣後起身,赤著足走到了窗邊,將簾子落下,屋內一下昏暗了下來,光透過簾的縫隙,在她肌膚上畫出光影分明的線。
“師兄不是向來謊話連篇,能屈能伸的麼?怎麼讓你喊一聲主人,你就這麼寧死不從呀?”
小禾淡淡地轉過些身,稚美的眉間寫著不悅。
“因為我知道小禾師妹不會拿我怎樣啊。”林守溪說。
“哦……你這是有恃無恐了?”小禾細眉輕挑。
林守溪點點頭,坦然承認。
小禾歎了口氣,她雙臂環胸,盯了林守溪一會兒,一時間確實沒有太好的辦法。
“沒關係,來日方長,我可以慢慢調教你。”小禾甜甜地笑了笑,自信地說。
林守溪也沒有反駁什麼,此刻他無力躺著,無論什麼話語都顯得沒有說服力。
“好了,本小姐要換衣裳了,你轉過去。”
小禾一邊說著,蔥尖般的指已挑入雪白的束帶間。
“你為何不去其他屋子?”林守溪問。
“這是我的樓,我去哪裡用得著你管?”小禾不悅。
林守溪艱難地背過身子。
小禾淺淺笑道:“不許轉過來哦,轉過來本小姐就吃掉你。”
林守溪倒不是懾於小禾的威脅,隻是他向來以正人君子自居,自不會做出這等有悖於禮節之事。
嘩!
似雪不堪重負滑下房屋的斜坡,偏厚的浴袍就這般嘩然落地,窸窸窣窣的聲音隨之輕輕響起,似冬日融雪,似展紙看信。
林守溪閉上眼,固守本心,仿佛什麼也沒有聽見,直到少女說了聲‘好了’。
林守溪回過頭,小禾正托著雪白秀逸的發落下,遮住後領露出的雪頸秀背。
背影偏瘦的靈秀少女轉過身,她穿的是一身類似褘服的衣裳,深紅色的衣裳褒博垂落,其上繡著金色的彩雛,少女身軀嬌小,衣裳卻也裁剪得體,其色不靜不喧,透著雍容尊貴之意。
“這是我第一次穿這般好的衣裳。”
小禾踮起腳尖,身子輕輕轉了半圈,話語悠悠。
“那你以前都穿什麼?”“自己縫獸皮的裙子穿呀,我還做過一身狐裘衣裳呢,也很漂亮的,那毛絨絨的大尾巴冬天抱著很舒服。”小禾回憶道。
“那你怎麼會琴棋書畫的?”林守溪好奇地問。
“琴亦可自製,不是難事,書畫就更簡單了,樹枝為筆,雪地為紙,是用之不竭的。”小禾說。
“沒想到你從小就這麼樸素。”
“大山深處怎會有錦衣玉食呢?”
“小禾以後就可以穿好看的衣服了。”
“不會的。今日不過心血來潮,試著玩玩,這樣的衣裳根本不適合戰鬥,如何用以出行?”
小禾輕輕轉著身子,憐惜地看著身上的衣物,淡色的瞳孔遮掩在垂落的睫毛間,顯得淒冷。於是整間古色古香的屋子也隨之冷了下來。
她想學著起舞一番,但她所有的動作裡皆殺意盎然,雖有獨特的美感,卻無多少柔弱意味。
她翩翩地舞了一會兒,隻覺得索然無味。
“師妹先幫我解開身子的封印吧。”林守溪提議道。
“師妹?”小禾淡淡地問。
“大小姐?”
“嗯。”
小禾稍稍滿意了些,她穿著走到林守溪身邊,伸出手指點上他的胸口。
“在孽池時,你的境界至少是個蒼碧上境玄紫初境的模樣,可……為何沒有氣丸?”小禾也注意到了異樣。
“我的氣丸是黑色的。”林守溪沒有隱瞞。
“黑色?”
