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生路似乎隻有祈求千鈞一發之際,雲真人能將這石門打開。
但隨後身後大地顫鳴聲的逼近,這一可能性變得越來越渺小。
林守溪拚儘性命帶著小禾從龍屍與邪靈的魔爪下逃脫,但現在,先前的一切努力似都要失去意義了。
絕望中,不少弟子或以雙手全力拍門,拍得血肉模糊,或以側身撞門,撞得鮮血淋漓,或開始沿著白牆逃跑,希望能逃過一劫。
王二關也衝到了厚重的師門前,雙手按在門上,全力地推著。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快來幫忙!”
紀落陽也衝到了王二關的身邊,幫著推門。
“門是推不開的。”有的弟子搖頭歎息。
“不試試怎麼知道?所有人一起試試……龍屍靠近了,我們沒時間再逃了!”紀落陽的聲音看似慷慨,其間卻也透著無謂掙紮的顫抖。
“可真的推不開啊……”王二關試了一陣,也說。
紀落陽也全力推門,門卻像是座大山一樣,根本不動分毫。
世人移山尚需子子孫孫無窮代,哪裡是靠渺小人力可以直接推開的呢?
沼澤濺起波紋,山石紛紛開裂,龍屍越來越近,大地也跟著栗鳴著,許多弟子甚至站都站不穩了。
林守溪不由想起邪靈被一口咬爆的一幕。
小禾從他背上下來,也來到門口,她以指畫出一個個法術,不停嘗試。
林守溪也走到她身邊,雙手放在門上,逆轉黑丸,全力去推。
身體逼近了極限,體內,似有黑凰睜開雙眼,以成倍的速度將真氣輸送他的手臂上,瞬間,他的力量也來到了極限,隻是這些力量比起這座石門,似乎依舊顯得不夠。
其餘弟子也沒更多選擇,他們跟著這四位神選者一同全力推門,死亡逼近,骨骼中最後的力量都被榨出,全部壓在了眼前的門上。
他們要以人類的力量,合力創造出難以想象的奇跡。
似有蒼天垂憐,奇跡真的發生了!
門動了!
沉重的、門被移動的聲音在所有人耳中響起!
他們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眼前的縫隙真的在變大,這扇小山般的石門被他們撼動了!
少年們來不及歡呼雀躍,他們看著全力推門的林守溪,心底燃起希望,一同鉚足了勁,大聲喝喊,全力擴大這個縫隙。
龍屍巨大的身影在身後出現,它紅瞳漠然,不會為少年們的努力而感動,無情地朝著他們走來。
黑影從身後壓來,遮住了初晨的日光。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龍屍抬起利爪,如要碾碎螻蟻般拍下。也是此刻,大門被轟然推開了,使儘全力的弟子們幾乎是摔過去的。
也有弟子在希望綻放的那刻,未能逃過龍屍的一腳,被無情地踩成肉醬。
林守溪等人越過了大門。
龍屍的身形比起極高的白牆要矮些,但比起大門卻是要高的。它撞在了牆壁上,牆壁微晃,沒有被它撼動。
它無法再追來了。
林守溪等人齊齊地衝過了大門,也見到了一張震驚無言的臉。
那是雲真人的臉。
一襲黑色法袍的雲真人立在門口,他做著抬手的動作,似正要準備畫符開門,讓他們進來。
可雲真人死也想不到,門竟會自己打開,甚至,它還是從那一側被推開的!
這擊穿了他修道數百年的常識。
當然,他現在也無法去深究其後的原因,因為他也看到了那高聳的白骨,見到了那骨頭中跳動著的腫瘤心臟。
“龍屍……孽池裡那頭龍屍居然醒了?”
雲真人看著摔倒地上的弟子,他們幾乎人人帶傷,其中的許多已力氣用儘昏厥了過去。
他們到底在孽池遇到了什麼?!
