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46節(1 / 1)

阿十認真地說,其後的少年少女們紛紛點頭,他們大都說過林守溪的壞話,表達過對他的不屑,此刻卻皆對他心悅誠服,他們聽到林守溪被打入往夜閣後便一同來了,且當是見他最後一麵。

小七看著他們悲憤慷慨的神色,也讓開了道路,隻是說:“彆耽擱太多時間。”

林守溪看著他們,說:“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東西自己留著吧,沒必要給我一個死人。”

“死人?”阿十一驚,“你真的放棄了麼……”

“雲真人說我必死無疑。”

“可我們總覺得,你一定有辦法的。”阿十肅然道:“因為是你,所以一定有辦法。”

“讓你們失望了,我沒有辦法。”林守溪說。

少年少女們麵麵相覷竊竊私語,他們皆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林守溪!”

阿十雙目透著誠摯,“我與十二和十三私下商量過了,無論你做什麼,我們都願意幫你的,我們雖是奴才,但奴才也講義氣,我們的命是你救的,你且當是你的!”

林守溪看著阿十,露出了笑容,“我很感動。”

阿十凝視著他,目光閃爍,依舊在期待什麼。

林守溪卻搖了搖頭,“我的境界已被封住,做不了什麼事,你們回去好好休息吧。”

阿十眼中的期待變成了失望,他身後的其他弟子聞言,也都消沉了下來。

他們準備的禮物未能送出,他們便排隊給林守溪行禮道謝,林守溪安靜地立著,聽著他們道完了每一聲謝。

二十九也活了下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林守溪麵前,想要跪下,卻被他扶起。

小七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有些嫉妒,仿佛是群狼在目送蒼老的王前去遠征。

大家逐漸離去,夜色更涼,單薄的月於長空清冷懸掛,如束的光落到了他的黑衣上,像為他打上了霜。

“走吧。”

弟子們儘數離開後,小七說,“巫家在此處屹立三百年不倒,哪怕是龍屍也未能突破這白牆,你縱有特殊之處,於整個巫家而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

林守溪離去之時看了一眼天空,說:“今夜會有大雨。”

“今夜月明星稀,不見雲彩,怎會有雨?”小七搖頭,“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他回到了往夜閣,進入了那間破舊的茅草房中,閉目養神。

時間不斷流逝,小七愈發安心。

轉眼月過中天。

“神侍挑選的儀式應該已經結束了,一切好像都很順利,什麼也沒有發生。”小七說。

“嗯。”

“小禾應已成為了大公子的神侍了,她定會很快被大公子的風采折服,徹底忘記你這個便宜師兄的。”

小七難耐地譏諷著,他厭惡林守溪臉上的淡然之色,他想要將這個虛偽的神情敲打粉碎:“你是個不錯的人,生得也美,但比起大公子這樣真正的謫仙人還差得太遠太遠,你……認命吧。”

外麵的天空忽然暗了一些。

那是烏雲漫了過來。

小七探出頭看去,發現上空已是陰雲密布,幾番電閃雷鳴之後,雨滴砸落下來,轉眼已是滂沱之勢。

小七聽著嘈雜的雨聲,怔了怔,問:“你還會看天象?”

“略懂。”

“這場雨能改變什麼嗎?”小七問。

林守溪不答。

他坐在窗邊,靜視夜色,默然無言。

他已等來了大雨,但雨隻是雨,此處非久旱之地,無須甘霖。

沒有人知道他還在等待什麼。

小七覺得他隻是在等待死亡,隻是想要在死亡前保持住這一份淡然,走得體麵一些,這或許是他最後僅有的驕傲。

他歎了口氣,也不再譏嘲,與他一同等待黎明的到來。

往夜閣處在巫家極偏僻的位置,一整夜,他們隻能聽到喧雜的雨聲和不休的雷鳴。

再漫長的夜也會過去。

黎明。

雲真人如期而至。

他形似鬼魅,臉頰亦白得像鬼。

“上路了。”小七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林守溪望向雲真人。

雲真人伸出手,卻沒有去拔木劍,而是取出了一塊銀鑄的牌。

“這是你的神侍牌。”雲真人說。

神侍牌?!