小禾嘖嘖稱奇:“你可真是一個大染缸呀,連氣丸都在劫難逃。”
少女一邊嘲弄著,一邊伸出手指點中林守溪的胸口,開始移動。
雲真人不愧是仙人手筆,封印落得很死,哪怕是此刻的小禾也頗難撬開。
“你如今是什麼境界?”林守溪問。
“玄紫境上境。”小禾同樣不隱瞞。
“若我將這個解開呢?”林守溪指著手上的紅繩,問。
“你若膽大,可以試試呀。”小禾微笑道。
林守溪當然不會作死,他笑了笑,說:“這般重要的東西,你不收回去麼?”
“因為若是有朝一日需要解開它,那我自己亦隨時可能陷入瘋狂,屆時我需要一個人將它鎖回我的臂上,思來想去,似乎隻有你最合適。”小禾淡淡地說著,似乎在陳述一件並不重要的事。
“好。”
林守溪聽著她的話語,心情明朗了不少。
小禾開始給他解封印。解封印之時,原本清冷的屋子一下子熱鬨了許多,小禾嬌俏的話語時不時地響起,帶著淡淡的調笑意味。
“你這裡好像很敏感哦,是怕癢麼?”
“這裡也是哎……”
“我看你平時冷冷淡淡的,怎麼現在眉頭都蹙起來了?”
“是痛麼?痛的話喊出來就好了。”
“……”
小禾的手指精準地點落在林守溪結實的身體上,時不時發出一句令他也覺得羞恥的點評,林守溪勉強維持著均勻的呼吸,心中默默發誓一定要報仇。
“……這裡也是關竅麼?”林守溪忽然問。
“不是哦。”小禾好奇地眨著眼,“就是我想看看。”
“你怎麼一副想打我的樣子?”小禾咯咯笑道:“生氣了?”
“沒有,我哪裡敢生大小姐的氣?”林守溪說。
“嗯?還敢陰陽怪氣我?”小禾眼眸眯起,露出了壞壞的表情,再將他耳朵擰住。
兩人在塌邊糾纏了一陣,小禾為他解去了半數的封印,她也累得不輕,輕輕拭了拭額角,卻發現林守溪麵色微紅,與他偏冷淡的神情相映成趣。
“你好像很緊張?”小禾問。
“沒有。”
“是麼?”
小禾美眸流轉,她輕輕撩起遮住側頰的發絲,露出了晶瑩如玉的小耳朵,她俯身貼下,靠著林守溪的胸膛,似在聽他的心跳。
“你的心跳果然變快了哎。”小禾說。
“你這般……變快也屬常事。”林守溪猶豫著說。
小禾此刻穿的本就接近禮服,較為寬鬆,此刻俯身帖耳,衣襟輕分,自林守溪的視角看,筆直玲瓏的鎖骨猶如兩架白玉輕舟。輕舟泊於白雪的冰麵,其後是玄色籠罩的雪山輪廓,山頂隱約有寒梅含苞綻,孤豔高絕。
小禾察覺到了什麼,小拳頭又揮舞了上去。
……
小禾理了理微亂的衣裳,麵色重歸寧靜。
“對了,其他神侍與他們主人可都已立下契約了,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小禾回眸,問。
“契約?”
林守溪愣了一下,“你真的要當我主人?”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小禾蹙眉。
“契約訂立有何用?”林守溪問。
“防止背叛。”小禾說:“契約為的是讓神選者忠誠,以免繼神大典的時候發生意外。”
“難道覺得我會背叛你麼?”林守溪問。“少來這套。”小禾淡淡道:“這個主人我當定了。”
說著,小禾將訂立神侍的咒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林守溪,林守溪假裝沒有聽見。
小禾不依不饒,又取來了一張軟竹片,吮墨揮毫,在其上一氣嗬成地寫了什麼,然後以針輕挑自己指肚,擠出一禮血,摁於竹片末端,遞給林守溪。
“你也印一個。”小禾說。
林守溪猶豫,之前還一口一個師妹的少女,如今要喊作主人,他難以接受。
小禾注視著他的眼睛,輕聲問:“怎麼?不願意嗎?”
小禾等了一會兒,倒也善解人意,“算了,給你點時間思考,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將手印摁上給我哦。”
她手指一挑,勾出了一封紅色信封,將薄竹紙的信推入信封其中,封好,遞給林守溪。
林守溪接過了信封,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