弟子們皆已越過了生死的線,接下來的事,就該雲真人來頭疼了。
第34章垂暮之色
林守溪又做了那個夢。
他在白茫茫的雪原上穿行,四下暝茫無人,天地像是張開巨口的獸,無休止的風是它悠久的咆哮。
荒原的儘頭是銅鑄的神殿,無數鐵索縱貫其間,交織成牢籠,滿是綠鏽的劍釘著一道黑影,三尊扭曲的修羅各結手印,自大殿高處雄雄俯眺,下方有屍鬼負碑跪倒,黑壓壓地伏成一片。
居中的黑影發出哀絕的聲響,似在呼喚他,也似在讓他逃離。
陰冷黏膩的感覺像是蔓延過來的觸手,林守溪立在那裡,生出莫名的失落感,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大雪淹沒夢境,他終於從中蘇醒。
痛意腐蝕著身體,氣丸難以運轉,真氣好似堆積體內的死水,死水中生出的蛆蟲不停撕咬他的身體。
這種痛苦比第一天醒來時更甚。
更令人痛苦的是,林守溪這次醒來,看到的不是小禾纖白的發絲,而是雲真人冷漠的臉。
“你靈脈的關竅已被我儘數封住了。”
這是雲真人說的第一句話。
“嗯。”
林守溪沒說什麼,他靜靜地躺在草榻上,疲憊不堪,眼前的雲真人再可怕,也不及追了他一路的駭人白骨。
雲真人看上去比他還要疲憊。他的右眼像是睜開過一次,眼皮底下滲著血,臉頰上的白粉覆得更厚,卻依舊掩蓋不住蒼白皮膚上紅色的血絲,那身墨色的道袍間亦透著腥氣,更重要的是,他背後那柄桃木劍也破碎不堪了。
龍屍想必已被巫家全力降服,隻是他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說說看吧,孽池到底發生了什麼。”雲真人問。
“真人應該已經問過其他弟子了吧?”林守溪說。
“嗯。”雲真人取出一塊真言石遞給他,“但我想聽你的回答,因為我覺得你知道得更多。”
林守溪接過了真言石,將它握在手裡。
他深吸了口氣,理了理思緒。
真言石可以判斷他是否說謊,卻無法阻止他故意隱瞞一部分事實。
“我見到了邪靈。”
林守溪抬起頭,直視雲真人的眼,語出驚人,以重掩輕。
雲真人果然皺了皺眉,“你是說與龍屍搏鬥的那頭麼?我們找到了它的一些屍身碎片。”
“不是。”林守溪一五一十地說:“冰原下麵有條暗河,暗河的中央上浮可以去到一個石室,石室裡的牆壁上有十八具骨頭,最深處有一具高大的邪靈,那個無頭邪靈在守護它,舉行複蘇它的儀式。”
真言石沒有任何聲音。
“邪靈?”雲真人的興趣果然被吸引了,“孽池竟還藏著邪靈麼……”
“嗯,還差兩具屍骨,孽池的邪靈就要蘇醒了。”林守溪說:“我與小禾險些喪命在那裡。”
若孽池石室的邪靈也跟著蘇醒,今日巫家不知會遭逢怎樣的變亂。
這就是預師口中的巫家之亂麼……
雲真人淡淡地想著。
幸好,巫家高樓毗連成的兵器是比龍屍更可怕的存在,雖然耗費了極大的力氣,但終究將那頭紅瞳的白骨巨龍的心臟射穿,殺死在了白牆之外。
巨龍的白骨雖已倒塌,不絕的龍吼卻還在他腦海裡回蕩個不停。
雲真人撫平了心境,說:“嗯,邪靈一事我知道了,你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我們遇到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林守溪說。
“懷恨我的人很多,我不記得他是誰了。”雲真人顯然知曉了這件事。
“他說打開孽池的封印的是……鑰匙。”林守溪繼續說。
雲真人神色不變,很明顯,這件事他已從其他弟子口中問出了。
“真人……找到鑰匙了嗎?”林守溪試探著問。
雲真人不答,但林守溪可以從他的臉色中看出,他應是一一盤問過其他弟子了,但那柄傳說中的鑰匙依舊下落不明。
“還有呢?”
雲真人盯著他。
“我不知真人還想知道什麼?”林守溪問。雲真人的左眼綻出雪亮白光,他盯著林守溪,緩緩靠近,一副恨不得將眼球挖出貼在他臉上的模樣。
“你的境界修為是哪裡來的?阿越又是怎麼死的?還有……”雲真人幽幽發問,“你究竟來自哪裡?”
……
“我來自黑崖,是山間一個規模不小的魔教,境界修為亦是我從小修行所得,我自幼修道刻苦,故而積攢下了些底子,至於阿越……”
林守溪頓了頓,如實說:“他想殺我,於是我殺了他。”
真言石依舊沉靜。
“你還算誠實。”雲真人說。