怎麼會給林守溪神侍牌?小七僵在原地。

他很快明白了過來,連忙問:“是誰死了?紀落陽還是王二關……”

“都沒有。”雲真人說。

“那難道是小……”小七震驚無語。

雲真人看了他一眼,嚇得他立刻噤聲。

林守溪接過了神侍牌,“多謝真人。”

雲真人問:“你早就知道了?”

林守溪不答。

雲真人長歎,說:“從此以後,你就是大小姐的神侍了。”

“大小姐?巫家哪來的大小姐?”小七很是錯亂。

林守溪沒有去理小七瘋癲般的喃喃問話,他嗯了一聲,將神侍牌收下,問:

“她的真名?”

“巫幼禾。”

第36章塵緣

時間推回至昨夜——

大公子是公認的謫仙人。

他出生的那天預師見到了詭譎的星象,終年晦暗的玄武星因他明亮。

彼時整個巫家豢養的鳥雀齊齊鳴叫,一同恭賀大公子的降生。

他被視為巫家的希望。

五歲那年,他說自己夢到了一座古樓,那是仙山雲海間的樓,他從未去過,其間的所有的細節卻可以描述得清清楚楚。

他在夢裡見到了鋪滿霞瑞之光的青天在自己腳下,見到了巨大如鯨的生物在雲海中翻舞。

他夢見一個小侍女坐在樓裡,守著一盞燈,燈上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他覺得,那是自己的名。

越是長大,這個夢愈發清晰。

十歲那年,他告訴雲真人,自己是真仙轉世。

真仙不同於凝丸之後的仙人境,真仙是一種身份,他們是天神的轉世,有著上古流淌至今的血脈,貴不可言,妙不可說,他說自己是真仙曆劫,日後會回到那座山,拜入那座樓。

他雖是真仙,卻不會忘記巫家的養育之恩,他承諾要帶領巫家走出這片荒涼的大地,真正生活在聖火庇佑的土壤間。

十三歲那年,他口誦真言,令鐵樹開花。

十四歲那年,他夢遊神境,與諸多故去的仙人一一對禮。

十五歲那年,他甚至一度潛入巫祝湖,憑著直覺尋到了神庭前,隻可惜神庭緊閉。

……

他越長大越是道骨仙風,恍若一塊玉,漸漸褪去每一絲瑕疵,最終不染片垢,晶瑩剔透。

他比巫家所有人都重要。

哪怕他說,他在得到鎮守大人的傳承後就要離開,也沒有人提出任何的異議,他現在雖然年少,但所有人都覺得,哪怕是傳說中的人神境,於他而言也是囊中之物。

仙人謫落荒原,接過古代神靈傳承,遊曆人間,成大道,歸仙山,這是世人眼中的美談。

故而今夜大公子忤了雲真人的意,執意要選小禾作為神侍時,雲真人也選擇了尊重。

用不了幾年,他就能走得更遠。

但大公子的故事在今夜戛然而止,更遠的未來變成了夢幻泡影。

這座高樓裡,沒有了蘭麝之香,也沒有了經年不散的血腥氣,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的鮮血和一具屍體。

大公子的屍體。

他平躺在地上,空洞的瞳孔倒映著虛幻的藻井,這副仙人般的皮囊像是落了灰,失去了一切光彩。

這是他最愛的屋子,有他最愛的畫,最愛的琴,最愛的劍,如今它們都被塗抹上了血,汙濁不堪。

在劍插入身體,貫穿胸膛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死。

半個時辰前,這位新的神侍少女本該與他締結契約,可她走入樓中後卻徐徐地抽出了劍。

她抽劍的動作很美,似碧水出於岩隙,似瀑布瀉於天河,她仿佛為了這一刻演練過無數次,劍鞘中充盈的殺意都漫若雲煙。

大公子不以為意,他笑吟吟地看著她,還誇獎了她的勇氣,並說願意陪她玩一玩,並在之後原諒她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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